鳳淩霜低頭看自己的手,她想,到底是什麽?


    忽然,腦海裏響起一道聲音,那聲音幽遠,帶著沉沉之勢,明明隻是隨口說,卻好像能撼天動地。


    聲音道,“《莊子·天地》,太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


    鳳淩霜閉上眼,感受著冷寂沉靜的世界,聽著浩然縹緲的聲音。


    太初有無。


    無有無名?


    為什麽要說起太初?


    那是天地最初之始嗎?


    是什麽都沒有,也或者是萬物在混沌之中悄然孕育,它們暗自生根發芽,它在等待破土而出?


    天地。


    元氣。


    起始。


    是鴻蒙嗎?


    鴻蒙開天?


    鳳淩霜陡然睜開眼,就這一刹那,她眼裏閃過從未有過的淩厲。


    仿佛一眼,就能將這虛界洞穿。


    她站起,而後旋身而舞。


    以無化有之劍,撥雲見月之勢,反手斜劍撩起,遠處沉沉霧氣被劈開,它們被分開成一塊又一塊,好像巨石在被堆砌壘起。


    一劍,又一劍。


    霧氣凝合又被斬成塊,它們不稍片刻就又合攏在一起恢複原狀。


    鳳淩霜不停手,繼續揮劍。


    直到發現這霧氣合攏速度變慢,甚至霧氣有那麽片刻時間消失無影。


    豁然開朗的世界,天光傾灑,世界通透明亮。


    遠處在打鬧的九曜鳳凰和仙鹿及古塔站成一排,它們看著對虛空揮劍的主人,剛開始還以為她瘋了。


    然後看見她揮劍越來越快,快到她的人和劍在天地間化作虛無,隻留下稀薄殘影,她似乎在和什麽戰鬥,劍意越來越強,無形間爆發開浩然無匹劍域,威勢轟然波蕩開來。


    九曜鳳凰和仙鹿及古塔紛紛後退躲避,兩靈寵和一古塔轉頭看著陷入癲狂的主人,它們一臉懵逼。


    都想主人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正想著要不要去幫幫忙,卻見那濃濃霧氣被劈開,隨之的是合攏速度逐漸逐漸變得很慢很慢。


    古塔道,“勢形化相,萬物止。”


    仙鹿和九曜鳳凰問,“那是什麽東西?”


    古塔道,“傲世法則初理,主人領會傲世法則,應該是靠這樣一點一點斬出來。”


    仙鹿道,“傲世法則,能淩駕在天道之上嗎?”


    九曜鳳凰很是自信來一句,“肯定可以。”


    古塔加以說明,“隻要是主人就可以。”


    而且傲世法則有個好處,不依托天道。


    所以如果某天鳳淩霜真的逆天了,那天道是沒辦法鎮壓她的。


    也所以,天道畏懼這樣的人,世間有人居然能脫離它的掌控修成大道,天道不允許有這樣的人存在。


    鳳淩霜舉劍而破,無形之劍化形,逐漸變成巨刃,而後轟然一劍斬下。


    天地萬物滌盡,隻剩下空曠,放眼一片清明。


    仙鹿和九曜鳳凰率先鼓掌。


    仙鹿的兩前蹄抬起來互相撞在一起,那掌聲響得動聽。


    九曜鳳凰更是煽動著翅膀使勁鼓在一起刮來一陣又一陣大風。


    然後金色古塔掛在半空,它被風吹得搖來擺去,還叮鈴叮鈴作響,就像掛在屋簷下的小鈴鐺。


    古塔黑線滿麵命令該死的臭鳳凰停下。


    鳳凰不聽,繼續揮舞著翅膀張張合合。


    古塔氣得罩下去。


    仙鹿及時跳到一邊躲避災難。


    鳳淩霜回頭看著三靈,它們又在打鬧。


    她抬步走去,本以為這個虛無的隻存在識海裏的地方有邊界,然而一直走,一直是空曠。


    這是以她為中心,四周空間在無限擴大蔓延,不管她怎麽走,她的方寸是放眼望天地浩大,她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唉,算了,還是繼續鞏固修為吧。


    現在劍域七重加強了。


    那各道劍法也要加強,她想發揮出一劍震天撼地之勢,隻有這樣才能讓低境界的自己具備足夠氣勢麵對通幽化境強者。


    ……


    修煉一整夜,次日起來,看到大師兄站在門口,他嚴肅問,“你是不是要打生死擂?”


    鳳淩霜點頭,“已經簽下血契。”


    “你胡鬧。”封逐鶴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道,“你知不知人家是想讓你死在台上。”


    “我知道,但我不會死。”


    “你?”封逐鶴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個小師妹。


    而鳳淩霜想,能殺死我的人,隻有我自己,那專屬於她的本源是不可能讓本體死的。


    就算陡然爆發無窮威力毀滅這個浮靈城,本源也會毫不猶豫選擇維護本體而不惜一切代價。


    這就是她當初一點一點凝聚本源求來的因果。


    她和自己的本源之間,彼此相依,你生我生,你死我猶生,故謂之生生不息。


    當然,鳳淩霜不會讓本源這樣爆發。


    她不會毀掉浮靈城,那麽,她就要自己去支撐這片天地。


    不管麵對什麽,要迎來多少未可知,她都無所畏懼。


    “你有多少把握。”封逐鶴很是擔憂問。


    鳳淩霜想了想道,“大概七成。”


    “確定嗎?”


    “嗯,我想背後的人找不到通幽化境五層者來挑戰我?”


    “你是說……”


    “如師兄想到的那樣,這事情突如其來,就算他們真的很厲害,哪怕錢再多背景再強大,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召集五個同為通幽化境五層的強者來對付我。”


    一般通幽化境五層求的是突破,他們想往更高處走,少有人會為了一點點錢財而甘為人下臣,尤其是充當走狗。


    那這就很容易解釋了,背後財主真正能叫來的人,最多是一個通幽化境四層,以下都是二三層,也許幾乎都是一層。


    這對於鳳淩霜來說,不算難事。


    乘道渡淵境九層和通幽化境一層相比,其實相差不大。


    主要是看個人的底蘊吧。


    而她呢,擁有別人求不來的東西,尤其是她有屬於自己的本源。


    即使這個時候本源不發揮任何作用,也不會影響她的表現。


    或者說,在無形之中,本源會支撐著她,如此,在戰鬥時消耗的靈能很快就會得到補充。


    加上她有各種功法靈寵輔助,想要在這擂台上憑借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甚至兩三天時間內殺死她,這有難度。


    除非那人也擅長消耗,那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而她的靈源是不可能枯萎的,那對手隻能先被耗死了。


    假如換種方式,那就是速戰速決,這就更合她心意了,她最不喜歡等,能立馬解決的,決不願拖一息一瞬。


    封逐鶴聽小師妹分析,暫且相信她的話。


    “那霜兒知道背後在搞事的人是誰嗎?”


    鳳淩霜笑道,“我知。”


    “知道你還敢亂來?”封逐鶴真想搖搖她腦袋,想看看裏麵裝了多少水?


    “大師兄,我知你擔心,但也請相信我有分寸,賤兒不想放過我,我又何嚐想放過她,現下有機會可以往死裏弄她,你說我豈能錯過?”


    “可你這……也太冒險了。”


    封逐鶴都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


    這個小師妹是真固執。


    而鳳淩霜想,我不固執,那別人就要踩著我的脊梁骨了,作為一個重來的人,怎麽可能答應再被那樣對待。


    再說,現在是人家自己送上門,我會示弱嗎?


    不會。


    她該竭盡全力滿足對方的需求。


    封逐鶴知道勸不住,當即從自己那儲物戒裏取出佩劍道,“這個給你,我現在用刀,很少再用劍了,不如就把這紫霄劍送給你。”


    鳳淩霜微微愣神,她知道大師兄是真的關心,但是,“我不能要,這紫霄劍是師尊贈予大師兄,即便你不用也要保留著。”


    “可你現在沒有佩劍。”


    “無妨,真正的劍在我心裏。”


    封逐鶴無奈歎氣,就知道她會這樣,當即又拿出另一把劍,“剛去給你買的,玄級兵器,比不得五行劍,但能陪你打一場。”


    他 把劍交過去。


    鳳淩霜不好再拒絕,她接過好看的劍,這劍很修長,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肯定是花了大師兄好多錢。


    “回頭……”


    “行了,就當是送你的禮物,我一直沒給你送過什麽,可卻吃了不少小師妹做的好東西。”


    鳳淩霜:“……”她感到哭笑不得,沒想到有天要依靠廚藝做好吃的換來一把劍。


    “那我收下了,多謝大師兄。”


    “嗯。”


    兩兄妹正在交談,那閑雲樓的副樓主蘭長風來了。


    鳳淩霜在這香雲樓鬧的動靜已經傳開。


    蘭長風有派人來請她回去,可她不回,說是這兒無拘無束又好玩,想多待片刻。


    結果,她待著待著,竟然要跟人打生死擂。


    蘭長風聽說這事的時候,差點從樓梯上滾下來,他嚇壞了,讓柳凝卿務必把人請回去。


    偏鳳淩霜不願,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在依靠閑雲樓叫囂。


    她就是她,並非真的在依靠誰在叫囂。


    關於仰仗師尊這事,旁人是不知道她和師尊的宿命因果。


    所以這與其說她仰仗師尊,還不如說是兩個人在用自己的方式破解命運之局。


    他們中任何一個死了,彼此都要雙雙隕落,而重逢再相識互相走近成了解開宿命的關鍵。


    她知道師尊很強,但那是屬於師尊的,和她無關,她想和師尊站在更高的位置,不要距離師尊太遠,那就隻能用力奔跑。


    鳳淩霜探頭看了一下,發現副樓主帶來好多人。


    “你這……”


    “打算把你打包帶回去。”蘭長風無奈苦笑道。


    鳳淩霜想,那你就別想了,想捆住我,我大師兄都做不到,更別說是閑雲樓的人。


    鳳淩霜知道副樓主是好意,“隻是這件事,我自己做主,就算師尊在也勸不住,更別說是你。”


    她很直接。


    蘭長風算是明白樓主為何要寵著這小丫頭了。


    鳳淩霜和別人不一樣,她的不一樣在想法作為裏,別人無有她膽子和氣魄。


    鳳逆天鳳逆天,看來她是真的要逆天。


    蘭長風問,“你知道在背後偷偷摸摸做事的人是誰嗎?”


    鳳淩霜道,“我知,而且正因為知道才答應。”


    蘭長風無話可說了。


    鳳淩霜和陸璃雪的恩怨,還真就不是小姑娘之間的小打小鬧,她們的爭鬥,是不死不休,必須有一個人死。


    劉掌櫃跑來通知,“要上台了,鳳道友準備好了嗎?”


    劉掌櫃在稱呼人這件事情上一直是很客氣的,先前還鳳小友鳳小友,現在都不敢這麽叫了。


    因為她後台太硬。


    一個閑雲樓不夠,還天雲宗幾位出名大弟子都是她後盾,尤其是天雲宗掌教是她師尊。


    這待遇可不是誰人都能擁有。


    鳳淩霜和身邊的人說了一聲,“那我上台了。”


    封逐鶴道,“多加小心,不要逞能,可以輸但不能……”


    “大師兄你這樣可不厚道,這都沒開始你就盼著我輸了。”


    “我是希望你保住小命。”封逐鶴又想教育她了,如果知道她會在私底下偷偷簽血契,他一定把人打暈了送回天雲宗。


    鳳淩霜笑笑著走了,她獨自走下樓。


    封逐鶴和蘭長風則走到樓上的包廂裏觀看。


    柳凝卿道,“副樓主也不用太擔心,我覺得她未必會輸。”


    蘭長風不想和副手說話。


    這事能用覺得嗎?


    柳凝卿道,“這是女人的直覺,副樓主你敢不敢賭?”


    “不賭。”


    蘭長風想,賭誰的命都可以,我可不敢賭她鳳淩霜的,這讓墨輕塵知道了,他蘭長風就要失業。


    如今在閑雲樓當著副樓主做個管家挺好,他喜歡現在的生活,那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人生大業。


    “對了,你那小跟班呢,跑哪去了?”


    “你是說小君?”


    “他去哪兒了?”


    “不知道,可能去深山老林裏掠殺妖獸去了。”


    “你就這麽放心他一個人去那種鬼地方?”


    “為何不放心?若真遇到事情,他跑得比誰都快。”


    二人正討論著的人,他還真就在逃跑。


    有人追著清瘦的少年,他背著一把劍,風馳電掣般穿過密林狂奔。


    那是個清朗明俊的少年,雙眸點星,薄唇擷笑,年紀約莫十七十八。


    頭上的馬尾隨著奔跑東搖西擺,看起來甚是靈動。


    鳳淩霜這邊,她在慢悠悠走下樓,當走上擂台,底下的人一陣嘩然。


    人山人海,到處是人。


    鳳淩霜有些驚訝,沒想到來了這麽多人。


    這該說是她的魅力太大,還是說他們都想看到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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