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風竹又問:“你知道孫少詹住在哪裏嗎?”


    小紅道:“應該是住在普濟寺,有一回小姐給他準備了一桌上好的酒菜,說他備考讀書十分辛苦,又住在普濟寺裏天天吃齋飯,整個人瘦的不行,一定要讓他吃頓好的補一補。”


    陸風竹道:“小紅姑娘多謝了,你說的這些都非常有用。”


    小紅木訥地點了點頭,道:“小姐,小姐她真的沒了嗎?”


    眼看她就要哭出來,陸風竹嚇得立刻告辭,兩人出了綺霞樓後立刻往普濟寺趕,說來也巧,這普濟寺也在京城西北角,離他住的善福寺並不遠。


    到了普濟寺表明身份後知客僧引著他們來到東苑一間廂房前,知客僧輕輕地拍了拍門,道:“孫先生,有人來找你。”


    他低聲喊了幾遍,門內還是沒反應,他回過頭輕聲道:“孫先生還在休息,要不你們等等再來?”


    看的出來知客僧對這位孫少詹十分尊重。


    陸風竹看了眼日頭,道:“怎麽這個點了他還在睡覺?”


    知客僧道:“兩位莫要誤會,孫先生絕非懶散之人,之所以這個點還在睡覺是因為他昨晚和另外兩位先生一起在禪堂抄經抄了一個通宵。”


    陸風竹心想假如這位知客僧所言非虛,那麽這個孫少詹就沒有犯案的時間了。


    王穀平道:“這位師父,我們有緊要的事找他。”說完他就準備上前推門,就在這時孫少詹自己打開了門。


    知客僧道:“孫先生,這兩位是行捕司的捕頭,他們想找你問些事情。”


    原本睡眼惺忪的孫少詹一聽是行捕司的人找自己,立刻清醒了過來,道:“捕快找我做什麽?我從不做違法之事。”


    陸風竹道:“孫先生,我們還是到你屋裏談吧。”


    幾人進屋,隻見這間房中除了臥榻和書案之外再無別的任何物件,環堵蕭然,看的出來主人十分清貧。


    孫少詹尷尬地笑道:“兩位莫怪,我這裏實在太過簡陋,連椅子都多不出一把來。”


    陸風竹道:“沒事,我們站著說也是一樣。”


    知客僧道:“那如何使得,兩位稍等。”說著他就轉身跑了出去,不一會就領著幾個沙彌搬來了一張木桌,四張椅子,還泡了一壺茶。


    孫少詹道:“兩位請坐,先嚐嚐普濟寺的茶,這茶是他們寺裏特有的品種,要不是沾你們兩位的光,我還喝不到呢。”


    陸風竹呷了一口以示禮貌,然後就開始問話:“孫先生,你認識十裏坊的唐紅玉嗎?”


    孫少詹一聽對方是為了唐紅玉而來,麵色一變,道:“怎麽了?紅玉出什麽事了嗎?”


    陸風竹道:“她死了。”


    一聽這話孫少詹身子一晃,跌坐在床上,楞了好一會,才道:“什麽時候的事?”


    陸風竹道:“昨天晚上。所以,孫先生我們要問的第一個問題是昨天晚上你在哪裏?做了些什麽?可有人在你身旁?”


    知客僧剛才已經說了孫少詹昨晚在抄經書,可是陸風竹還是要問,他想看看孫少詹能不能脫口而出,且說的與知客僧說的是不是完全相同。


    孫少詹淒然一笑,道:“怎麽?你們懷疑是我害了紅玉?”


    王穀平道:“你別瞎想,我們隻是照例問一問。”


    孫少詹道:“昨天晚上我和另外兩位朋友一起在禪堂抄寫經書,一直抄到天亮方才完成。”


    陸風竹又追問道:“抄的什麽經書?”


    孫少詹道:“我抄寫的是《金剛經》,他們兩人抄的是《楞嚴經》。”


    陸風竹道:“你為什麽要幫寺廟裏的和尚抄寫經書呢?”


    孫少詹指了指自己身上已經洗到掉色的長衫,道:“兩位也看到了,在下一貧如洗,身無長物,既然寄食在人家廟裏,總得幹一些活吧。我們這些書生別無長處,就是一筆字還勉強說得過去,一些有錢人來廟裏拜佛後往往會請一些經書回去誦讀,我們就幫他們把經書抄好。”


    陸風竹道:“這賺的也是辛苦錢啊。”


    孫少詹道:“是啊,沒法子,誰叫自己又不會做別的營生呢?。對了,兩位官爺你們還沒告訴我紅玉是哪兒出事的?”


    陸風竹道:“她死在了湘湖裏。”


    孫少詹道:“是淹死的嗎?”


    陸風竹不想和他談論太多關於唐紅玉之死的細節,反問道:“孫先生,說說你和唐紅玉的關係吧,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孫少詹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然後緩緩說道:“有一回我和老師呂宗伯一起去參加宴會,紅玉剛好也被邀去陪酒,當時桌上有一位闊公子非得灌她喝酒,我替她擋了下來,紅玉很感謝我,事後便請我去她的綺霞樓喝茶,我們就…就這樣認識了。”


    陸風竹道:“你和她的關係到底如何?你們是戀人嗎?”


    孫少詹歎了口氣道:“哎,其實我知道在在旁人眼裏我和紅玉並不般配,她是人人仰慕的頭牌姑娘,而我隻是一個窮酸書生。其實我並不常去綺霞樓見紅玉,因為那裏喝一杯茶就要二兩銀子,每次去紅玉都會偷偷塞銀子給我,她還跟我說她一直在存錢,等到存夠了就交給我讓我去替她贖身。”


    王穀平道:“孫先生,你的命真好,居然能遇上這樣有情有義的女子。”


    孫少詹道:“紅玉確實是難得的好女子。當然了,若你們覺得我是個花言巧語騙女人,吃軟飯的人,我也無所謂,畢竟我和紅玉都不在乎這些世俗的看法。”


    陸風竹道:“孫先生,我能不能看一看你的書案。”


    孫少詹道:“請便。”


    陸風竹來到書案前,見到上麵除了擺著最常見的四書五經之外還有許多前輩名家的詩集,其中就有呂宗伯和祈香山的。


    陸風竹拿起一本呂宗伯的詩集隨便翻閱了一下,跟著問道:“前頭你說你是呂宗伯的學生?”


    孫少詹道:“是的,不過說來慚愧,我資質愚鈍,論到作詩實在沒什麽天賦,是以跟著老師這麽久詩藝進步有限,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栽培。”


    陸風竹道:“你和劉星衍、趙錫麒他們都是呂宗伯的學生嗎?”


    孫少詹道:“沒錯,老師成立了一個思賢詩社,我和劉兄、趙兄都在這個詩社裏麵跟著老師學習作詩。”


    陸風竹道:“你也喜歡祈香山的詩嗎?”


    孫少詹一愣,實在不懂陸風竹問這些做什麽,但還是答道:“祈香山得享大名絕非幸至,他的詩原是我們後輩該學的,不過嘛,我之所以會有這本多本他的詩集,還是因為呂老師的緣故。其實以前老師是特別倨傲的一個人,任何人哪怕是李杜的詩篇他都經常指摘,可是最近幾年他忽然變得對祈香山十分推崇,甚至是癡迷的地步,我們這些學生不光得要有祈香山的詩集,還得全部背誦,否則老師就會生氣。其實在我看來老師的詩藝並不在祈香山之下。”


    陸風竹不懂詩,隻是隨口一問對方就劈裏啪啦說一大堆,他立刻轉移了話題:“前天晚上呂宗伯他們參加範鴻銘的宴會,你怎麽沒去?”


    孫少詹道:“說來慚愧,雖然都是老師的學生,可是我們每個人天賦不同,家境也不同,幾個有錢的同學自然能經常湊在一起吃喝,我是個窮鬼,請不起別人,總不能頓頓吃白食吧,是以不常參加他們的聚會。”


    陸風竹笑道:“看的出來孫兄還是挺豁達的嘛。”


    孫少詹道:“君子固窮,我向來也不以清貧為恥。”


    陸風竹點了點頭,道:“孫兄,我想看看你寫的詩文,不知方便不方便?”


    孫少詹道:“倒沒什麽不方便,隻是都是些粗鄙之作,你莫要嫌棄。”


    陸風竹拿起桌上的稿紙看了看,隻見上麵寫著的是一篇策論,他並不關心內容,而是想對筆跡,他從懷裏取出那張約唐紅玉出去的紙條兩邊對了起來。


    孫少詹訝道:“你這是何意啊?”


    陸風竹給王穀平使了個眼色,王穀平會意,立刻湊上前靠到了孫少詹身後。


    “孫先生,這張紙條上的字是你寫的嗎?”說著在他在孫少詹身前兩尺遠的地方展開了紙條。


    孫少詹想要湊近看,卻被王穀平從身後拉住,他怫然不悅,道:“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


    陸風竹道:“孫先生對不住了,我們先小人後君子。昨天晚上正是這張紙條將唐紅玉引上了不歸路,瞧瞧,落款可是你。”


    孫少詹定睛看了好一會,道:“詞和字都不錯,可惜不是我寫的。”


    陸風竹拿起桌上的稿紙,道:“我剛才比對了一下,怎麽覺得和你的筆跡很像呢?”


    孫少詹輕蔑一笑,道:“讀書人不可能認不出自己的字如同媽媽不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是一個道理,這人模仿我的筆跡仿的很像,可是沒學到神韻,懂書法的人一看就知。這種拙劣的伎倆也就隻能騙騙兩位這樣的外行人。”


    陸風竹道:“我們確實外行,所以正要向你請教。”


    孫少詹指著陸風竹手上的便箋道:“這張紙條上的字都很尋常我的稿紙裏都有這些字,你們可以將兩張紙疊在一起放在燈下對比,自然就會發現此人的筆鋒尤其是在提勾時比我的更細更銳。”


    陸風竹道:“好,我們假設這張紙條是別人模仿你的筆跡寫的,那你覺得誰最可疑?”


    孫少詹道:“我的書稿許多人都有,光是抄好送出去的佛經就不下百部,這麽多人,當中有誰想要構陷我,我如何知道?”


    陸風竹知道自己和他爭論書法是不會有結論的,他將紙條收好後換了個話題:“孫先生,唐紅玉身上有一個非常奇怪的刺青,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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