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了這話都笑了出來,剛才桌上尷尬的氣氛一瞬間就消散了,範鴻銘笑道:“陸老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挺風趣的人呢。”


    顧庭月卻依舊板著臉,冷冷地道:“既然你不是木頭,那肯定會喝酒吧?剛才這位範大人要罰我喝三杯,你就替我喝了吧。”


    陸風竹道:“可以啊,隻要你替我倒酒,莫說三杯,三十杯我也喝得。”


    眾人聽了這話開始起哄,趙錫麒道:“顧姑娘,你就給陸捕頭倒酒吧,他初來乍到,還不知道十裏坊的姑娘有多厲害,我們都等著看他出醜呢。”


    範鴻銘道:“我看這樣,隻要陸捕頭喝一杯,就讓劉老板給顧姑娘十兩銀子,劉老板你意下如何?”


    劉振嵩剛才當眾發作自己的妻子大失風度,正是尷尬的時候,聽範鴻銘這麽說知道這是在給自己說話的機會,當即笑道:“今晚本就是為陸捕頭接風的,若是能讓他喝到盡興,幾兩銀子又算得什麽?”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看向顧庭月,顧庭月‘哼’了一聲,道:“你們可得說話算話。”說罷她就給陸風竹倒了一杯葡萄酒,陸風竹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顧庭月連倒十杯,陸風竹都是一飲而盡,沒有絲毫的遲疑,而且十杯下肚他麵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醉意。


    顧庭月把酒瓶扔到一邊道:“換一壺女兒紅來。”


    這次陸風竹又是連飲十杯,這下連素來號稱千杯不醉的張素雲都感到驚訝了:“看來這位陸捕頭確有幾分酒量啊。”


    顧庭月道:“換一壇燒刀子來!”


    劉振嵩道:“今晚高朋滿座,來的都是才子佳人,怎麽會預備燒刀子這種劣酒呢?”


    顧庭月怒道:“還有花銀子買不來的嘛?你連馬尿都喝,怎麽不能喝燒刀子?”


    這句話反諷劉振嵩,言辭犀利,絲毫沒給他留情麵,眾人聞言麵色都是一變。陸風竹心想這個女人好橫啊,這種性格能在風月場上混嗎?


    範鴻銘尷尬一笑,道:“顧姑娘,你這話未免太過了,劉老板可是今晚的東家,你好歹也…就當給我一個麵子。”


    劉振嵩道:“是我自己說錯了話。”跟著轉頭低聲對李寶卿說:“你去後麵問問夥計他們近來有沒有喝燒刀子。”


    李寶卿點了點頭,轉身去了後堂,不一會捧著一壇燒刀子回來遞給了顧庭月,顧庭月正打算倒酒,陸風竹忽道:“顧姑娘,雖然我兩男女有別,可我已經先喝了二十杯,下麵你我對飲如何?”


    眾人聽了這話轟然叫好,凡是上了酒桌的人無不喜歡看人拚酒,因為一來可以欣賞別人的醉態,二來就不會有人來找自己灌酒了。


    顧庭月此刻騎虎難下,隻好和陸風竹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來,燒刀子名不虛傳,十分燒喉嚨,對飲了十杯之後她覺得胸口發悶,喉嚨裏快冒煙了,再看陸風竹,卻還是麵色不變。


    張素雲見狀扯了扯範鴻銘的衣袖,範鴻銘立刻大笑道:“二位,我看出來了,你們都是海量,不知還要喝多少杯才能分出勝負,隻是你們一直這麽喝將下去,劉老板這個守財奴怕是要心疼死了啊。”


    劉振嵩會意,道:“對啊,兩位還是饒了我吧。”


    顧庭月和陸風竹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範鴻銘道:“各位,今日聚會,一來是為陸捕頭接風,二來嘛,雙魁盛會臨近,也祝在座的各位好運,來,我們先幹一杯。”


    眾人一起舉杯一飲而盡。


    剛喝下這一杯,張素雲就開始劇烈的咳嗽,她連忙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臉,她咳了許久方才停歇,當她把衣袖放下時眾人都嚇了一跳,原來她的臉色血紅,連臉上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


    範鴻銘道:“張姨,我記得你以前也是千杯不醉的人,怎麽現在如此不堪?”


    張素雲淒然一笑,道:“自從得了這勞什子的肺病,我的身子一日差過一日,明日今日…哎,老了就是老了。”


    範鴻銘道:“你既然有肺病就不要再飲酒了。”


    張素雲道:“別的酒可以不喝,但是這葡萄酒卻是例外。”


    範鴻銘道:“哦?那又是什麽原因?”


    張素雲笑道:“因為等等即便我咳出了血,你們也不會害怕,隻會以為是酒灑了。”


    範鴻銘道:“你別說這不吉利的話!花魁大賽馬上就要開始,哪裏少得了你這位輩分最高的花魁娘娘坐鎮呢?她們這些後輩都還得向你多多請教呢。”


    劉振嵩道:“範大人,既然談起了花魁大賽,你覺得今次誰最有希望奪魁啊?”


    範鴻銘道:“這個問題你問我,還不如問呂先生,畢竟他老人家若是看好誰,為她作詩幾首,那麽此人必定名聲大噪,奪魁自然就大有希望了。”


    呂宗伯道:“範大人你太看得起老朽了。”


    劉振嵩道:“呂伯老何必過謙呢?十裏坊裏流傳著一句話:寧得呂老一首詩,勝過恩客萬兩金。任何一位姑娘若是能得到呂伯老贈詩,必定身價陡增,名揚花國!”


    範鴻銘道:“正好今日有五位佳麗在此,機會難得,就請呂先生給她們每人贈詩一首,以助她們參加花魁大賽,未知呂老意下如何?”


    呂宗伯還未答話,張素雲先發火了:“什麽叫五位佳麗?難道我就不算佳麗了嗎?”


    張素雲雖然風姿猶存,畢竟年過四十,臉上雖塗了一層厚厚的脂粉,卻難掩美人遲暮之態。


    範鴻銘賠笑道:“你是花國前輩,何必要將自己和後輩相提並論呢?”


    張素雲卻不理他,而是自斟自飲,連喝了三杯,一邊喝一邊咳嗽,咳到後來,眼淚不停地流下,臉上的脂粉都被淚水給衝掉了。


    範鴻銘歎道:“你這又是何苦呢?今天我才明白什麽叫做‘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呂宗伯忽然拍手叫道:“有了!”然後他站起身,漫步吟道:


    “十載重來事已非,梨花零落燕分飛。徐娘未老風姿在,淚濕當年舊舞衣。”


    劉振嵩笑道:“妙啊,妙啊。呂伯老,曾聽聞你和素雲早年間有過一番糾葛,看來傳言不假啊。”


    張素雲也嗔道:“是啊,你胡謅什麽呢?我倆可沒什麽不清不楚的,再說我們相識何止十年?你這個沒良心的,恐怕早把往事給忘得一幹二淨了吧?”這番話前言不搭後語,說完後她又開始狂笑。


    呂宗伯道:“作詩嘛,許多時候就是打比方,我這詩就是想象兩個有緣無分之人歡好後分別十年再重逢時的情景。哎,人生在世,聚散如同海裏的波浪,一朝有緣,浪頭交疊大家碰在一起,緣盡之後分開,也許就再也遇不到了。”說到這裏,他似乎想起了往事,一時愣在那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桌上的酒杯。


    範鴻銘道:“文人就是多愁善感。不過,老呂,這裏還有五位姑娘等著你贈詩呢,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呂宗伯回過神來,道:“老了,文思塞澀,如今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還是讓我幾位學生來給幾位姑娘贈詩吧,星衍,你先來。”


    趙錫麒道:“老師,我們雖然都是你的弟子可並沒有師兄弟之分,為什麽事事都要讓劉兄先來?”


    劉星衍道:“趙兄年長,詩藝也了得,若是能先打個樣出來,我是求之不得啊。”


    趙錫麒道:“那我就當仁不讓了。”說著他站起身看了看坐在自己邊上的唐紅玉,乃是一位冷豔美人,他沉思片刻,吟道:


    “挹翠偎紅正暮春,名花齊折鬥芳辰。一枝冷豔誰堪似?妙手玲瓏寫洛神。”


    眾人聽了一起拍手叫好。


    李中鼐道:“第二首就由我來吧。”


    他邊上坐著的是王佩蘭,乃是一位身著薄紗,露出香肩的豐腴美人,燭火照映之下越發顯得嬌豔動人,他文思不如趙錫麒快,思索了好一會,才吟道:


    “幽蘭一剪證前因,蟬翅紗輕穩稱身。對鏡嫣然渾一笑,分明我是意中人。”


    趙錫麒笑道:“李兄你真不害臊,居然想讓王小姐把你想成意中人,不過就衝你這麽厚的臉皮,我也該和你喝上三杯,引為知己啊。”


    李中鼐道:“哪裏哪裏,剛才師父說過了,作詩嘛,很多時候就是打比方。”


    見前麵兩人都出了風頭,張問陶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先對著身旁的張月娥作了一揖,然後吟道:


    “華燭高燒照綺筵,清歌兩部醉群仙。漏聲欲斷人初散,偷近熏籠倚玉肩。”


    他剛吟完,趙錫麒就連連發出嘖嘖聲,道:“張兄,想不到你平日裏裝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原來暗地裏想著的都是怎麽做竊玉偷香的勾當啊。”


    張問陶道:“張姑娘歌聲動人,十裏坊哪個不知?我思慕佳人又有何不妥?再說,就如老師剛才所說,作詩就是打比方,又不是真要靠到張姑娘的肩膀上去。”


    這時大家都看向了劉星衍,畢竟四人當中他是呂宗伯最看重的,也是詩名最盛的。


    劉星衍沒有起身,而是看向身旁的張逸卿,似是在等她開口,張逸卿道:“既然今日大家興致這麽高,你便作一首吧,剛才範大人不是說了嘛,我們這些可憐人還得靠你們這些文人的詩歌來抬高身價呢。”


    趙錫麒見劉星衍還在猶豫,便道:“怎麽,劉兄,最近文思不暢還是江郎才盡了?”


    劉星衍聽了這話怫然不悅,他站起身在廳堂上來回踱步,想了盞茶功夫,方才吟道:


    “小閣蒙蒙細雨中,殘燈孤影紗籠紅。傷春倦臥無人問,獨燃心香禱碧空。沉屙乍起倍清瘦,閉戶兼旬似隱居。興至偶然乘彩鷁,閑憑水榭數遊魚。悲莫悲兮生別離,臨歧揮淚共牽衣。明朝南濟橋頭水,不見鴛鴦相並飛。賣賦慚非司馬才,空教紅粉委荒萊。不知海國蒼茫外,何處黃金可築台?”


    這首詩寫的是佳人得病獨守空閨,戀人卻不能來相見,最後兩人天各一方,彼此不知該如何寄托自己的思念。


    這首詩一出,餘下三人無不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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