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太君進殿之後,看到太宗皇帝和幾位朝中重臣都一臉凝重,不禁有些奇怪,行禮之後便問道:“官家喚老身來此,所為何事?”


    樞密副使王沔解釋道:“太君,那遼朝蕭太後並遼主逃了,議和未成”


    佘太君聞言,先是一愣,繼而搖了搖頭道:“可是那李至耽誤時間,至使遼太後從小渥澱冰層上逃走?”


    眾位相公愕然,太宗皇帝目光一凝,急忙問道:“老太君如何得知?”


    “啟稟陛下,若是李至一到大營,就立刻與那遼人談妥,議和便成,若是拖延時日,遼人必定窺破虛實,待天氣寒冷,小渥澱冰層凍實,大隊人馬能過,則議和難成”


    “李至作為談判主使,剛愎自用,想必不會聽取劉帥之言,若自以為此次和談與平常一樣,則大事去矣”


    太宗皇帝少有失態,怒聲道:“這……這李至真是該死!”


    禦史中丞趙昌言立刻拱手道:“臣彈劾李至,剛愎自用,至使議和失敗,此乃重罪,當追毀出身以來文字”


    此言一出,六位相公眾皆變色,首相李昉急忙走出來道:“官家,此處罰太重,至少要給李侍郎一個解釋的機會”


    其餘幾位相公對視一眼,紛紛拱手道:“臣等附議!”


    太宗皇帝不言,看向佘太君道:“太君何意?”


    “老身覺著,還是先重新布防邊關,以防遼人南下。至於李至,按律執行即可,不過此人剛愎,好古博雅,又不知兵事,斷不可用於參讚軍機”


    太宗皇帝聽完,思忖片刻,便說道:“著樞密院製定邊關布防,盡快上奏,令竇神寶押送李至回京,今日便到此為止”。而後吩咐內侍道:“引太君到崇政殿”


    “太君且到崇政殿寬坐,如何?”太宗皇帝問道。佘太君有些驚奇,這還是頭一次太宗皇帝私下有話要說,而且看這樣子,並不是臨時起意。她穿越至今,補充了大量的朝堂知識,皇城內實際有不同的職能劃分。


    其中其中大慶殿和文德殿位於皇城南端,屬於外朝,兩府三司重要官署都在這兩座大殿附近,走過兩座大殿之後,過一重宮門,即為內朝,又稱之為內廷,便是這垂拱殿。再過垂拱殿往裏,就到了皇城最北端,崇政殿就在此處,是皇帝處理日常事務、批閱奏章的地方。


    “遵旨!”佘太君輕點龍頭拐杖,微微躬身,答道。旁邊幾位重臣驚疑不定,不知為何。但作為台諫主官的禦史中丞不攔,他們也不好多問。


    等眾人都走之後,佘太君還在思索,不知太宗皇帝想要說什麽,這時旁邊一位內侍小心翼翼的說道:“太君,請隨小人到崇政殿如何?”


    “啊!好……不知這位中貴人如何稱呼?”佘太君邊跟著這名內侍,邊問道。


    “不敢當太君垂詢,小人夏侯忠,蒙官家恩典,殿頭高品,暫代竇都知”這內侍側著身子在前引路,嘴裏還時不時提醒道:“太君小心些,這有台階……”


    皇宮內,處理政務的六座大殿,以大小而論,外朝大慶殿最大,內廷崇政、延和二殿最小。


    因此,當佘太君進入崇政殿的時候,感覺一陣溫暖,顯然這座宮殿地磚下麵鋪設火道,殿內軟榻、禦案、茶台等等一應俱全。夏侯忠領著佘太君到禦案前的椅子上坐下,又親自奉上茶湯,便請她寬坐,自己卻到殿外守候。


    一柱香後,太宗皇帝一身便服從側門入殿,不等佘太君起身,便說道:“太君毋須多禮,來崇政殿,便是為了省掉那些繁文縟節”


    佘太君聞言,拱手道:“多謝官家!”


    太宗皇帝揚聲吩咐:“所有人等,全部退下,於殿外十丈警戒,若有一人聽聞朕與太君所言,誅族!”


    “諾!”眾人齊聲應答,隨即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片刻之後,整座大殿四周再無聲息,一片寂靜。


    佘太君心中一動,許久沒有動用的精神感應放開,籠罩整個崇政殿。她發現四周果然是空無一人,禁軍士卒和內侍們於殿外十餘丈列隊,把崇政殿團團圍住,而且每隔一丈就是一人,互相監督,一時間如臨大敵。


    太宗皇帝坐下之後,盯著佘太君遲遲不語。佘太君有些莫名其妙,抬眼問道:“官家,這是何意?”


    太宗皇帝沉吟一會,說道:“今日與太君言語,出得我口,入得你耳,當不入典籍,連起居注都不會記載,如此,太君可能放心?”


    佘太君一驚,暗自思忖,什麽樣的大事,居然如此慎重。但轉念一想,這皇帝都在眼前了,以自己的武藝,他也不怕說了什麽,這一下把他幹掉,大宋的曆史都要變了。


    太宗皇帝看佘太君不吭聲,又說道:“太君不用擔心,是我想跟太君說一些話,不足為外人道也,若是你不願回答,便不答”


    佘太君好奇道:“官家請說吧,老身實不知您有什麽話,故無從講起”


    太宗皇帝聞言,點點頭,而後便是長時間的沉默。佘太君喝著茶湯,看著他這個樣子,心中疑慮越來越大,精神感應始終籠罩大殿。


    “汝本天上人,何故下凡間?”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太宗皇帝嘴裏傳來。


    “啊……?”佘太君一愣,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心裏大驚,她怎麽也沒想到,這皇帝弄這麽大陣仗,居然是問這個,他是什麽意思?


    太宗皇帝好似料到佘太君不會回答,他繼續說道:“吾有萬語千言,誰人可訴,正所謂受命於天,天子皆為孤家寡人,故皇帝心事不可為凡人知;不過,或可傳於天上人”


    說著話,太宗皇帝走向殿內一角,抓起一壇禦酒,回到軟榻,說道:“這些時日,吾常思,如何說與太君聽”


    “啊!!!”佘太君一臉茫然,看著他,手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裏卻想著,這狗皇帝,要使詐。


    太宗皇帝也不理佘太君的反應,自己倒上一杯酒,一口飲盡“吾知太君疑慮,故先坦誠以對,其一,令所有人離開,太君與吾不過十步,以天子之命交於汝手”


    “其二,吾不知太君是為九天玄女,亦或其她,然太君猶如鶴立雞群、錐處囊中,須知世人看天子,無外乎兩類,天下人九成九皆畏懼皇命,此乃天性。餘下少數人,皆是【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寧有種耶!】,此乃前朝成德軍節度使安重榮所言,載於薛文惠公《舊五代史》”


    “可是在太君眼中,天子,差遣耳,便如李至之於議和主使、李昉之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眾皆差遣,於太君無有差別”


    “而太君心性,乃是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哦???”佘太君看看手裏的茶杯,再看看禦案上的酒壇,說道:“官家,要不也給老身來點,喝醉了,啥都有!”


    太宗皇帝聞言,大笑道:“看看,太君乃神人也!這是吾的,汝自去拿”


    太宗皇帝看著佘太君拿取禦酒,不以為意,接著說道:“直到現在,太君都未動殺心,吾心甚慰,便說說心中之言”


    “從何說起呢……”太宗皇帝喃喃自語,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飲而盡“吾不求長生,亦不求成佛作祖,惟願大宋國祚綿長,不知太君可否保之?”


    “啊!??”佘太君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認真朝太宗皇帝說道:“老身年近四十,又多方征戰,哪及得陛下既壽永昌”


    “哈哈哈……好,不問太君了”太宗皇帝又是大笑,遂認真說道:“吾想給太君留下一道聖旨,待朕百年之後,若皇室有不肖子孫者,太君可興廢立。這道聖旨將記載於起居注,並與中書門下,故太君可保楊家一世。唯有一點,這道聖旨僅止於太君”


    佘太君聽到這話,不禁動容,心裏想著,這狗皇帝下這麽大本錢,想幹什麽。


    太宗皇帝看到佘太君臉上動容,心裏總算一鬆,便解釋道:“吾信太君,故隻要你在,楊家不會自立”說著,又苦笑一聲“若太君想要自立,吾又如何阻止,非得數萬大軍圍剿,無論勝敗,大宋亡國不遠,故吾不擔心,太君也誌不在此”


    “然若太君殯天,楊家皆為天下人,故留於後世子孫自決如何?”太宗皇帝認真看著佘太君說道。


    “啊!!!來……官家,滿飲此杯”佘太君舉起手中酒杯朝太宗皇帝示意道。他看著佘太君的表演,無奈失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世人皆謂吾大兄取周之天下,乃欺孤兒寡母,殊不知那周太祖郭威亦是取漢隱帝劉承佑之天下”太宗皇帝感歎道“太君可知,從唐末至宋立,區區數十年,百姓都如何過的”


    “吾試為太君言之,梁太祖開平三年,劉守光圍滄州百餘日,城中糧盡,人相殺而食,橫海軍節度判官呂兗率城中部曲,以‘宰務’為名,每日宰殺百姓充作軍糧”


    “梁晉交戰時,李存孝援晉,曾呼,爾等可令肥者出鬥,待爾肉以食軍”


    “天平節度使李守貞反叛,周太祖討之,城中糧盡,殺人為食”


    “漢永興節度使趙思綰,性喜人心肝,常麵取心肝啖食”


    “唐義城節度使李讚華,喜人血,其妻妾為血槽,奴婢為肉牛……”


    “漢劉信……,吳越錢元坰……,如此種種,罄竹難書。便是本朝,李處耘俘體肥者數十人,令左右分啖之;先帝妻弟王繼勳,僅他親手宰殺而食奴婢一百餘人,吾繼位後,斬其於西京洛陽”


    “如此,吾大宋取五代而立國,何謂欺侮,實乃救百姓於水火,太君以為然否?”


    佘太君聽完,肅容道:“肉食者食人,乃畜生也,需斬盡殺絕;百姓易子而食,乃當政者之失,必將天地翻覆,生民棄之,老身必不容也”


    “此乃吾之責也”太宗皇帝點頭道,他欣喜的看著佘太君說道:“太君果非常人”


    “其二,五代之亂,武人無德,亂賊橫行,禮崩樂壞,人倫盡喪,至使士卒皆以下克上為習。吾嚐以為必須正本清源,矯枉過正,非如此不足以改變天下武人之心”


    “然先帝得國之後,雖有矯枉之心,但縫縫補補,謬之大矣。故吾取而代之,以戰戰兢兢之心,行大無畏,降伏一切外道,方才能打破輪回,再造乾坤,太君以為然否?”


    “啊……嗯……官家好誌氣,來!再飲一杯”佘太君又舉起手中酒杯。太宗皇帝愈發興奮,喝完杯中酒,又連飲三杯,說道:“朕難啊!不說前朝,亦不提先帝,單說吾繼位之後,數次大戰,皆乃方寸之間騰挪,大敵在內不在外”


    “吾不發動戰爭,統一天下,武人如何得功?若不滿足他們,大宋隨時滅亡,然大戰豈能無糧餉,手中無錢,隻能搶!”


    “高粱河之戰,遼人不足為懼,吾軍實乃先勝後敗。且平定太原後,朕直取幽州,未犒賞大軍,非不為實不能也,軍中武人,得賞之後,如何能戰。待遼援軍襲來,軍心不穩,吾懼之,遂與親衛獨走。吾至涿州,因傷勢嚴重,故不得不改乘驢車,間道而走”


    “雍熙北伐,太君盡知矣,眾將算計軍功,隻知封賞,誰人關心禦敵於外。即使如太君沙盤演武所說,吾不知軍略。然朕問太君,若是軍中諸將皆不穩,何如?”


    說著說著,太宗皇帝,又連飲三杯“朕不該如此自曝其短,然禁軍眾將,若是全部砍了,或有冤枉,十挑其五,必有遺漏。吾又想再造乾坤,不用這些人,又有何人可用,太君何以教我?”


    “額……這……要不再來一杯,飲勝”佘太君隻好拿起酒杯,繼續勸酒,心裏想著,沒有當過皇帝,實在是不知啊。


    太宗皇帝睜著醉眼,看著眼前的酒杯,臉上露出疲態,喃喃說道:“左也為難,右也不行,凡武將者,以力服人,士卒景從。文臣則不同,其立身根本在其德,除了那天縱奇才,文武雙全者,凡入軍中,士卒皆是聽命行事,但不會心服,此不得已為之”


    佘太君抬眼看了看殿外的天色,這一場‘奏對’從午時直至黃昏,她都能想象整個京城為之震動。但她卻看出,這孤家寡人,也的確不好當,尤其是在這個時間節點。縱使秦皇漢武,也不一定能夠做到更好,畢竟秦皇乃是奮六世之餘烈而至一統,漢武乃文景之治,始得‘封狼居胥’。若是異位而處,或許結果便是宋二世乃亡。


    “陛下,天色已晚,家中八娘剛回,老身尋思著給她弄些好吃的,這便回了”佘太君看著醉眼朦朧的太宗皇帝,低聲說道。再看看他沒啥反應,便提起龍頭拐杖往殿外走去。


    不等佘太君走出大殿,便聽到太宗皇帝大喝道:“太君!朕百年後許你廢立之權,你須保大宋國祚綿延”


    這一道聲音,好似雷聲隆隆,從這座大宋皇朝的內殿逐漸傳開,幾乎讓天下失聲,甚至於改變曆史進程。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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