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就是這麽複雜,有時候很美,有時候又很醜惡。


    聖人言,人性本善,這句話實際上是錯誤的,人性其實本惡,隻是惡通常隱藏在人們的內心深處。


    ……


    一行人來到派出所,值班的警察,徐武認識,待問清楚事情的經過,他在通知完紈絝們的家屬後,他拉著徐武走到一旁,坦誠道。


    “徐叔,這事兒不要鬧大為好,這幾位的家裏可都是咱們鎮裏的當家人物,你是鬥不過他們的,要不咱先把人送去醫院?”


    徐武大為光火。


    “現在的情況是,一個僅有四歲的女娃受到了霸淩,受傷嚴重。今天要不給個交代,這幾個小崽子誰也別想走。”


    發過火後,他也知道治療耽誤不得,在拍照取證後,便讓老李將孩子帶去醫院,自己則繼續守著。


    半個小時後,一個富態夫人趕到,一進門她就看到自家寶貝兒子臉上的手印,以及被綁著的手腕,心疼得直哆嗦。


    “哎喲喂,媽媽的寶貝兒,是誰打的你,媽媽要讓他付出代價,我們家從小就不舍得罵一句,今天讓個外人打成這樣。”


    待了解過事情的經過後,她指著徐武的鼻子罵道。


    “多管閑事的老東西,我兒子你也敢打,你也不打聽打聽這是誰家孩子就敢動手,你個泥腿子,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徐武一臉冷笑。


    “怪不得你兒子這麽跋扈,慈母多敗兒,我今天算是領教了。”


    說著,徐武走到她麵前,俯視著她,這女人被嚇得連連後退,撒潑尖叫道。


    “你想做什麽?你不得好死,老東西。”


    “不管你怎麽叫囂,今天你們必須給個說法。”


    紈絝們的家屬陸續趕到,看到自家寶貝兒子的情況後,又是一陣叫罵,更有甚者甚至威脅徐武,要徐武賠償。


    徐武笑了笑。


    “你確定要我賠償?我今年可是七十三了,身體不怎麽好,不小心被你嚇死,你可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見她們被唬住,徐武接著說道。


    “這件事鬧到法院也是我有理,今天,這事我管到底了。”


    家屬們鬧了許久,事情始終沒法解決,徐武堅持不放人走,文濤迫不得已,隻能去找頂頭上司。


    那人眼見躲不過去,隻得出麵,他看了看兒子的傷勢,確認沒有大礙,於是狠下心來,給了他兒子一巴掌。


    那小子叫囂道。


    “我們隻不過跟她玩玩,是她自己太脆弱。”


    “你個不成器的東西,還敢頂嘴,好的不學,淨學這些歪門邪道。”


    轉頭又對徐武賠著笑臉。


    “徐老叔,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是我教子無方,我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一定會作出賠償的。”


    他夫人急了。


    “老張,咱家兒子被人打了,你不要賠償也就算了,怎麽咱們反倒賠償別人,這個老不死的你怕他做什麽?”


    那人反手就是一巴掌。


    “你個敗家娘們兒,這小崽子成了這樣都是你給慣的,你懂什麽?”


    接著又將她拉到一邊,好言安撫道。


    “這老家夥厲害著呢,他上麵有關係,聽說上麵的一把手都得叫他叔,你可給我省點心吧。”


    ……


    解決了丁鈴的賠償問題,徐武連忙趕往醫院,丁鈴的傷已經經過處理,已經沒有大礙。


    第二天,徐武抱著丁鈴和老李一起去她家探望。


    丁鈴的父親丁啟年,是個隻有二十八歲的年輕人,倘若一切順利,那麽,他還將有幾十年的美好時光。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捉弄人,一場車禍,人性暴露無遺。


    原本以為能同他一起白頭偕老的妻子,在得知丈夫需要大筆醫療費用後,帶著家裏所有的積蓄跟著別人跑了。


    拋夫棄子,甚至沒有一點點對這個家的留戀。


    徐武不知道他們是否恩愛,但這個打擊對於丁啟年來說,是巨大的,心理的創傷甚至超過了生理的創傷。


    這樣的打擊令他心如死灰,每天活得像個行屍走肉。


    丁鈴為了給父親湊治療費用,變賣了家裏所有能賣的。


    在某些家境優渥的家庭,這個年紀,甚至衣服都不會穿,吃飯還要人喂,而她已經扛起了家庭的重擔。


    徐武無法想象,倘若沒有碰到自己,他們一家靠著政府那點救濟還能活多久。


    丁鈴的手和腳都上著夾板,徐武抱著她,站在她家的門口久久無言。


    門上被人塗滿了汙言穢語,都是侮辱的話,徐武從未覺得人性是善良的,但也未必就有多邪惡,但這一刻,他對人性的惡的理解,又多了一些。


    魯迅筆下的惡,是在舊社會這種封建思想背景下的產物,眼下看來用在這裏,也並無不妥。


    “科技技術是進步了,可人性似乎並沒有跟著進步。”


    徐武喃喃自語,李公明聞言,雖然不大懂,但也跟著點點頭。


    屋簷下蛛網密布,房屋是鮮卑山脈典型的木夾泥結構,先以木板築起空心牆,中間再以黃泥夯實。這間屋子看起來缺乏護理,有些地方木板脫落,露出了裏麵的黃泥,看起來就像遺棄已久的房屋。


    推門進去,映入眼簾的是空蕩蕩的屋子,家具隻有一張桌子,一條板凳以及一張床。


    灶台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生過火,落滿了灰塵,屋裏冷得厲害,溫度並不比屋外高多少。


    此刻,床上那髒兮兮被子裏似乎聽到了動靜,一個虛弱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鈴鈴回來了嗎?”


    丁鈴連忙回應。


    “爸爸,我回來了,還有爺爺。弟弟呢,我給你們帶吃的回來了。”


    被子裏露出了一雙眼睛,那是一雙麻木的眼睛,沒有神采,沒有焦距,在那雙眼睛裏,徐武看不到生氣。


    他的頭慢慢地伸出被子,徐武看清了他的容貌,臉頰瘦得脫相,顴骨突起,長長的頭發板結在一起,長長的胡須邋遢的堆積在脖子上。


    他看著丁鈴,他眼裏似乎也隻有女兒,他仿佛看不到站在他床前抱著丁鈴的徐武和李公明。


    “弟弟在這裏呢。”


    他掀開被子,露出了一個小腦袋,隻是這個小腦袋臉色不太正常,徐武連忙將丁鈴交給老李抱著,走過去,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額頭,體溫低得厲害,呼吸微弱。


    “不行,得帶他們去醫院,這裏太冷了。”


    徐武沉聲道。


    李公明點點頭,兩人將孩子裹在大衣裏,由老李抱著兩個孩子,徐武則負責背著大人。


    將被子掀開,露出了丁啟年的下半身,徐武愣住了,他抬起頭與李公明四目相對,兩人愣愣的相顧無言。


    這是一雙怎樣的腿?


    隻見他的雙腿腫脹,有些地方已經開始腐爛,流著膿血,濃烈的惡臭,哪怕在氣溫極低的冬天,也無法阻止它的撲麵而來。


    徐武伸手捏了捏,心裏沒底,這樣的腿是否還有得治。


    兩人將人送往醫院,好消息是,丁鈴的弟弟搶救過來了,生命無恙。


    壞消息是,小鎮醫院對於丁啟年的狀況也束手無策,除非截肢,丁啟年不僅腿上的傷勢嚴重,他還傷了脊柱,這是導致他下肢癱瘓的根本原因,但丁啟年對於截肢極度抗拒。


    最後隻能為他清理傷口,消毒上藥,就這麽拖著。


    徐武將他們帶回了家,李公明憂心道。


    “老徐,你真的要收養他們?”


    他實在有些擔心這個七十多歲的老家夥。


    “不然呢?我如果不管他們,他們也許活不過這個冬天,孩子們不該是這個結局。”


    老李走了,隻剩徐武照料著三個傷病員。


    丁啟年被徐武安排在了自己的炕上,客房裏的炕則是他跟孩子們的。


    ……


    丁鈴幸福極了,在以前,她每天晚上都會凍醒,隻能緊緊挨著爸爸和弟弟取暖,這一年來,她從未睡過這麽暖的床,連被子都是新的,那暖暖的被子上,還有陽光的味道,她還穿上了新衣服,那是厚厚的、漂亮的花棉襖。


    她不時睜眼看看爺爺,她害怕這隻是一個夢。


    徐武伸手捏捏她的小臉,又探了探她旁邊弟弟的額頭,孩子狀態穩定,此刻睡得正香。


    徐武拿過一本醫書開始看,隻見這醫書封麵四個大字《黃帝內經》。


    在徐武那個時代,學武藝的人通常都會點醫術,跌打損傷都是自我治療。這黃帝內經主要講的就是人體經絡、病理、治療原則以及針灸。


    一邊看一邊對著自身敲敲打打,映照著書中的內容。


    這本書徐武已經看過很多遍了,可每一次看,徐武都感覺自己對人體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


    鈴鈴緊緊挨著爺爺,見爺爺對著自己敲敲打打,她好奇道。


    “爺爺,你在幹什麽,為什麽打自己呀?”


    徐武被她逗笑了。


    “這是醫書,教人怎麽治病的,學會這個,說不定可以治好你爸爸。”


    “哦,那鈴鈴也要學,鈴鈴要給爸爸治病。”


    “乖孩子,快睡吧。”


    丁鈴睡後他又拿起醫書開始看。


    學醫術對於武術是有很大裨益的,師父說,隻有對自身肌體有清晰的認知,才能在武學上走得更遠。


    徐武一把年紀還能有這副健康的身體,除了常年練習武藝外,這醫術也功不可沒。


    徐武人雖老了,在物質生活上也算是無欲無求,可上天既然憐憫他,讓他碰到了師父,既學了武又學了文化,便要讓人生充實一些,能學會的,便願意多學,幹些有意義的事,也不枉人世走此一遭。


    所以,以前哪怕作為一名孤寡老人,即便生活冷冷清清,他也不覺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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