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個“保鏢”的護送下,顧七七一路平安的回到竹屋。


    羽飛撩起顧七七的發絲,上麵隻有一條紅絲帶鬆鬆垮垮的綁著一撮頭發,紅簪不知何時消失了:“你的紅簪呢?”


    “可能掉水裏了”顧七七怕羽飛擔心,隻是簡單解釋了一番:“如果能回來就好了”


    羽飛安慰般說道:“興許你想它回來,它就真的回來了”


    顧七七雖然沒把他的話當真,但也玩笑般開口:“行啊,我睡覺前想想”


    “你們快回去吧”夜晚的玄宗著實有點涼,慢條斯理的雨姍姍來遲。


    手心的發絲從指縫溜走,顧七七遞給羽飛一把紅傘,轉身跑到屋簷下:“下雨了,你們一起回去吧”


    兩人麵麵相覷,雙眸對視不過一秒各自偏頭,似乎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眼睛的汙染。


    “再不走雨就要更大了”烏雲沉沉的天,響應般的轟鳴幾聲,細細的雨絲變大了些。


    紅傘遮在兩人眉前上方些,隱隱可以窺見傘下含笑的雙眸:“晚安”


    “晚安”這個詞在他們之間似乎帶著些許曖昧,可這不是讓顧七七愣在原地的原因:“你怎麽知道這個詞?”


    “你說過”雲裏霧裏的話一時難辨真假,雨裏的雙眸認真不摻雜虛假,她想起來了,當時在白玉舟那個夜晚,她曾對他說出這個有些曖昧的詞。


    現在想來,當時的自己也是有些可笑,竟然真的有點動心,不過如今,也許沒有了,也許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冰涼的雨拍打蜷縮的手指,仿佛在勸說他放手,沈一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興許是神魂又有些不穩了。


    “晚安”


    她在對身側人說話,似乎遺忘了他的存在。


    轉身時的衣角抖落些許水珠,白靴踏著泥濘前行,斂下的雙眸似有情緒。


    一步、兩步、三步


    隔著雨霧,顧七七仿佛感受到沈一的孤寂:“師兄晚安”


    兩道腳步聲同時停下,兩道青袍人影在傘下佇立相視,一雙毫無情緒,一雙暗含狠厲。


    “你有什麽目的”


    從他見到此人的第一眼便覺得不對勁,直到藏經閣大門泛起金光,他才知道此人是魔族。


    間歇不斷的雨砸在紅傘有些吵鬧,羽飛向來溫和的聲音似乎也因為煩躁多了些冰冷:“少管閑事”


    從實力上,沈一知道自己定不如對方,但他沒有絲毫懼意:“她知道你是魔族”


    一提到“她”羽飛的臉色變了些許:“你很聰明”


    他不是聰明,隻是善於觀察。


    餘光裏的紅衣早在說完那個詞後便溜進了屋,絲毫不知道屋外因此爆發無聲的硝煙。


    他的脖子被人扼在手中,雙眸仍是那般冷靜,隻有眉頭因為喘不過氣皺了皺。


    “你倒是不怕死”混在雨裏的聲音毫不掩飾冰冷,蒼白瘦削的手驟然收緊,手下的人仍舊沒有弱者求饒的姿態,著實有些無趣,索性鬆開手,讓他得以苟延殘喘。


    獲救的沈一沒有感恩戴德,他若真會如此剛才便求饒了。


    羽飛隨手治愈他脖子上的傷痕:“隻是借藏書閣查點東西罷了,不必激動”


    細微的腳步聲在大雨裏有些難辨,沈一似乎沒有因為剛才的事生氣:“查到了嗎”


    見沈一麵色如常的詢問,羽飛神色微妙的看著他,沉默了會:“沒有,第六層也許有”


    “第六層不是隻有宗主可進……而是宗主令”


    羽飛想的沒錯,身側這個人果然難以捉摸,完全猜不到他的想法。


    若他隻知道隻有宗主可進,必會挾持鶴歸青,這一番舉動會暴露有魔族潛入玄宗的事實,之後定會加強防範和嚴查,此後要想再進入玄宗就難了,仙魔矛盾也會因此激化。


    鶴歸青也必然不可能同意讓他進去,最好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最壞的結果便是他殺了鶴歸青,屠殺攔截他的弟子。


    不管如何他都不可能進入第六層。


    但若是知曉宗門令可進,隻要拿到宗主令便可。


    第一好處:有進入的機會;第二好處:不一定會和鶴歸青起正麵衝突;第三好處:有幾率不暴露他魔族的身份。


    傻子都知道沈一說的話對他有利無害,他可不認為對方是為他著想。


    潮濕的空氣有些沉悶,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呢喃:“我該說你聰明,還是說你糊塗呢”


    一時之間,他分不清這個人是為了她,還是為了玄宗。


    但不得不說,此人聰慧至極。


    “玄城出現霧影一事是你做的嗎?”沈一不答反問,腰間的靈囊已經去了別處,不知是好是壞,他總覺得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有些詭異。


    聯想到魔族蠢蠢欲動,他隻能先將禍源歸根到魔族身上。


    聽到霧影,羽飛麵色微不可察一頓,一直看著他的沈一沒有錯過這一瞬的停頓:“霧影和你有關”


    平淡的語氣沒有絲毫反問,既然被看出來了,撒謊就顯得有些小醜了。


    羽飛也沒撒謊的必要,點頭幹脆承認,隻是有些事情對方隻猜到了一角:“但是玄城出現霧影一事和我無關”


    沈一點點頭,也不知信沒信。


    但是羽飛知道他相信,他們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一聽便知真假。


    剩餘的路兩人無話,唯有雨聲。


    紅傘下的雙眸浮現另一座山峰,細雨朦朧中的白梅林遍布山頭,輕搖細長纖瘦的枝丫。


    因此山的白梅林常年不敗,便將其喚作白梅峰。


    往常佇立附近枝頭的仙鶴不知去了哪裏,想來是躲雨去了,沈一有些遲疑的握住劍柄。


    青雨劍剛要出鞘便被一股靈力阻擋,羽飛張開翅膀,握住他的胳膊到了白梅峰:“她說讓我們一起回來”


    羽翼沾了些雨水,不舒服的抖了抖,仿佛怕雨似的轉眼間就縮回體內。


    “新入門弟子當居住在青崖峰”


    青崖峰也就是顧七七所在的那座山,那是玄宗的主山,無論是玄殿還是新入門弟子的居所和玄室都在那裏。


    他的潛台詞意思是:你怎麽會住在這裏?


    對此,羽飛隻道了四個字:“少管閑事”


    白梅峰到了,也算一起回來了。


    羽飛打著紅傘離開,再度回到青崖峰。


    沈一獨自一人淋著雨絲走進白梅林,繞了一段路程來到一座木屋前,周圍纖長枝丫在雨裏俯身輕敲木屋,屋前堆疊滿滿一地白梅花。


    薄薄的紙窗倒也經受得住這漫不經心的敲打,隻是破了幾個小洞,不時吱吱響了幾聲,送了幾片白梅,便無聲了。


    沈一施法用靈力修補損壞的紙窗和一身雨水的自己,盤腿坐在床上,垂眸看著手中的玉瓶,須臾,將一顆冰晶果含入口中,閉眸修煉。


    一室安寧,玉瓶壓著白梅靜靜等待。


    這雨時大時小,打人措手不及,方才綿綿細雨轉而間化作雨珠驟然急下,隱隱約約的紫色閃電細長淺薄,忽閃下就沒影了。


    玉瓶輕微晃了晃,“咚”的一聲咕嚕咕嚕滾到床榻角落,那片白梅沒了束縛,悠悠然飄起落到青袍衣角,輕吻指尖。


    修長如玉的手輕撚白梅,沈一將它放回床榻,閉眸繼續修煉。


    周身靈力盡數吸納入靈源,如今他已有靈幻期,可也隻有靈幻期。


    他需要更多的靈力充盈靈源,擴大靈源,隻有這樣才能提升修為。


    急功近利之下的他眉頭倏然緊縮,險些走火入魔。


    淡淡的白梅香從鼻尖飄過,身體不自覺得放鬆,眉頭舒展,唇角不易察覺的勾起,連本人也不知曉。


    ……


    “咚……咚……”


    青玉鍾敲響黎明的曙光,室內的那片白梅聽過風雨,兀自休憩。


    玄室裏一片寂靜,放眼望去好多小蘿卜頭,顧七七盤腿坐在鶴仙矮桌前,上麵放著幾張白紙,一隻墨筆,還有一本薄薄的青皮書籍,隨手翻了幾頁,密密麻麻的墨字看著就很滲人。


    “沈師兄好好看,比那臭老頭好多了”


    “別說了,就因為我回答不出問題,那臭老頭就罰我抄書三遍……三遍啊,還要交給他檢查”


    “不知道沈師兄……”


    右方的兩個人聲音很小,顧七七側耳聽了好久才勉勉強強聽到一點點。


    她們看起來和顧七七一般大,她收回耳朵,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趁沈一不注意,悄悄碰羽飛的胳膊,示意他看桌麵。


    白紙上歪歪扭扭的字體有些稚嫩:「臭老頭是誰?」


    他提起墨筆,蒼勁有力的字浮現在那行字的下方:「植物課的授課講師厲伍,是個老頭,一直板著臉,私下便給他取了綽號,臭老頭」


    植物課?


    聽起來好像比這法術理論課好多了,應該不會那麽無趣。


    上麵的聲音毫無情緒起伏,像是設定好的機器,有板有眼,卻缺乏生動,顧七七雙眼犯困,撐著不讓自己睡著。


    額間驟然一涼,顧七七茫然的睜開眼,一臉麻木。


    很好,她居然睡著了,還被逮個正著。


    麵對四麵八方某些暗戳戳的視線,尤其是小蘿卜頭直白好奇的眼神,莫名的羞恥感油然而生,顧七七下意識挺起背部,雙眼目視前方。


    “咚咚”


    上方手指輕扣桌麵的聲音如此悅耳,明裏暗裏的視線消失,顧七七背部下壓些,鬆了口氣。


    “你看那個人,她居然在沈師兄的課上睡覺……說實話,我也想睡……但是我怕沈師兄罰人手段更可怕”


    “別怕……剛才她都沒什麽事”


    【你們不會以為你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吧】


    顧七七暗戳戳的想,瞄了眼上方,果不其然,沈一正看著那兩個女生的方向,她們還講的起勁呢。


    “唔……唔唔”


    “唔?唔……唔唔唔?”


    兩人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無法開口了,對視一眼,緩慢的抬頭一看。


    ……沈師兄耳朵怎麽這麽靈?


    若是顧七七聽的到她們的心聲,定會說無語的說,是你們講得太大聲了,連她都聽見了。


    “我居然不能說話了!”其中一個女弟子驚呼,倏而發現自己又可以出聲了。


    另一名女弟子試著開口:“我……咦?還真可以了”


    “風花,雪月”


    兩名女弟子霎時間挺直背部,異口同聲道:“到!”


    ……玄室一片寂靜


    顧七七好像看到有隻烏鴉從窗前飛過。


    “呃……”風花雪月麵麵相覷,臉色爆紅的低下頭。


    沈一沒有為難她們,隻是讓她們施一個法術,正是他剛才施的禁言術。


    攤開的書籍寫著口訣,站著的兩人嘴裏叨叨了一翻,什麽也沒搞出來,著實有些不忍直視。


    顧七七偏頭悶笑,恰好羽飛也看過來,她輕咳一聲,以手抵唇,掩蓋上揚的嘴角。


    “顧七七,你來示範”


    what?我不是聽錯了吧?


    沈一你在搞什麽鬼!


    我不就笑了幾下,為什麽這麽對我!!!


    顧七七內心悲涼,天知道她壓根沒聽課,連書本也是隨手翻的一頁,她尷尬地站起:“那個……師兄你能告訴我在哪一頁嗎?”


    幾個月沒感受到老師的壓迫,顧七七很幸運的在今天再次體會。


    她恨學習!!!


    “第七頁第七行”


    【哦喲,這是巧合嗎?】


    但不管這是不是巧合,顧七七被提問的事實是毋庸置疑的。


    手指迅速翻到第七頁,有做法有口訣。


    口訣不長,也就幾個字,指尖靈力匯聚,顧七七站起身,看著口訣有板有眼念道:“言出法隨,禁言!”


    指尖的靈力順勢而出,顧七七抬頭一看。


    歐耶,目標好巧不巧是沈一。


    彈指一揮,兩道靈力在空中相消,顧七七略有心虛:“師兄……那個……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嗎?”


    “學的很快”沈一不答反說,點頭示意她坐下。


    【mmm,所以這家夥是生氣了嗎?】


    顧七七正在發呆,餘光裏一隻黑色烏鴉撲騰的飛到窗台,歪著腦袋一動不動,有些滲人的紅色眼睛轉動著看著室內。


    ……像是在監視他們一般。


    “咚……”


    青玉鍾響了一聲,寂靜的玄室熱鬧不少,那隻黑色烏鴉孤獨的飛走了。


    “之前怎麽沒見過你呀”風花一下課便湊到顧七七桌前。


    雙眼滿是好奇,沒有惡意。


    “之前有些事就沒來”顧七七含糊的回答。


    話音剛落,風花咻咻咻的回到座位小聲開口:“姐姐,我就說她很好說話吧,雖然板著一張臭臉”


    顧七七:“……”你有膽子當著我麵說


    也許是顧七七的疑惑太過明顯,羽飛一看臉色便知道她在想什麽。


    “我板著一張臭臉嗎?”顧七七一臉鬱悶的朝羽飛求證。


    “沒有”手中的書籍他早已翻完,那些法術簡單至極,無需口訣,信手拈來。


    手心浮現一麵水鏡,占據中央的臉有些鬱悶,眼眸略微低垂,天生含笑唇下壓了些,清冷的氣息像是易碎冰涼的幽蘭花。


    水鏡裏那顆黑痣令人垂憐,顧七七指尖輕觸自己的眼角:“……我這黑痣生的倒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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