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池,血水又少了三成!”


    格林列夫焦躁的指著烏池說道。


    “等等,再等等……”


    我沉住心說道。


    “我聽到了,是你的聲音,對吧?”


    黑夜裏,來自一個男人謹慎的聲音瞬間激醒了我。


    是一個陰陽師,看著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來歲的模樣,從他的白色戰衣上布滿的血漬可以看出,他也是剛剛戰鬥過的一員。


    “我也是琉璃番的,我叫宮本綱野。”


    男孩兒指著自己脖子上掛著的一個正在發光的吊墜圓珠子說道。


    我衝他笑了笑,同時指著自己胸前還在發光的徽章禮貌的回應了一下。


    宮本綱野:“我看到了,八戶英男,是你殺死了,對吧?”


    “嗯”,還不清楚對方是敵是友,所以我故意不表露自己太多的態度。


    得到答複後,宮本綱野憨厚的笑道:


    “真厲害,我就知道,八戶英男這個老家夥終有一天會做出不可饒恕的事情來,剛剛的戰鬥,真是太激烈了,我本來也不看好你,沒想到,結果竟是你贏了。”


    事實證明,不會誇人還是別誇的好,被宮本綱野這麽一說,我都不知道自己該驕傲還是該尷尬,隻好敷衍對方一句:


    “來了就好,非常感謝。”


    宮本綱野拍著胸口繼續說道:


    “我也不管那麽多了,你的話,確實勾起了我對自由的渴望,出去,我真的想出去,不管怎樣,再最後試一把!”


    宮本綱野的話確實讓我有點感動,得知是隊友後,我真誠的對其鞠了一躬,然後又說了一聲謝謝,畢竟,蒼蠅腿也是肉。


    見我這般誠懇,宮本綱野憨笑著摸了摸自己後腦勺,然後轉身對身後戰墟大喊一聲:


    “沒錯,就是這裏,就是他!”


    宮本綱野話音剛落,其身後的戰墟各處,一個個人類和妖怪的腦袋膽怯的從石頭和枯木後邊探出大半截兒,宮本綱野見狀又對著這些殘兵揮舉雙手再次高喊道:


    “安全,這裏安全,烏池邊上,茨木童子真的被鬼切封印住啦!”


    宮本綱野此話一出,更多的腦袋從戰墟各處探出,有的是從死屍堆裏爬出,有的則是把血抹在臉上裝死,聽到聲音後才微微睜開一隻眼看過來。


    “茨木!茨木童子被封印啦!快回來!”


    宮本綱野興奮的邊原地跳著,邊衝戰墟裏的殘兵們揮著手。


    殘兵們在宮本綱野的鼓勵下,一個接一個朝我們這裏走來,與還在逃竄的士兵相比,眼下朝我們走回來的殘兵們在數量上確實不算多,目測大概也就三四十個而已,但我覺得,這也算是開了個好頭。


    “我看差不多了,要不咱們就帶著這些人殺過去吧!”


    格林列夫的語氣愈發急躁。


    “等等,再等等……”


    盡管我也拿不準自己剛剛所說的話到底對平安京裏的人和鬼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但我還是決定再等多一會兒。


    零零散散的殘兵們紛紛聚攏到我和格林列夫身邊,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對於我剛剛所說的,他們還是保持著相當程度的懷疑,但他們的眼神,很明顯,無論人或者妖怪,都透露著那種對自由的渴望,而我要的,就是這種渴望。


    隨著蛤蟆神的鳴叫再次加大,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烏池裏的血水已經所剩無幾。


    “看,你們快看!”


    宮本綱野指著離我們最近的一座山頭興奮的大喊道。


    轉頭一看,山頭之上,星星點點的燈籠帶著星星點點的人群正朝著我們所在的地方趕來。他們有的是人,有的是妖怪,與大嶽丸和茨木童子相比,這些人都不算是什麽舉足輕重的角色,但自由的渴望推動著他們的腳步從山路跑下來。


    “還有,還有更多,你們看這些山!”


    格林列夫轉圈指著烏池周邊的山川丘陵不停地大喊大叫。


    不落不落的燈籠帶領著從平安京各處趕來的人和妖怪,如一個個微不足道的希望,聚少成多,化作映天星河,五十個,八十個,一百個,三百個,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趕來烏池的生靈,數量還在增加,甚至於貓又、鱉怪和橋姬也都帶著部下先後重返,螻蟻成群尚可撼動高山,豆點小雨,萬滴傾盆也能成河匯海!


    懸浮於眾生靈頭上的燈籠陸續消失,最後,隻剩下一盞寫著“勇”字的燈籠燈籠飄到我跟前,燈籠映在地麵上的影子逐漸隆起,然後變成一個不落不落,不落不落向我行了一個優雅的西方紳士禮,隨後他便撤進到了眾人群當中。


    “切,一群蠢貨!”


    茨木童子看著衝我們趕來的人群,嘴硬的譏笑道。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和妖怪聚攏到我們身邊,我才發現,原來被關在平安京裏的,並不隻有我和格林列夫兩個外國人,其中還有很多白種人、黑種人以及看口型就知道不是在說日語的黃種人。


    “你,是中國人嗎?”


    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傳到我的耳邊。


    我朝著人群看去,發現一個身穿黑色運動服,紮著馬尾辮的高個子女孩兒正眨著一雙大眼睛從人群中擠到我眼前。


    “是中國人?還是華人?”


    女孩兒執著的問道。


    我:“中國人。”


    得到我的回應後,女孩兒本來還有些謹慎的神色頓時放鬆了不少,她微笑著說道:


    “太好了!我也是中國人,我叫蘇太和,杏袍會的。”


    我跟女孩兒握了握手,在我的徽章照映下,女孩兒的麵容漸漸清醒,她看著算不上絕美,但眉宇之間盡顯和氣,平安京的殘酷並沒有摧殘她那光潔的肌膚,一雙透亮的雙眸與那天然的笑唇搭配在她的臉上是那麽的協調,即便是她的鼻子不算挺直,但偏偏真是如此,才使得她看起來是越看越親切,再加上她那清柔的嗓音讓人聽著實在舒服,促使我對她的警惕心在聽到她話語的一瞬間便徹底消散。


    杏袍會的來曆我是從子非那裏聽說的,對此我並沒有多大的興趣,蘇太和說她的爺爺是以為旅日華裔,她的父母原本也是,直到多年前回國後才連同她的國籍一起都改回了中國的,但她的爺爺還是選擇留在了日本,這次她是回來跟她的爺爺修煉秘術的,沒想到吾良瓢竟拿將她關在了平安京裏以要挾她爺爺為一個日本政客治病,在這兒她也是吃了不少苦,後來加入到了貓又的陣營,一直算著時間的蘇太和說她自己已經在平安京裏整整待了半年多。


    蘇太和一邊跟我訴說著她自己的遭遇,一邊從人群中招呼不少中國人和華僑、華裔們聚集到我身邊,大夥兒操著來自國內天南海北的方言向我問候,聽著讓我心裏泛起不少些酸楚還有感觸。


    “你……你剛剛所說的……你真的嗎?”


    一隻不知名的小妖怪從人群中探出半個腦袋衝我問道。


    “信不信由你們。”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鍾就後悔了,因為不少人類和妖怪在聽到我如此不負責任的敷衍回應後,紛紛在人群中擾動起來,似有打退堂鼓之意,片偏在這時,蛤蟆神的鳴叫聲再次加大,強烈的震動感將我們腳下的大片土地瞬間震裂出一道道深不可測的溝壑斷崖,不少沒站住腳跟的人和妖怪在還未察覺自己腳下異動之時,便已經失足墜入深淵。大量的生靈就此驚慌而逃,才聚集起來的隊伍,轉眼間便被恐懼拆卸得四分五裂。


    不過多一會兒,就連剛剛還在對我噓寒問暖的華人們也陸續捂著腦袋竄逃,才在眾人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僅僅剛生成一簇火苗,便被可怕的現實所撲麵。看著四散而逃的人群,我大腦直發愣,蘇太和拉著我的一隻胳膊,示意我看向那些還堅定支持我的,包括宮本綱野在內的剩餘人群,蘇太和眼神堅毅的對我喊道:


    “沈放,別管他們,千萬別氣餒,我信你,靠咱們自己也能殺過去!”


    “好,好,就靠咱們自己!”


    我把蜘蛛切從地上拔出,準備帶領眾人殺向蛤蟆神,正在這時,一旁的格林列夫卻突然衝躺在地上的茨木童子喊道:


    “喂!你想幹嘛!”


    我低頭看去,發現茨木童子對著夜空高舉右手,神色難測的對我說道:


    “閃開點。”


    我警覺地將蘇太和他們攔在身後並撤了兩步,隻見那茨木童子的右手掌心突然從內部被一個尖利的物體所戳破,這個物體呈黑色,呈槍頭形狀,開刃泛著銀白色的寒光,從茨木童子那蒼白的臉因物體的逐漸向外延伸而愈發痛苦可以看出,這個槍頭狀的東西,絕非凡物。


    槍頭漸漸從茨木童子的掌心伸出,然後是象牙白顏色的槍杆,整把槍從其掌心伸出差不多四尺多長後,槍身突然如火箭一般彈射到夜空當中,之後又調轉槍頭向下飛來。


    “閃開,大夥兒都閃開!”


    我壓著身後還在看熱鬧的人群,盡可能的將他們推得更遠些,以免他們被這把長槍所誤傷,長槍如一道墜落夜空的流星,疾速落下之際,不偏不倚,正好紮向烏池裏邊倒插著大通連和小通連的中間,兩隻覬覦這兩把妖刀的妖怪剛想各自拔出一把刀,可還沒等它們的手碰到那兩把刀的刀柄,從天而降的長槍已經將其中一隻妖怪的身體從頭貫穿,眨一波眼的功夫,槍頭便已深深的紮進了滿血水的烏池之中,而另一隻妖怪見到後,嚇得是直哆嗦,它連忙收起雙手,胡亂尋個方向便落荒而逃。


    茨木童子此舉一出,瞬間鎮住了在場眾人,就在所有人為之感到疑惑之時,茨木童子突然轉頭衝我大喊道:


    “外夷小子,你給我聽好了,待我醒來之後,你最好不要讓我在這裏再看到你!”


    茨木童子話音剛落,我便看到他的身體開始迅速透明,膚色和頭發的顏色也逐漸變淡,轉眼間,茨木童子就變成了一座平躺在地上的水晶雕像,透過他晶瑩剔透的身體,我們甚至能看見鬼切穿過他胸膛的刀身。格林列夫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茨木童子的水晶之身,當格林列夫的指尖觸碰到茨木童子的身體時,清脆如泉的叮咚聲即便在如此混亂的環境之中依舊能清晰的聽到。


    “他這是……死了?”


    格林列夫遲疑的問道。


    “是閉息沉眠”,蘇太和彎腰看著茨木童子的軀體說道:


    “這是大妖才有的本事,當他們覺得眼下的環境不再適合自己生存的時候,就會選擇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進入類似冬眠的沉睡狀態,為了防止被外界打擾,有的大妖還會因此變成一棵樹,一間房子,甚至是一座山作為他們的偽裝,待到未來合適的時機,他們便會再次蘇醒。”


    “好家夥,他還有這本事!”我看著進入閉息沉眠茨木童子,月光穿過他的水晶軀體,折射出柔和的五彩幽光,看著是那麽詭異,卻又是那麽的美妙絕倫。


    “看,那是天沼矛!”


    有個紅發洋人手指著那杆倒插入烏池的長槍,激動的喊道。


    天沼矛是什麽,我雖然不懂,但從他的話瞬間就能引起眾人驚呼則可以看出,這個叫天沼矛的武器,一定是某種在日本了不得的玩意兒。蘇太和也皺眉瞪眼的朝烏池望去,對於烏池裏的那東西到底是不是洋人口中的天沼矛,她似乎保持懷疑態度,見我對此一無所知,蘇太和便跟我解釋道:


    天神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奉別天津神之命,持天沼矛以攪拌地麵的混沌世界上,矛尖所滴落的一滴水後來變成淤能碁呂島,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便在此島結的婚並生下了八島和諸神,總之,天沼矛是個很厲害的神奇就對了。”


    就在眾人把目光都投放在烏池之中的天沼矛身上時,大夥兒發現,烏池裏邊剛剛還奔流不息的湧向蛤蟆神方向的血水,其流速正在明顯變慢,沒過多久,本來還是一條紅色大河的血水河道,須臾之間便縮減成了一條寬不過一臂的蜿蜒小溪。


    “是天沼矛,這一切一定是天沼矛的威力導致的!”


    紅發洋人還在激動的喊著。


    不過那杆兵器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天沼矛,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正是因為這杆所謂的天沼矛插入到了烏池的原因,這才及時減少了烏池裏的血水大量朝蛤蟆神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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