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煥一行人走到暗居的甲板上,大夥兒一直認為,公海上的空氣聞起來比船艙內舒服多了,沈煥看了看手表,此時已是早晨五點,深秋的海麵上,一條細細的橙紅色朝霞恰好在海天一線之處緩緩蘇醒。於金鼓一手撐著甲板上的欄杆,一手捂在自己額頭上,感受著鹹滋滋的海風徐徐飄向他自己的臉頰,來自胸口上的沉悶正一縷縷被海風吹散,正在一點點變亮的天空在海上水霧映的映襯下顯得是那麽寬闊,於金鼓看著天上的飛鳥,忍不住的長舒一口氣,自尊,在這一刻暫時得到了釋懷。


    奚瑤一直守在於金鼓的身邊,她那厚實而有力的手掌輕撫著於金鼓的後背,其實於金鼓身體狀態早就在一個小時前就恢複了,但出於內心的貪婪,於金鼓一直默許著奚瑤那“肌膚之親”程度的關懷。花開院雄一此時正站在甲板上的另一側,與南宮濤以及林笑笑熱情的聊著天,於金鼓一直豎著耳朵偷聽著他們在聊什麽,當花開院雄一那穩重的談吐無時無刻不再加深於金鼓的自卑感。


    “阿姐,可以了,我現在好多了。”


    於金鼓抬頭看著天上的飛鳥說道。


    奚瑤溫柔的“嗯”了一聲,她知道於金鼓的脾氣,此時的於金鼓,隻需要陪伴,卻不希望來自任何人的任何一句安慰,奚瑤揉了揉於金鼓的大圓腦袋,然後沉默不語的陪著於金鼓一同看向天空。


    在甲板另一側,林笑笑一直托著花開院雄一聊天,崔本源也湊進他們之中瞎聊著。


    “雄一先生,你的中文怎麽說得這麽好呀,什麽時候學的?”


    花開院雄一禮貌的笑道:


    “林小姐,你過獎了,我知道我的中文說得不是很好,剛剛你們之間的交談,我也是勉強聽懂一點點,這些年出於好奇,我一直纏著奚瑤教我中文,隻是,我太過愚鈍,而且你們的語言實在深奧,多年來,我也隻是學得一點皮毛而已。”


    崔本源:“已經不錯啦,哎,對了,我之前聽說過有一個陰陽師叫花開院……什麽了來著?嗐!反正是你們家族的,這點沒錯,他好像也是千年京的一個主力幹將,幾年前我在德國聽說他好像帶領一支千年京的隊伍企圖投靠英國的大地之母,回來被自己同伴揭發,結果又被千年京的人給抓走了,你可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花開院雄一:“噢,你說的這個,我們花開院家族無人不知,花開院柚羅,一個女陰陽師,我們家族裏新一輩之中最出色的一個,她還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叫花開院柚裏,兩姐妹都是千年京的成員,作為雙胞胎,她們兩個幾乎形影不離,就連出任務也都是一起的,我記得那是十年前,花開院柚羅在和她妹妹在北海道執行任務時突然失蹤,事發之後,千年京的人才在北海道的一個未經上報的出租房內發現因不明原因昏迷不醒的花開院柚裏,之後的具體情況我們家族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花開院柚裏後來被關進了平安京,至於它的姐姐,說也說不清楚她後來到底去哪兒了。”


    崔本源:“這是不是就是你想脫離千年京的原因?”


    花開院雄一笑而不語。


    “你哥哥的行蹤,你這些年在日本找到什麽線索了嗎?”


    於金鼓問奚瑤道。


    奚瑤看著海洋的遠處,在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她搖了搖頭,微卷的長發在海風的撥弄下,性感的飄逸著,東方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晨霧也正在緩緩褪去,霞光輕柔的照在奚瑤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恍如仙女。


    奚瑤眼眶中含著淚說道:


    “每年的寒露,我都會買一雙他最愛穿的回力鞋,然後扔進海裏,因為他是在海港邊失蹤的,其實吧,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喜歡這個牌子的運動鞋,而是圖省錢,省錢養活我和媽媽……”


    奚瑤的眼淚隨著海風泥飛向身後,於金鼓習慣性的從褲兜裏拿出一盒紙巾,並熟練的從盒子裏抽出一張帶著大馬士革玫瑰香的紙巾,那味道奚瑤最喜歡的,於金鼓本想替奚瑤主動擦去臉上的淚水,可他剛抬起手,又莫名的愣住,奚瑤發現之後,自然的衝於金鼓笑了笑,同時伸手接過紙巾快速擦拭掉自己臉上的淚水,這不經意的一連串動作卻讓於金鼓內心翻騰起陣陣酸楚,所謂的友誼,其實彼此心知肚明,卻還要假裝對方隻是朋友,此時的於金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賤得很。


    早晨六點,暗居平穩靠岸,由於奚瑤夫妻倆暫時還不能下船,沈煥他們隻好在與他倆簡單告別之後,匆匆下了船。再回到停靠在港口附近的車裏之後,沈煥這才小心翼翼地從褲子口袋裏拿出拿出信封,神奇的是,當時還死死的密封著信封口的那一層棕紅色的蠟印,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沈煥迅速打開信封,發現裏邊的紙張裏隻寫了幾個日文平假名:


    “奈良,伴山別墅,f區域,三排,第十七號住宅。”


    眾人沒敢耽擱,縱使已經疲倦至極,也隻好立馬開車上路。畢竟,這裏離奈良還有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趁著天剛亮,南宮濤一腳油門,帶著眾人直接衝出海港。


    由於大夥兒都沒吃什麽東西,出發一個小時後,南宮濤把車停在一家便利店前,大夥兒各自吃著泡麵和三明治,緩了緩多日以來的疲勞,這時,體力逐漸恢複的林笑笑出於無聊,她主動找於金鼓問道:


    “小胖兒,我一直想不明白,如今的千年京,已經是滑頭鬼父子的天下,那身為陰陽師的八戶千惠怎麽就能當上這個組織總部的二把手呢?”


    於金鼓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搖搖頭,而靠在他另一邊的南宮濤則開口說道:


    “這就要說七八戶家族了,你們聽說過役小角嗎?”


    “我知道!”崔本源舉手說道:


    “這有啥難的,役小角,不就得販賣暗居船票的那家雜貨店嘛!”


    崔本源的積極回答嗆得於金鼓半瓶烏龍茶都沒了,在用力磕了幾聲之後,於金鼓對崔本源解釋道:


    “咳咳……役小角,本名賀茂役君小角,是生活於日本飛鳥時代和奈良時代之間的咒術家,他是日本修驗道的開山鼻祖,更是安倍晴明的師父賀茂忠行的祖先。”


    南宮濤邊點頭認可於金鼓的說法,邊補充道:


    “役小角的後裔賀茂忠行的確是安倍晴明的師父,而賀茂忠行的兒子賀茂保憲則是安倍晴明的兒子安倍平吉的師父,所以說,賀茂家族和安倍家族可謂是有著世交關係,安倍家族到了後來演變為君明家族,而賀茂家族則演變為了八戶家族,同為師承役小角咒法派係的兩支後代,到了近代卻有著天差地別命運。”


    “之前大夥兒已經知道,君明家族在日本明治維新之後有了火山爆發式的發展,可八戶家族卻一直默默無聞,由於八戶家族的大部分家族成員早在兩百年前就逐漸放棄了陰陽術的修行,導致這個家族一度以普通百姓的身份隱藏於市井之中而不被人所熟知,若不是君明一郎根據族譜和曆史記載花費大力氣找到八戶家族裏僅存的一個陰陽師,八戶由美,並將其收做助手,估計八戶家族早已被時代的浪潮徹底吞沒。”


    “那時的八戶由美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對此的相關情報可謂是少之又少,但有一個八卦挺有趣,說八戶由美在作為君明一郎助手的同時,還是對方的情婦,嘿嘿,真真假假,如今我們也不清楚了,總之,比君明一郎整整小二十歲的八戶由美,在君明一郎死後便離開了日本,據說是定居到了美國,有傳聞說,君明一郎當時是死在了一所隱蔽的私人公寓裏,而那所公寓,正是他與八戶由美私會的地方,消息一經傳出,可謂瞬間引爆日本陰陽師界,也未君明一郎的死因遮上了一層令人浮想聯翩的迷霧。”


    “有趣的是,據我們的情報線所提供的消息得知,八戶由美定居美國之後,很快就和一個旅美日本人結了婚,準確的說是她招了一個男人入贅,但在她誕下女嬰的第二年,她的丈夫就遭遇車禍逝世,而八戶由美本人也在自己女兒八戶靜雅二十歲生日的當天因藥物中毒而死,這還不是最離奇的,之後八戶靜雅也是在生下一個女孩兒之後的第二年成為了寡婦,而她自己則死於她女兒十八歲八戶千惠生日當天回一場意外墜機,如此巧合換即便是讓普通人去猜想也會覺得其中另有蹊蹺,而日本的很多陰陽師都認為這是君明一郎給八戶家族下的詛咒。”


    “不管是不是詛咒,總之,到了八戶千惠這一代,也許是對詛咒之說抱著將信將疑態度的原因,八戶千惠一直保持著單身生活長達三十年,直到一九九八年,八戶千惠來到日本,不久之後又當上了千年京的二當家,一年後,八戶千惠突然宣布她與天生陰陽眼的武藤英男不日成婚,說白了就是學她的祖母和母親那樣,找了個男人當贅婿罷了。”


    林笑笑那塞滿了泡麵的小嘴鼓鼓囊囊的說道:


    “既然怕詛咒,那幹脆單身一輩子好啦,幹嘛還結婚那麽麻煩~”


    於金鼓放下手中的烏龍茶罐子,問道:


    “還有,她的身世跟她現在的職位又有什麽聯係呢?”


    南宮濤反問眾人:“你們可知道她到現在還是美國籍?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八戶千惠,美國人,以凡人的身份在日本當千年京的二把手,憑什麽?”


    便利店的門口,幾人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崔本源率先開口回答道:


    “所以說,這個八戶千惠,其實是美國政局特意安插在千年京的,對吧?”


    南宮濤打了個響指,然後指著崔本源誇讚道:


    “小子,聰明!”


    沈煥將手裏的咖啡易拉罐遠距離投進垃圾桶裏,然後說道:


    “大家都知道,二戰結束之後,日本就當了美國的幹兒子,當前不僅美軍入駐在日本的本土內,日本的政局更是無時無刻不被美國所左右,大局尚且如此,千年京又怎麽可能逃得掉,八戶千惠,據院裏多年來收集到的,關於她的消息,我們可以確定她就是美國帝王組織安插在千年京的一枚棋子,她在千年京裏的所作所為,必定隻聽從帝王組織的指示,可以說,八戶千惠相當於帝王組織的一隻眼睛,長臂膀,時時刻刻都在為美國,為帝王組織監視和幹涉著千年京裏的各種動態。”


    於金鼓譏諷道:“嗬,以日本當今的身份,即便知道千年京裏有個美爹的監視者存在,除了默默接受之外,他們還能如何?”


    車子到達奈良時,太陽已經當空高掛,作為日本三大都市圈之一,奈良的城市規模比起京都和境港市要大得多,正是車流量最大的時間段,大夥兒都隻能乖乖的待在車裏排著長龍車隊,伴山別墅又偏偏位於奈良的城郊另一端,南宮濤隻好駕車帶著大夥兒費勁穿過這座繁華的都市。奈良的伴山別墅是這座城市裏的著名富人區,不少日本政商界的名人都在這裏買有私宅,據說還有好萊塢明星在這裏買下房產用於度假。


    富人圈子裏的隱私自然比普通人保護得更好,伴山別墅的安保措施是出了名的嚴謹,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自由出入其中,即便是警察,要想進入別墅區內也得相關部門點頭才可,但這點對於田中英二來說,不算難事兒。車子到達伴山別墅附近之後,田中英二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他先讓眾人換上他從自己車子後尾箱裏拿出來的黑色西裝,接著對眾人解釋道:


    “一會兒,我的人會帶你們進入別墅區裏麵,你們盡量控製好自己的表情,越是冷靜嚴肅越好,你們記住,你們是特殊部門的人,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釋什麽,要是有人懷疑你們,那就戴著墨鏡瞪著對方,相信我,這會非常有用。”


    解釋完之後,田中英二讓沈煥他們跟他換車,而載他過來的那輛全新的高檔商務車裏,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身穿同款黑西裝,四四方方的大臉上戴著一副大墨鏡,看起來就不好惹的樣子,他看了一眼沈煥他們,但沒說什麽,田中英二催促眾人快速上車,並在告訴眾人不要向司機多問任何事情的同時,他又再次叮囑他們一定要按照他剛剛所說的那樣行事。眾人上車後,方臉司機先是開車繞了一圈遠路,半個小時之後才把車開到了別墅小區的大門口。


    眾人跟著方臉司機下了車,出於安全感的需求,大夥兒都站在了方臉司機的後邊,麵對警惕走來的小區保安,方臉司機不在怕的,而是言辭犀利的不停嗬斥著小區保安,其他的保安頓感不妙,陸續從小區裏走出來與方臉司機交談。於金鼓的小心髒砰砰砰的跳著,但正是關鍵時刻,他隻好一隻手插進西褲口袋裏使勁兒的揪著自己的大腿肉保持清醒,有個保安似乎察覺到了於金鼓有些不對勁兒,他小心地走到於金鼓跟前,仔細打量著對方,站在一旁的林笑笑見狀立即按照田中英二說的那樣,戴著墨鏡瞪向保安,於金鼓這才反應過來,也學著林笑笑的模樣,冷酷而嚴肅的朝那個保安瞪了一眼,果然,那個保安的確被他倆嚇得一激靈,連忙對著他倆鞠躬後退。


    短暫的交涉之後,保安頭頭明顯被方臉司機的話語給嚇著了,在他打了一個電話確認了什麽之後,一開始那警惕的神情頓時變得軟弱恭敬,他連忙讓手下打開小區大門,示意方臉司機一夥人趕緊進入小區,方臉司機嘴裏抱怨了幾句,然後粗暴的撞了撞保安隊長的肩膀,帶著沈煥他們大搖大擺的進入到了小區裏邊。


    眾人步行穿過一棟棟造型雅致的三層別墅,許久之後林笑笑才開口悄悄說道:


    “感覺好不自在,我發現這裏的攝像頭可不少,咱們待會還怎麽行動啊?”


    走在前麵的南宮濤倒是很冷靜:“放心,我一路上都有聽,我們每走一段路,附近的攝像頭就會被人為的刻意關掉,田中英二這小子可以啊,到現在我還想不通,那些保安怎麽就同意咱們進來了?”


    與南宮濤並肩而行的沈煥倒是給出了眾人一個合理的推測:


    “這些年我有聽說,日本出現了一個特殊的保潔公司,他們幹的並不是家政保姆之類的活兒,而是為政商界的重量級人物們清理一些不可告人的隱私問題,這個組織的權力很大,很多日本軍政領域的部門都得給他們三分薄麵,但至於該組織到底是誰成立的,卻沒人知道,神秘得很。”


    眾人在聊著悄悄話沒多久,就走到了小區內的,f區域,可正當方臉司機打算繼續給眾人帶路之時,沈煥卻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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