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甸漸漸漂到那座山的山腳之下,也許是天意,我們的草甸恰好被山腳下的巨石所擋下,正如多吉所說,山腳下確實有三級石頭台階,台階之上是一個平台,大概有五十來平方,平台由石板鋪成,由於多年沒人途徑,石板之上已長滿青苔。我跟著大夥兒一塊兒從草甸跳了下來,登上台階到達平台,看到崖壁上的爬滿了粗細各異的墨綠色藤蔓,這些藤蔓看著像是從崖壁上的石縫裏長出來的,平台的盡頭依然是石壁,石壁之上應該在之前有個山洞,因為石壁最底下的石頭堆明顯是人為疊加在那兒的,應該是為了堵塞住之前那裏的山洞入口。


    在山洞入口的石頭堆裏,幾條手臂般粗的墨綠藤蔓從石縫之中擠出,它們互相交織,形成了一條直通山巔的階梯,不過和臥馬山洞穴裏的那個軟梯不同,這條藤蔓雲梯死死的趴在崖壁上,看著倒是和熱帶地區裏生長在舊房簷上的寄生類榕樹有幾分相似。


    我們準備照著多吉口中的故事那樣,順著藤蔓爬上山頂,可是多吉拒絕了,畢竟他年事已高,身體又尚未完全恢複,盡管從他疲倦的眼神裏能看到他對山頂世界好奇與渴望,但對於一個老大夫來說,沒什麽比自己先好好活著以便繼續救死扶傷更有意義,於是,我們尊重多吉的決定,讓他留守在平台上,韓烎把自己的鐮刀交給了多吉,又從南宮蒲的葫蘆裏倒出幾顆能暫時補充體能的丹藥交給多吉備用,之後我們幾人便順著藤蔓陸續往山頂上爬去。


    山勢雖險,萬幸的是天空此時大晴,早上的霧氣被明媚的陽光一掃無遺,我們都是引蟲師,隻要調動內息就能比常人更有氣力,爬起藤蔓來也會更有力道,山崖上除了藤蔓,還長這各種怪異的草本植物,其中,有一小草長於青苔之中,外形看著挺像秋海棠,但比之秋海棠,這種植物的體型更肥碩,葉子也更圓。在我前方的韓烎見到這種草後,先是驚呼一聲,然後從崖壁上采下了一片葉子,放進自己的嘴中細嚼慢咽起來。


    我看他癡迷的嚼著野草的葉子,於是問他道:


    “喊開火,你是不是餓瘋了?”


    韓烎沒著急跟我介紹,而是又摘下幾片那中草的葉子傳遞給爬在藤蔓上方的其他人,然後才對大夥兒說道:


    “各位,這種草藥叫做杜衡,若是將其采摘下來再佩戴在馬匹身上,能讓馬兒日行千裏,人若是將其葉片含於口中咀嚼一分鍾左右再吐掉,可以在數秒之內迅速提升自身的體能,但切記不要咽到肚子裏,否則,會導致我們出現嚴重的心率失常。”


    我照著韓烎的囑咐,將杜衡的葉子含於口中咀嚼起來,這東西吃起來感覺味道沒什麽特別的,微酸,還有一股子衝鼻的青草味兒,估計也就是馬愛吃,杜衡的葉片挺肥厚,嚼起來“嘎吱嘎吱”的,而且有很多水分,韓烎多次叮囑我們,杜衡葉子裏的汁液一定不要咽下,到了山頂就連汁帶葉一塊兒吐出來。隨著我的咀嚼,杜衡汁液很快就充盈裏了我整個口腔,我忽然覺得自己抓在藤蔓上的雙臂已不知在何時褪去了之前攀登山崖時的疲憊和酸麻,不僅如此,我雙腳的腳板底下莫名生起兩股清涼之風,這兩股風輕輕地頂在我的湧泉穴上,推動著我的雙腿往山頂的方向上升。


    我試著用類似蛙泳的移動方式,雙手緊抓藤蔓向上攀爬,雙腿配合著雙臂的移動而往上淩空蹬踹,有了腳底清風的推動,現在的我在山崖上爬一便勝過剛剛費勁攀登四五下,整個身體好似懸浮在沒有萬有引力束縛著的外太空一般,若不是我在每一次攀爬時緊緊地抓住崖壁上的藤蔓,估計我早就隨風飄向荒野去了。不隻是我這樣,其餘幾人更是如此,有了杜衡的加持,大夥兒向山頂攀登的速度比之前快上了好幾倍,尤其是爬在最上方的寧子初,在杜衡的輔助下,寧子初的猿行術簡直是如虎添翼,他隻需要將手指輕輕的勾在藤蔓上,其整個身子就能輕輕鬆鬆地被他的指力推向高處七八米,遠遠看上去,寧子初的身形活像一隻大猿猴,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都覺著寧子初這是猴子找著家了。


    我們越往這座山越往高處行進,山勢就越陡峭,而且隨著我們離山頂越近,崖壁上的藤蔓就變得越少。本來預計要至少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在奇藥杜橫的幫助下,到達山頂卻隻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可等我們到了山頂才發現,險峻的山巔後邊,是廣闊無垠的草地高原,與山下河流縱橫的荒野不同,這裏草木蔥鬱,鳥語花香,仿佛是上天私藏在星宿海裏的秘密花園。


    待寧子初望向草原遠處的眼睛裏閃爍完一陣金黃的光芒之後,他告訴我們東北方向的天空漂浮著一團七彩之氣,那是祥瑞靈物所特有的靈光,於是我們將含在嘴裏的杜衡葉子和其汁水隨地吐掉,跟著寧子初一道往七彩靈光的方向走去。這一路上,我們看到高原裏長滿了奇花異草,有吃了就能乘空飛起的蕨類植物掌中芥,有漂滿整條溪流水麵之上的都夷香,其形狀類似一株株蘭花,還有隻需要其一小片葉子就能毒死一村老鼠的紅葉毒草無條。


    陽光溫和的照耀在高原上,從遠處忽然飛來一大群黑色的鳥兒,這些鳥大概有鴿子大,其羽毛看似黑色,但在折射了陽光之後卻有反出一種紫紅色的光澤。


    “是玄鳥,看它們的樣子,應該是被什麽野獸給驚到了。”


    南宮藜剛說完,我就聞到了一股血肉腐臭許久才會有的氣味兒,那是食肉野獸才會有的氣息。


    “有野獸,吃肉的那種,離我們這兒越來越近了!”


    南宮蒲看著那群玄鳥飛來的方向,緊張的提醒道。


    其實早在南宮蒲提醒我們之前,我便已經察覺到了一頭大概有野狗大小的異蟲正在朝我們步步逼近。


    “在那兒,你們應該也能看得到。”


    寧子初拿燈指著玄鳥飛出來的那片草叢說道。


    起初,我隻看到寧子初所指之處有一個小黑點兒,但由於這個黑點兒離我們略遠,我並沒有看清那是個啥,不過可以確定那股腥臭味就是從黑點兒那順著風飄到我的鼻子裏的。我們跟著寧子初向那個黑點兒走去,而那個黑點兒也在緩緩朝我們拉近距離,就這樣走了五分鍾後,我們看到那個黑點兒原來是一隻皮毛烏黑的狐狸,這隻狐狸嘴裏叼著一隻雪白的兔子,也許是未見過我們這些“外來物種”,它站在原地,兩隻琥珀色的眼睛正好奇的看著我們幾人。與九先生有著九條尾巴不同,這隻狐狸的尾巴隻有一條,但它的這條尾巴又大又肥,看著像個壽桃形狀的大氣球,尾巴上邊的皮毛蓬鬆如草,正隨著草叢裏的蓬草一塊兒隨風左右搖擺著。


    南宮萍走到寧子初身旁,見狐狸並無惡意,她用自己那雙大眼睛盯著這隻狐狸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番,然後遲疑的說道:


    “這隻狐狸……莫不是……傳說中的玄狐蓬尾?”


    一聽說是傳說中的玄狐蓬尾,我們其他幾人也湊上前去,爭先恐後的想仔細看看這個稀罕玩意兒。就在這時,一陣騷動從高原的遠處傳來,一大群一大群的鳥兒從草叢裏飛向天空,我們眼前的玄狐蓬尾也被這陣騷動所驚,它抖動了一下自己身後的那條大尾巴,趁我們不注意便鑽入周圍的草叢裏,眨眼間便消失無影。


    就在玄狐蓬尾跑走之後,一陣低沉的獸吼穿入我們的耳邊,這聲音,去過動物園的都能聽得出,應該是來自於一隻老虎或者獅子,介於咱們的國土範圍內並沒有獅子在野外活動的記載,此時的真正低吼大概率是一隻老虎。寧子初緊握手中的燈,南宮萍和南宮藜即刻喚出樂器,三人以三角陣形將我、南宮蒲以及韓烎圍在中心,隨時準備著那隻野虎的到來。


    看著大夥緊張的神色,我心中有些不解的問道:


    “老幾位,至於嘛,咱們什麽大場麵沒見過,不就是老虎嗎,咱們分分能擺平不是?”


    站在我一旁的南宮蒲聽我說得如此輕鬆,立馬嗬斥道:


    “臭小子,你懂個屁,先是玄鳥,又是玄狐蓬尾,如今又聽到了虎叫聲,動個腳指頭我都能想得到,這不是普通的老虎,而是一隻玄虎!”


    被南宮蒲這麽一說,我才反應過來,玄鳥,玄狐蓬尾,還有玄虎,這裏是什麽地方,還用得著想嗎?


    “這裏……這裏難道說就是……幽都山!”


    我激動的抖著嗓子說道。


    韓烎帶著笑意回應道:


    “這也不一定,傳說畢竟隻是傳說,咱們之前看到的那些異蟲,古籍裏也不都說是這山那海才有的,結果卻都出現在了人類現實生活中的各處地方,所以說即使我們看到了玄鳥和玄狐蓬尾,說不定一會兒還能碰上一隻玄虎,但這也不能百分百說明咱們腳下踩著的就一定是幽都山,可就另一方麵來說,咱們剛剛看見的那鳥、那狐狸,估計就算是五門之中的掌門和長老怕是也沒幾個見過,正所謂不怕敵人難對付,就怕對敵情一無所知,倘若真是玄虎正在埋伏咱們,咱們這幾個可沒人知道那東西有什麽能耐,該怎麽對付,這才是最麻煩的地方……”


    一縷黑色的煙氣從草叢裏穿行而出,那縷黑煙在我們周圍飄飄蕩蕩,緊接著,又有更多的黑煙竄出草叢,它們匯集在一塊兒,繞著我們幾個在空中轉了一圈又一圈,隨後一股急風將這陣黑煙揉成一團黑雲,黑雲不停的從草叢裏汲取更多的黑煙,急風突然散開,並且卷起地上的泥沙吹向四麵八方,狂烈的沙塵瞬間紮得我眼睛睜不開,但很快,這陣風就停歇下來,黑雲霎時間變成了一隻渾身冒著黑煙的大貓從空中跳到我們跟前。


    與其說這隻大貓是渾身冒著黑煙,倒不如說它就是由原先的那些黑煙組合而成的,這隻大貓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它的眼睛死死躲盯著我們幾人,一雙獸眸反射著淡淡的藍光,其眼神裏充滿了恐怖的戾氣。大貓的腦袋低垂著,小時候去動物園時,我記得那裏的老虎在準備撲食飼養員放進其園子裏的雞鴨的時候就是這種姿態,想到這兒,我全身的皮膚都不自覺的豎起了一粒粒雞皮疙瘩。


    草叢裏的野草被風吹得沙沙響,大貓突然朝我們發起了突襲,它縱身一躍而起,直接往我所在的人群中心裏撲。寧子初對著淩空飛起的大貓橫掃一道光鞭,大貓瞬間被鞭子打散成一片片黑色的煙雲,隨後又重新組建成野獸的形態一頭紮朝我和南宮蒲紮來。


    “哎喲我去!”


    我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喚出的蒲扇,隻是見到這隻黑色的大貓即將把我的腦袋咬掉之際,連忙朝著大貓胡亂扇出一陣大風,大貓的肉身被我扇的的風道吹散,我趁勢又對著眼前的黑煙扇出幾招大鵬衝天,數波狂風將這團黑煙吹向遠方,這下子黑煙已無法重新恢複成剛剛的野獸狀態,我們見狀趕緊往前方逃走,可大夥兒還沒跑上幾米,那讓人心寒的獸吼聲就在我們身後傳來。


    “我操,這怪物難道是打不死的?”


    韓烎一邊跑一邊吐槽道。


    南宮蒲更是對韓烎埋怨道:


    “你這家夥,剛剛也不多采點杜衡備用,這下可好,也不知咱們要跑到什麽時候!”


    一波波腥臭味兒帶著怒火的氣息從後方飄來,不用想抖猜得到,那隻玄虎是徹底被我惹怒了。


    這時,天空突然陰閃下來,抬頭一看才發現,一團黑煙籠罩在我們幾人的上空,隨後又匯聚在我們前方,重新變成了一隻攔路的玄虎。


    “分開跑!”


    寧子初大喊道。


    於是,我們幾人在毫無商議的情況下分成了兩隊左右竄逃。那隻玄虎在我和南宮蒲南宮藜身後緊追不舍,我們根本來不及一邊逃跑一邊施展身手,隻好將內息灌入雙腿,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隨著我們越跑越遠,我發覺腳下的草叢愈發稀疏,腳下的土地也開始變得堅硬,漸漸的,原本鬆軟的泥土變成了遍地的鵝卵石,隨後,一條小河橫在了我們麵前。這條河雖然看著不算太寬,目測也就七八米的樣子,但是水流出奇的湍急,眼瞅著玄虎在我們後邊追來,它的爪子打得草叢啪啪啪作響,如今我們三人要麽是背水與玄虎一戰,要麽趁著玄虎未到索性冒險過河,要盡快二選一才行。


    忽然,南宮蒲指著河岸的左邊大聲喊道:


    “你們看,在那邊,那邊有個人,他在河裏,對,就在河裏!”


    我和南宮藜順著南宮蒲所指看去,確實發現有一個人正站在河裏,大概離我們有差不多五十多米遠,河水漫過了那人的胸膛,但他卻毫不在意,反而愜意的擺動著其埋在水裏的雙臂,激其一大片水花,看著像是在洗澡。


    我們見狀趕緊朝那人跑去,等我們跑到那人跟前才發現,那人原來是個女孩兒,長著一頭翠綠的長發,全身皮膚雪白,麵容姣好,看著我們到來,那女子先是一愣,隨後便衝我們甜美的笑了笑。非禮勿視,我趕緊拉著南宮蒲一塊兒轉過身子以免失禮,可沒想到南宮藜此時卻說了一句:


    “別瞎轉,看清楚點兒,這人是個男的!”


    我和南宮蒲不約而同的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又同時轉過身子朝那人看去,確實,其雪白的胸膛上,平平無奇,更重要的是,他的喉嚨處明顯凸起著一塊男人才有的喉結。


    “我去,竟然是個假娘們兒……”


    南宮蒲略有失望的說道。


    那人見我們幾人愣著不動,索性遊到了我們跟前,他赤身裸體的走上岸,嚇得南宮藜立馬紅著臉轉身看向草叢。這人看著有一米九幾高,一身的腱子肉,但是並不像健身房裏的那般壯碩得誇張,而是更有東方審美的那種線條感,這人除了有一頭翠綠的長發和翠綠的眉毛以及睫毛之外,身上再無其餘毛發,渾身光溜溜的,下身一條白龍更是看得我跟南宮蒲心中都有些妒忌。


    綠發人剛想開口問我們什麽,玄虎卻已在這時跑到了我們的身後,綠發人並沒有感到驚慌,反而從我們幾人身邊穿過,直麵那隻怒火中燒的玄虎,隻見那個綠發人一步步走向那隻玄虎跟前,然後,他的一隻手按在了玄虎的腦門上,本來還一臉怒相的玄虎突然變得乖巧起來,它就像一隻見到了主人的大貓,趴在河岸邊,任由綠發人在其大腦袋上輕輕的揉擼了一番,我還注意到那個綠發人似乎嘴裏還在念叨著什麽,聲音很小,就像在跟眼前的玄虎溫柔的訴說著一些悄悄話一般。


    幾分鍾過後,那隻玄虎便舒服的晃動著大尾巴,鑽進了草叢裏。綠發人轉過身,他注意到南宮藜一臉紅潤不敢直視自己,於是他隨意的從身旁的草叢裏拽我一把發黃的野草,然後簡單的編織了一下,將野草編成了夏威夷草裙的樣式圍在了自己的腰下。


    我回想起多吉的故事裏,巨碑村裏住著一些頭發翠綠,男女都麵容嬌媚的村民,於是我嚐試指著對著綠發人說道:


    “巨碑村?”


    綠發人眉毛迅速上揚,他微笑著重新走到河流之中,然後回頭看著我們,朝我們擺了擺頭,示意我們跟著他,我們三人便跟著他一塊兒走到河裏,河水並不冷,水最深處也就一米五幾左右,我們跟著綠發人上了河對岸,又走了一個多小時的泥路,就當我們有些疲倦之時,一塊兒大石頭豎立在泥路的邊上,上邊用楷書刻著三個大字:


    “巨碑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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