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如此驚悚的一幕,我的心裏既害怕又好奇,腳步忍不住想走進那片嫣紅。


    “別過去!”


    南宮藜拉住了我,她繼續說道:


    “這是望字門的追凶之法,叫往日光輝,但凡死者是被異蟲所害,望字門的人就能通此種方法重新死者生前經曆。”


    這片驚悚的嫣紅之色隻維持了不到十秒的時間,燈裏發出的光芒突然變回暖和的黃色,一切又變成了原來的模樣,灌木叢中,死屍遍地。


    寧子初彎腰拿回放在地上的燈,用眼神示意我們向他走來。


    “注意,別碰到他們。”


    我知道寧子初是在提醒著我們要尊重這些死者。路程雖隻有幾步,但濃厚的腥臭味兒直衝鼻腔,鋪滿地上的苔蘚早已被鮮血浸透,每抬一次腿,腳板都能感覺到一種滲人的粘稠感,每走一步,腳下都會發出惡心的粘膩之聲。


    “發現什麽了?”


    南宮藜向寧子初問道。


    寧子初雙眼掃視了一下周圍,又看了看天上的星空,沉默了幾秒,然後看著我們說道:


    “這次麻煩大了,這些人基本上都是被窫窳所殺。 ”


    我:“窫窳?就是生活在狌狌西邊的那隻怪物嗎? ”


    看到我如此輕描淡寫的評價窫窳南宮蒲臉上露出誇張的驚恐之色,他說道:


    “怪物?你太天真了,那是魔!我去,咱們這次真是倒八輩子血黴了!”


    我確實聽說過窫窳,《山海經》、《 揮麈三錄 》都有提到過,隻是這些古籍對名為窫窳的異獸的描述各不相同,有說它長著龍的頭,有說它狀如牛,人麵,赤身,馬足,還有說它人麵蛇身,雖然樣子說法不一,但幾乎所以記載過它的古籍都提到過,它本是天神,因被天神貳負被手下“危”所挑唆,殺死了窫窳,黃帝知道後,殺死了“危”,重罰了貳負,派手下天上帶著窫窳的屍體去到昆侖山,讓幾位巫師用不死藥複活的窫窳,怎料複活後的窫窳卻成了一隻危害百姓的怪獸,最終被後羿用神箭所射殺。


    這些有關窫窳的傳說小時候隻管當故事看以打發時間,誰能想到窫窳果真存在,可南宮蒲為什麽說它是魔呢?


    寧子初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向我解釋道:


    “你應該聽說過,引蟲師根據各種異蟲的天性把世間異蟲劃分為了怪、精、妖、魔四大類,我倆之前碰到了酸與屬於妖級異蟲,夠難對付吧,現在這附近怕是有魔級的窫窳出沒,你說,麻煩不? ”


    聽寧子初這麽一說,我的心算是涼透了,酸與已經夠嚇人了,現在又來了個窫窳,我記得師父說過,魔級異蟲雖然少見,卻極其難對付,這種級別的異蟲,隻能出動特級引蟲師隊伍才能驅殺或者封印,據我所知,南宮蒲隻比我強點,是初級引蟲師,寧子初和南宮藜雖說都是高級引蟲師,可要想靠他們對付魔級的窫窳,估計還挺懸。


    我轉頭看了看南宮藜,發現她耳朵紅得厲害,細柳彎眉高高上揚,瞪大的雙眼裏充滿著期待,嘴巴微微咧開上翹,豆大的汗珠排著隊從她俏美的臉上依次滑落而下,看樣子她似乎興奮至極。


    “喂,喂,沈放,看見沒,這臭丫頭又一個老毛病要犯了。”


    南宮蒲湊近我耳邊說道。


    我:“啥意思?”


    南宮蒲:“這丫頭總是想向她父親證明,自己也能挑起聽字門的大梁,因此她總是把李涵章和果兒接當成競爭對手,他們是特級引蟲師,這死丫頭也天天想著要當特級引蟲師,為此每次出外勤都搶著攬最危險的活兒,為此還多次違反院裏的規定,越級插手不屬於她這個級別的活兒,每次她因此被處罰,都隻好由我們南宮家出麵為她平事兒,可真是頭疼死了。”


    南宮蒲話剛說完,他的後腦勺挨了南宮藜一下子,痛得他哇哇叫喚。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聽字門的人?耳朵比你的好使!”


    南宮藜一邊罵著南宮蒲,一邊斜著眼睛怒視著我,我也不敢再停留,趕快催促寧子初道:


    “寧隊長,那隻窫窳現在在哪兒?咱們趕緊往反方向跑啊! ”


    寧子初說道:


    “這種魔級異蟲,形跡不好追蹤,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向西移動的,不過,在那個方向……”


    寧子初指著山峰的西北方向,繼續說道:


    “我隱約察覺到,有兩個人在事情發生之前去了那邊。”


    寧子初從一處灌木樹枝上取下一條三四厘米長的殘布,說道:


    “這不屬於他們任何人,是活人留下來的東西,應該是經過這裏時被樹枝刮到了。”


    我拿過寧子初手裏的布條,聞了聞,說道:


    “是奧托的。”


    南宮蒲:“我就知道,你們嗅字門的鼻子比狗還靈。”


    緊接著,他的後腦勺也被我狠狠的來了一下子。


    “走吧,我們也往西北方向走走看。”


    寧子初說道。


    這一路,遍地都是屍體,死狀也幾乎都是被餓了肚,吃了內髒,看著怪惡心的。這裏不僅有死屍,還一直刮著從西北吹來的凜冽寒風。


    “有什麽香味兒,像是花香!”


    我邊走邊說道。


    其他三人衝我搖頭否定。


    南宮蒲:“你說聞到花香,那這附近肯定就有花,可我們的鼻子沒有你們嗅字門的厲害,我覺著這事出蹊蹺,你快聞聞,花香是從哪兒來的?”


    我:“感謝西北風,花香就是從上風向吹來的!”


    之後,換成了我做導航,我一路走一路聞,離開了灌木叢後,又是一片亂石堆,可與馬腚眼兒那裏不同的是,這裏的亂石堆光禿禿的,石縫裏沒長出一花一草,石頭上也沒有一丁點兒苔蘚。


    “花香就是源自這兒。”


    我說道。


    南宮藜:“都不用你說,這裏的花香,我都能聞到,這香味兒,也太濃了。”


    南宮蒲:“對,說不上這香味兒像什麽?”


    我:“有那麽一點像茉莉,摻著玫瑰香和夢香蘭的甜香,還有……還有應該是某種樹的木香。”


    寧子初拿著燈,在石頭堆東照照西瞧瞧,然後在一個直徑和卡車輪胎差不多的圓石旁邊蹲下,他把燈光打在石頭上,說道:


    “在這兒,你們過來看。”


    我們走過去,蹲在這塊石頭跟前,寧子初的燈光照在石頭上,反射出晶瑩的細小光芒,細看之下才發現,上邊似乎長著一根根比牛毛還細的白色線條。在這一根根細小的線條頂端,綻放著半透明的白色花朵,花蕊在燈光的照射下顯現出紫色的花蕊。


    小小的花朵竟能散發出如此濃鬱的花香,寧子初起身拿燈往附近的石頭照去,這些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石頭上都泛著晶瑩的閃光。


    從看見這花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經知道了此花為何物,於是向眾人解釋道:


    “這是幽羅花,我在我孫三師叔的藏書裏看到過,和文籍裏記載的畫像大差不差,此花生在石頭之表麵,深夜綻放,在我國,最早出現在東漢年間,由西域的吐火羅國使者進貢給東漢皇帝以作為香料使用,本來我們這兒沒有這種植物,曆朝曆代的統治者若想得到它都隻能靠外國使臣進貢,據說直到武周時期,一個武氏子弟為討好武則天,自己傾付七年光陰,終於栽培出本土品種,此花望月而開,就像向日葵,花朵會跟著月亮在天空的運行軌跡移動。”


    “這會不會跟寶藏有關?”


    南宮蒲問道。


    南宮藜:“還真有可能,地圖裏邊記載的天火變冷,指的也許就是月亮。”


    南宮蒲:“那天火懸於馬鞍之上,指的應該就是月亮懸掛在馬鞍峰上空吧?”


    寧子初看著這些幽羅花,說道:


    “現在這些花的腦袋都齊刷刷的指向西北方向。”


    我們第一反應就是抬頭看月亮,此時天空隻有稀疏的點點星光,馬鞍峰的西北方向,一處高於亂石堆的山丘恰好擋住了月亮,月光躲在山丘頂後邊,淡淡的銀白色光輝映在山丘上。


    我們朝著山丘方向走了有一個小時,終於到達山丘之下,就在山丘的底下,出現了一個盜洞,在盜洞旁邊有一塊奇怪的圓形石頭,看樣是它原本應該是在盜洞的位置上的,不久前被人挪動開,石頭的表麵被人為的刻上了一幅向右旋轉的螺旋紋。我從褲兜裏拿出那個掛墜,發現掛墜上的金屬球雖然也有螺旋紋,但是有的向左旋轉,有的向右旋轉,除此之外,在圓球底端,有一個同心圓紋路。


    一陣寒風從盜洞傳來,我聞到了鑽地龍和奧托的氣味。


    “是果兒姐的探語尋人!”


    南宮藜激動的說道。


    南宮蒲也認可的點了點頭。


    這兩兄妹剛想進入洞中,卻被一直拿燈照看洞內的寧子初攔住了去路。


    寧子初眉頭一皺,聲音低沉而警惕的說道:


    “別進去,裏邊,好大的煞氣,血腥色的,一大波,要從洞裏衝出來了!”


    我確實聞到了凶惡的氣息,這種氣味不是惡臭,而是一種感覺,聞到之後會讓我的內心莫名其妙的生出恐懼和驚慌,這不是我第一次聞到了,之前根據顯痕香聞到朱獳時也是這種感覺,我也是跟師父說過之後,師父跟我解釋過,這是異蟲作惡之時散發出來的凶煞氣息。


    南宮藜不顧寧子初的阻攔,她解釋道:


    “果兒姐就在路麵,我們都是聽字門的人,這聲音錯不了!”


    南宮藜一把推開寧子初,“滋溜”一下鑽進洞裏。南宮蒲閉著眼睛,嘴裏念念叨叨的低聲說著:


    “一、二、三!”


    我和寧子初也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隻見南宮蒲像一隻大耗子似的竄進洞裏。


    “還真沒想到,這小子竟有這膽量。”


    看見南宮蒲竟然也有不慫的時候,我不可思議的說道。


    我和寧子初無奈的對視了一眼,彼此正準備依次進入洞中,可我倆剛一彎腰,就聽見了一聲劇烈的轟鳴聲從洞裏傳了出來,整個盜洞突然坍塌,從洞內滾落的碎石塊迅速將洞口徹底掩埋。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嚇得腦袋發蒙,一秒鍾過後大腦瞬間清醒,我緊張的跪在洞口旁,衝著洞口大喊:


    “南宮蒲!南宮藜!”


    邊喊還邊用手裏的降龍木拐杖慌亂的開口堵塞在洞口的碎石,在發現這樣很愚蠢後,我想要脫下背包拿出裏邊的工兵鏟,這才想起來,所有的工具包括背包都落在馬腚眼兒那頭的大本營裏了。於是我索性丟掉降龍木,直接用手在洞口外扒拉石頭。


    寧子初見我這樣便想著拉開我,他說:“沈放,你別這樣!”


    “起開!”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邊挖石頭邊朝洞裏喊著:


    “南宮蒲!南宮藜!”


    “沈放!你這樣沒用!再說了,他倆又沒死,你在這兒當什麽愚公!”


    “南宮蒲,南宮……嗯?你說什麽?他倆沒死?”


    “對!他倆沒死!受沒受傷我暫時看不出,但我能確定,這兩兄妹身上散發的生機之氣竟然還能從洞口的石頭縫裏透出來,這就能說明他們兩個肯定還活著呢!”


    “我去!這一驚一乍的……”


    我轉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寧子初也陪著我坐下。


    “得想想辦法救他們出來。”


    我喘著粗氣說道。


    一陣陣寒涼的西北風吹在我的臉上,迅速將我燥熱的麵頰把溫度降下。


    寧子初打了個哆嗦,說道:


    “這裏本來一入夜就冷起來了,如今又是立秋,夜裏就更冷啊~”


    我:“是啊,還真冷,嗯?你說什麽?”


    寧子初疑惑的看著我,問道:


    “什麽?噢,我說現在夜裏更冷了。”


    我:“不對,上一句!”


    寧子初看著我,眼神變得更疑惑了,他想了想說道:


    “我剛剛說,這裏本來一入夜就很冷。”


    我依舊不依不饒的問道:


    “也不對,應該是這句下邊那句!”


    “今夜是立秋!”


    寧子初大聲說道。


    我又拿出手裏的掛墜,捏著金屬球看了又看,之後站起身來看著天空,此時月亮已經明顯西斜,山丘將其光芒完全遮住,星空倒是明顯了許多,我背對著山丘往前走了幾步,轉頭看向西方的天空,指著一顆明亮的星星對寧子初大喊道:


    “我猜到了!不是太陽,也不是月亮,是那兒,那顆星才是天火!”


    寧子初走過來,視線朝著我手所指看去,他感歎了一聲,說道:


    “噢!對!這是……這是心宿二!有可能,它就是天火!”


    心宿二是一顆紅色的,它是一顆亮度很高的星星,它的亮度在夜空中排名第十六,並且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大火星,每年夏季的夜裏它都會懸掛在天空的南邊,可過了農曆七月,它就會向西偏移,入秋之後便在西方天空下沉,古人所說“七月流火”指的就是它,而它也是古人定位秋季的指標之一。


    寧子初:“天火變冷,指的不僅是立秋,還指的是心宿二的偏移,所以才有懸掛馬鞍之上的說法。”


    我:“不僅如此,心宿二屬於青龍七宿之一的心宿,而心宿便是心月狐,五行屬火,《鏡花緣》裏有一則故事,說沒了江山的隋煬帝到了陰曹地府狀告建立唐朝的李氏父子奪其天下,眾天神便讓心月狐下凡轉世為武則天以擾亂唐室,錯亂陰陽,代李稱帝,如此一來,狐皇指的是誰也就很清楚了,天火,狐皇現在全都能說得通。”


    寧子初順著心宿二所在方位往下看,他指著正西方向的另一個山丘說道:


    “那咱們就去那兒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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