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嶽文出事兒的鐵路橫穿過一片舊社區,鐵路是這裏的一個煤礦廠專屬運輸礦石所用。這個煤礦廠本是國營單位,鐵路穿過的居民社區以前屬於這個煤礦廠的職工生活區,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煤礦廠改組為私企單位,職工生活區被重新規劃,鐵路西邊的生活區不再屬於煤礦廠所有,而是劃分為城市新社區的一部分。居住在這一帶的職工大多數都由於廠裏改組而被迫下崗,他們之中的很多人從此自力更生,有的下海經商當小販,有的自學技術開起了理發鋪、修車行、飯館,久而久之這裏聚集了一波又一波做買賣的人,形成了一個百貨市場,接地氣的地方最顯人文風情,如今這裏已成為遊客來這所城市必打卡的網紅景點。


    於小娜得到消息,孫嶽文出事之前曾和同學一起在這裏的一家叫錦文小館的鋪子吃夜宵,於小娜說這家鋪子的老板最拿手的就是做各種雞架,正好快到午飯時間,我和師父真把自個兒當回遊客,讓於小娜把店裏的鹵雞架、熏雞架、烤雞架等等啥的都點了一遍,反正之前驅殺玄蜂的報酬院裏剛剛轉到師父的卡裏,不用白不用。


    這裏老板的手藝確實不錯,作為一個南方人,剛開始來對北方挺吃不慣北方菜的大鹹大甜,如今卻吃上癮了,這家小館的雞架做的夠爛糊,在嘴裏越砸吧越有味兒,要是能配點小酒那真是極好的,可惜,可惜。


    這個小老板,顏值確實高,應該也就二十多歲,白白淨淨,瓜子臉,外形絕對不輸韓國的那些偶像劇男明星,不管見著誰都會露出習慣性的暖男微笑,就連於小娜也忍不住時不時地瞧他幾眼,看來閱人無數的女記者遇到帥哥也有不矜持的時候,若是在旅遊旺季,相信會有很多女遊客為了他的顏值而來店裏消費。


    我本想招呼帥哥小老板過來我們這桌坐一坐,聊聊孫嶽文出事兒那晚的情況,卻被店外街道上的嘈雜起哄聲吸引。我和於小娜到街上瞧瞧熱鬧,看見幾個穿著高中校服的男孩圍著一個和他們年齡相仿的女孩調戲,幾個男孩不僅對那女孩動手動腳的騷擾,還說著各種帶性的侮辱語言。看熱鬧的人群中衝出兩個看著和男孩同樣學校的女學生,她們一起抱著被欺負的女孩,惡狠狠嗬斥那幫小流氓。然而這個年紀的叛逆男生,越是被女孩討厭就越興奮,我隨手從錦文小館堆在鋪麵外邊的啤酒架上拿起兩個空酒瓶,撇開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圍觀人群,打算教育教育這幫孫子。


    砰!


    我一手一隻空酒瓶,互相敲碎。


    “來!來呀!”


    “你們這幫龜孫,有膽子戲弄女孩,那夠不夠膽和我玩玩!”


    “你誰啊?混哪兒的?少在這充大個兒,滾犢子!”


    見到帶頭的那個男孩如此出言不遜,我走過去直接拿啤酒瓶的尖指著他,怒罵道:


    “孫子,你還別不信,老子現在就在你臉上劃一道口子,放心,我手一定重,保證把這道口子開得比你腚溝還深!”


    狠話有點用,但是男孩依舊裝逼。


    “你敢!你知道我爸是誰嗎?你試試?我爸一定不會放過你!”


    “喲,這麽快喊爹了?去快喊他過來,讓他看看自己兒子多威風,光天化日欺負無知少女,還和流氓鬥毆,把自個兒臉蛋都給毀了,叫啊!你叫啊!”


    我把酒瓶已經頂到他鼻孔旁邊。


    “現在想抱緊還來得及,老子告訴你,老子不在乎,老子記住你了,還有你們!就算被抓了,出來接著弄你們!”


    說完,我另一隻手拿著酒瓶指著其他幾個男孩。


    狠話效果越發明顯,這些孫子已經被嚇得不敢吭聲。


    帶頭的男孩還裝逼的說:“你……你嚇唬誰呢!有……有膽你就來!老子還不信了,你能怎麽著!”


    “喂,喂,喂,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力恒煤礦廠副廠長家的公子嗎?挺橫啊,你說我拿著剛剛拍好的這段視頻去廠裏找你爸采訪一下如何?”


    於小娜手拿手機錄著視頻,淡定的說。


    “哥,我認識她,這女的好像真的是記者,我這電視上見過。”


    帶頭男孩的一個手下提醒他說道。


    “你們給我等著!”


    還真是惡人通用台詞,帶頭男孩帶著他的手下裝著橫離開,我起哄人群鼓掌歡呼。


    “心怡!心怡!沒事兒吧?”


    錦文小館的老板跑來一把抱住剛剛被欺負的女孩。


    “都怪哥哥,是哥哥不好,哥哥才想起來早上出門忘記鎖門了。”


    原來剛剛那個被欺負的女孩是小館老板的親妹妹,叫陸心怡,為了表示感謝,他又為我們做了幾道硬菜。


    菜是一道接一道的上,我們三個是吃不完了,但是盛情難卻,所以我們拉上剛剛見義勇為的兩個女學生,梨曉婷和韓淑貞一同“消滅”這頓午飯。


    我看到陸心怡目光呆滯,表情扭曲,行動時,四肢明顯的不協調,她哥哥給客人做好了菜就站在她旁邊幫她喂食,於是問那兩個女孩:“這個心怡小妹妹一直這樣嗎?”


    黎曉婷:“不是的,她以前不這樣,我們三個的家都這一片,從小就認識,去年暑假陸心怡和她班裏的同學一塊兒到郊區的一個野湖附近玩兒,結果不慎落水,被救上來後在醫院昏迷了好幾天,醒來之後就成這樣了,據說是腦缺氧太久導致。”


    韓淑貞:“哎,我和心怡是同桌,她平時雖然話少,也不愛和人交流,但是學習成績可好了,能到三中讀書還是保送的,她和錦文哥哥的父母在她讀小學的時候就離婚了,據說他們母親跟別人去了香港,兩兄妹由他們父親拉扯大,後來家裏困難,錦文哥哥主動退學跟著他們父親經營這家館子,前幾年他們父親跟朋友一塊兒去俄國做生意就再也沒回來,錦文哥哥就繼承了這家店,如今他一個人做營生,還要照顧心怡,太不容易了。”


    於小娜:“女學生失足落水……這事兒我有點印象,當時還上過新聞,對,救她的人應該是她的同學。”


    韓淑貞:“是的,救她的同學叫孫嶽文,他得知心怡變成這樣之後一直很自責,覺得是自己沒及時把她救上岸的原因,孫嶽文的父親是這裏一家醫院的院長,心怡當時被帶到他父親那邊的醫院搶救,我聽說心怡後來所有的就醫費用都是孫嶽文他們家出的。”


    師父:“說到孫嶽文,那孩子出事兒當晚你們知道些什麽嗎?”


    我師父終於說話了,從進小館到現在,他嘴就沒停過,不過不是說話,而是一個勁兒的把各種肉食往嘴裏送。


    兩個女生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遲疑。


    於小娜像投降那樣舉起雙手,再次標誌性的微笑著說:“不用緊張,我們隻是好奇聊聊”。


    黎曉婷:“好,其實我們經常來這裏吃東西,心怡出事兒之後,為了給錦文哥哥補貼些生活費,孫嶽文經常拉著我們還有其他同學組團來這裏吃夜宵,食客多的時候,我們幾個同學還會幫著給店裏打下手,那天晚上,我們大家和往常一樣約好了八點來這裏吃夜宵,我們到了之後,看見孫嶽文沒進館子裏,而是站在大街上,一直朝著東邊看,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我們過去和他打招呼,他沒理我們,也不說話,我們以為他和我們鬧著玩兒,其中有個男同學還象征性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可是他突然跑了起來,那家夥跑得賊快,撞了幾個人也沒消停,一直往東邊的鐵路口衝,我們追都追不上,眼瞅著火車快開過來了,他卻跨過欄杆,一屁股坐在鐵軌邊上,還把自個兒兩條腿放在鐵軌上,後邊的事兒想必你們也知道了……”


    於小娜:“那當晚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有什麽異常?或者是這附近有什麽變化?”


    兩個女生都搖頭說記不清了,恰逢一個流浪吉他手路經館子,他邊唱邊示意我們打賞,我們三個遊客見他彈唱得不錯,都意思意思給了他一些賞錢,伴隨著他所唱的《丁香花》,我們看著小老板帶著自己的妹妹回館子樓上休息,這個叫心怡的女孩在如此美好的年華卻有這等遭遇,真是替她和她哥哥感到心酸苦楚。


    “其實現在想想,當晚好像是有些不太一樣……”,韓淑貞低下頭皺著眉頭說道。


    我:“想起什麽了嗎?”


    韓淑貞:“剛剛那個彈吉他的讓我想起來,那晚我好像聽到有一種樂器在附近演奏,那聲音像……塤。”


    “是蕭吧,你這麽說,我好像也聽到了”,黎曉婷說道。


    於小娜:“你們確定沒記錯?”


    韓淑貞:“嗯,我有報課外的鋼琴培訓班,就在那個豪生大廈,我學了三年了,對音樂或多或少還是敏感的。”


    於小娜:“豪生大廈?梁菁菁學畫畫那裏?”


    韓淑貞:“對,她報的那個舞蹈培訓班在十三樓,我的音樂培訓班在十二樓,之前我們經常一起去豪生大廈……對了,我想起來了,梁菁菁出事兒那晚,大廈附近好像也有這種樂器聲!”


    我:“也有?”


    韓淑貞:“嗯,是有的,我那晚和約好了她一起去大廈,我們快走到大廈門口時,我聽到的,那樂器發出的旋律很綿長,很悲傷……”


    黎曉婷有些擔憂的說:“不會和這些事兒有關吧?”


    於小娜安慰兩個女孩,說可能隻是湊巧,這所城市經常來遊客,想必會吸引一些流浪歌手過來,隻不過恰好在那些場合出現了而已,如果真有什麽關聯,警方早就注意到了,叫她們不要想太多。兩個女孩還是有些顧慮,沒敢繼續和我們聊下去,急匆匆地起身回家,韓淑貞走得太急,把褲帶裏的學生證都給抖落在地上,我趕緊撿起來遞給她。


    師父在其中一個女孩的剛剛坐過的凳子上找到一根頭發,他從隨身的背包裏拿出一個銅質香爐,這個香爐直徑隻有網球大小,他在香爐裏的香灰上麵挖了個小洞,然後把女孩的那根頭發埋在洞裏。我知道師父要幹什麽,幫忙著從他的背包裏拿出一根線香,這不是神遊香,而是一根月白色的顯痕香。


    嗅字門的引蟲師,內香有七層,外香有六種,除了之前說過的神遊香,這顯痕香也是外香的一種,其餘的日後會細說。引蟲師若要從事發之地找到有關的蛛絲馬跡,隻需在事發之巽位點燃顯痕香便可。製作這種香,需要九耳犬那九隻耳朵上的毛,華夏大地,自古就有神犬、靈貓,這九耳犬就是神犬的一種,古代獵戶將它當獵犬養,它的九隻耳朵,動一隻就能捕到一隻獵物,動兩隻就能捕到兩隻獵物,以此類推,動八隻耳朵當然就能捕到八隻獵物,可若是九隻耳朵全動,就說明它發現了天下之異象,相傳雷州之祖就是一個叫陳時的獵戶他所養的九耳所犬發現的。


    顯痕香以九耳神犬的耳毛做原料,點燃之後,煙氣自會帶著嗅香之人發現事發之異象,指引嗅香之人找到真相。


    以事發之地為中心,巽位在錦文小館的一張客桌角落,師父把香爐放好,把火機遞給了我。


    看來老頭子又想讓我聞香,我之前也試過,滋味兒不太好受,顯痕香的煙氣需要用內息聞香才能感受到,然後心神會進入一個虛實相濟的空間,除非被人喚醒,不然聞香之人的心神會被一直困在這個空間,直至找到線索為止,而在這個空間隻能用內息呼吸,長時間運用內息會讓人極度的疲勞。


    “別磨蹭,快點!”,師父擺出架子命令道。


    行吧,我調動好內息,然後把顯痕香插在香爐,拿火機點燃,很快,顯痕香所特有的象牙白煙氣隨著線香被點燃而升起。我聞到了白芷、檀木,還有清雅的花香,我的心神進入到了那個特殊空間,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在這個空間裏,除了我自己,世間萬物都變成了由象牙白的煙氣所構成。


    還是剛剛那個市場,還是那條街道,還是錦文小館,隻不過都是煙做的人群,煙做的車流,煙做的樓房。天空是黑色的,應該是夜晚,我看見錦文小館的路邊,煙做的孫嶽文愣站在街上,三個人圍著他,其中兩個女孩在他麵前揮手,卻得不到回應,她們應該就是黎曉婷和韓淑貞,另外一個男孩朝傻站著的孫嶽文後背略微用力地拍了一下,傻站著的孫嶽文突然跑了起來,我也跟著他跑,陸續被他撞著的人身上不停地散出了煙霧。


    我站在鐵路口邊上看著他跨過欄杆,坐在地上把雙腿放在鐵軌上,等著即將開來的火車從他腿上碾壓而過……


    什麽東西從我右腳邊竄過,能感覺出是一隻動物,我看見它蹲坐在孫嶽文後邊,此時過車剛好開過,煙做的血液朝天空迸飛而散,那隻動物長著肥大的長尾巴,背上好像長著一條帶,豎著一對尖耳,尖長的臉回頭看著我。


    是一隻狐狸?我想走過去確認,後背衣領被一隻手給拽著,用力把我整個往回一拉,周圍構成這個世界的煙氣瞬間散化消失,我又回到了現實。我的腳下距離鐵路口隻有十多厘米,一列運著煤礦的火車在我對麵飛馳而過,要不是師父把我拉回現實,估計我也要被火車壓成番茄泥。


    我彎著腰,本能的大口呼吸,肺像疾跑了五公裏那樣脹而灼熱。我的右邊,一縷煙氣環繞著鐵路口邊上的一株野草,我指著那株野草,讓師父去看看,師父在野草邊上蹲下,用隨身帶著的金屬鑷子在草裏翻找。我緩過神之後,走過去,師父用鑷子從草裏夾出幾根灰色的短毛。


    “是貓毛嗎?”於小娜問道。


    “不是,是耗子毛”


    我很確定,畢竟我修的是嗅字門,日益靈敏的嗅覺很容易分辨五蟲氣味的區別。


    “這就對上了,貓蠱之術需以子鼠飼養貓鬼。”師父把那幾根耗子毛放這一張牛皮紙上然後包好。


    我:“師父,你說那兩個女孩說的樂器,和這事兒有關嗎?”


    師父:“有可能,蠱術也分南北,北派蠱術,施術者有一些也會以樂舞操縱,貓蠱在曆史上記載不多,不排除也是這樣施展。”


    於小娜:“那接下來怎麽辦?去找耗子?”


    師父:“嘿嘿,是要找耗子,不過不用我們抓,我們先去找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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