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王多子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一大清早,她給王盼男喂完奶,又收拾完家務後,便對著鏡子整理了整理儀容。


    她紮起高馬尾,身穿昨晚剛晾好、自己最愛惜的一件碎花襯衣,把碎發都別到耳朵後邊,洗了洗臉,容光煥發,整個人精神了許多。


    她滿意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突然,身後的王盼男哭了起來。


    也許是母女連心,王盼男感受到母親即將出門,從來沒有和母親分開過的她,心裏滿是不舍。


    “盼盼乖,媽天黑之前就回來,不哭不哭……”王多子把王盼男抱在了懷裏,用充滿母性光輝的溫柔語調輕哄起了她。


    王多子十分討厭“盼男”這個名字,可是現實所迫,她不得不接受女兒用這樣一個充滿諂媚和恥辱的兩個字,所以,她平常用“盼盼”來稱呼女兒,試圖把名字裏的攀附之感抹去。


    她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把女兒的名字改過來。


    “cao,吵死了!賠錢貨。”睡夢中的王光宗被王盼男的哭聲所吵醒,一睜眼便狠狠罵了一聲。


    “不想讓我把你的藥拿走,你嘴巴就放幹淨點。”王多子警告著王光宗,聲音雖輕柔,卻擲地有聲。


    王光宗隻好閉上了他的嘴巴,因為他怕還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子,自己就要死在王多子的手上。


    王多子轉身出了門,出門之前,還是擔心地看了一眼躺在地鋪上的王盼男。


    就這樣把不受待見的女兒交到王顯親和王光宗手上,說不擔憂是假的,但是,想要給女兒幸福,她別無選擇,隻能賭一把。


    春夏之交,天氣漸漸轉暖,尤其是這樣天色似亮非亮的清早,艾南村鳥語花香,一片生機盎然,令人倍感舒適。


    王多子向西走著,在離家幾十米的地方,她路過了之前劉耀祖每天接她下班時的“著陸點”。


    一陣痛徹心扉的記憶霎時間侵襲了王多子的大腦。


    短短十個月,中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好像半輩子一樣長。


    愧疚、痛苦、遺憾、後悔……各種感情在王多子心裏糾纏著、蔓延著。


    她這輩子永遠都沒法忘記,出車禍的那天,劉耀祖滿臉鮮血地躺在地上,在生死的邊緣之處,還在希望王多子能夠幸福。


    “耀祖,我一定會努力幸福、拚命幸福,絕對不辜負你的遺願!”王多子站在當初二人擁抱的地方,在內心裏呐喊著。


    翻過西山,越過棄嬰崗,王多子終於來到了縣裏,這個闊別已久的地方。


    麵對著漫漫求職之路,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再回優優飯店上班。


    沿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路徑,她終於又一次站在了優優飯店門口。此時還不到正午,店裏卻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


    其實,她心底還在發怵,畢竟之前因為自己的家事,讓優優飯店產生了損失,而最重要的,其實是韓老板和劉耀祖生前的關係,他是劉耀祖好朋友的舅舅,不知這次回來,韓老板還能否接納她。


    不論怎樣,她都得逼自己一把。


    王多子鼓起勇氣,推開了優優飯店的門,隨後就傳來了一聲甜甜的聲音:


    “歡迎光臨!請問您想吃點什……”魏寧邊抬頭邊說話,而看到站在門口的王多子時,還沒說出的幾個字便卡在了嗓子裏。


    “魏寧姐,好久不見。”王多子生硬地擠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盡量讓自己表現得不那麽不自然。


    “多子!你怎麽回來啦!”見到王多子,魏寧立馬驚喜地發出了尖銳的爆鳴,引得店裏的客人紛紛向她看去。


    “多子?”廚房的方向,傳來了韓老板的聲音,顯然,他也被魏寧剛才的聲音吸引了。


    “韓叔,我回來了,好久不見。”王多子不好意思地說道。


    但她沒察覺到的是,韓老板嘴角有些抽搐,眼底隱藏著抵觸和躲閃。


    “多子,快坐,想吃點什麽?今天韓叔請客!”一瞬間,韓老板接著拿出了他極富親和力的笑容。


    “韓叔,我今天不是來吃飯的,我是……”王多子擺了擺手說。


    可她話說到一半,韓老板就別有深意地打斷了她:


    “哎呀,不管是來幹什麽的,來了就是客人,快坐快坐!”韓老板此時皮笑肉不笑。


    來了就是客人,意思是,王多子在優優飯店的身份隻能是顧客,而不能是員工、廚師。


    王多子顯然已經聽出了韓老板話裏的深意,一臉尷尬地坐了下來。


    本來以為自己的求職之路在剛開始就要遭到失敗,而一瞬間,她的腦海裏浮現出躺在地鋪上的王盼男的身影。


    難道她要就此放棄嗎?不行,為了女兒,一定要拚盡全力。


    “韓老板,我能不能回來上班?”她裝作沒聽懂韓老板的話,厚著臉皮說道。


    在王多子踏進優優飯店店門的一刻,韓老板早已經料到她此行的真實目的,自然也在心裏想好了拒絕的說辭。


    “多子,不是韓叔不想讓你來,最近這裏生意不太好,韓叔實在是沒有別的錢再多招一個員工了。”韓老板表麵上看起來十分難為情。


    “沒關係,韓叔,你給我以前工資的一半就好……三分之一也行,隻要能讓我來上班!”王多子乞求道。


    “多子,你理解理解韓叔吧,韓叔這裏真的不需要員工了,也不需要你了。”韓老板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


    畢竟,他韓老板隻是一個小小的生意人,全部家當都在優優飯店這裏,上次王顯親來鬧店,已經讓他產生了不小的損失,如果這次收留了王多子,那誰能說得準王顯親會不會再來鬧騰?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他的店可就撐不住了。


    況且,有關劉耀祖和王多子的風言風語,他也捕風捉影地聽說過一些了。


    所以,王多子再可憐,他也不能收留她了,這是他權衡利弊後的最優解。


    “好吧。”即使已經猜到了結局,王多子還是難掩內心的失落。


    “不好意思了,多子,你很有廚師天賦,去別家飯店碰碰,一定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韓老板發自內心地鼓勵著王多子,然後,就轉身回到了廚房裏。


    此刻的魏寧,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王多子望著從前載滿了她的歡聲笑語的後廚,懷念又憂愁。


    她剛要離開,一隻手卻被一個軟軟的小手拉住了。


    是魏寧。


    “多子,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忙完店裏這幾桌,就出去找你,我有話和你說。”


    魏寧的語氣十分堅定,眼睛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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