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的大道,平坦開闊、車來車往,不像村裏那般崎嶇狹窄。


    王顯親緊緊抓住王多子的手腕往西山走去,一絲一毫都不敢放鬆,生怕再被王多子逮住機會逃跑。


    如果不是在縣裏的大街上,他真想當場就把王多子狠狠打一頓,好讓她長記性。


    王多子就像個提線木偶一般,被王顯親操縱著。她僅僅自由了半天的時間,就被一竿子打回了現實。


    隻怕,以後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走到一個路口,在斑馬線上,一堆人圍成了一圈,交警也在緊急疏散秩序。


    這陣勢,顯然是有人出了車禍。


    可王多子現在自身難保,哪顧得上別人的性命安危?她不像其他吃瓜群眾一樣好奇心爆棚,甚至一點圍上去的欲望都沒有。


    王顯親也一樣,他現在隻想把王多子帶回家好好收拾一頓。


    信號燈變綠,沿著斑馬線朝馬路對麵走去。路過人群時,透過人與人之間的間隙,王多子下意識地往中間瞟了一眼。


    她看到了此生最難以釋懷的場景。


    劉耀祖滿臉鮮血地倒在地上,腿部以一種十分詭異的角度折疊,胸部沒有規律地、努力地起伏著,嘴巴張開,眼睛還睜著不肯閉上。


    王多子的腳像灌了鉛一樣,立在原地,任憑王顯親怎麽拽,還是紋絲不動。


    她用最大的力氣甩開了王顯親的手,扒開人群,想看得再仔細一些。


    她多麽希望剛才的自己隻是眼花了啊。


    可惜不是,劉耀祖就在她的麵前,苟延殘喘,生命垂危。


    原來,剛才劉耀祖在優優飯店聽到王顯親的話語後,徹底懵了,走在從前和王多子並肩同行的這條路上,腦子裏一直控製不住地放映二人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


    傷心和痛苦緊緊裹挾住他,讓他無法像正常人一般集中注意力行走,信號燈還沒變綠,他就像一具行屍走肉般向馬路對麵移動。


    高速行駛的汽車來不及避讓,一下子把他撞出去了十幾米遠。


    王多子腿一軟,跪了下來。


    “耀祖哥哥,你怎麽了……”王多子淚眼婆娑,雙手卻不敢碰劉耀祖身體上任何一個部位,生怕弄疼了他。


    聽到王多子的聲音,劉耀祖仿佛有了些許意識,眼睛努力地聚焦到王多子的臉上。


    “多子……多子……”他拚命喊著她的名字,可嗓子因為堵滿了鮮血發不出聲。


    王多子趕忙把耳朵湊到了劉耀祖的嘴邊,想聽聽他到底想說什麽。


    “多子……你要……幸福……”劉耀祖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了這句話。


    “耀祖哥哥,你堅持住,你一定會沒事的!”王多子抓住劉耀祖滿是鮮血的手,朝他大喊道。


    然而,王多子的話音還沒落地,劉耀祖就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再也沒動靜了。


    “耀祖?耀祖!!”王多子撕心裂肺地呐喊道,任憑王顯親在身後怎麽拽她,就是不起來。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救護車的聲音。救護車停在了人群旁邊,幾個醫生架著擔架下了車。


    好心群眾把已經失控了的王多子拉到了一邊,醫生這才能順利把劉耀祖抬上擔架,運到救護車裏。


    王多子眼看著,也要衝進救護車,去陪著劉耀祖。


    而她卻被王顯親緊緊拉住,怎麽也掙脫不開。


    救護車的門關上了,拉響鳴笛,迅速朝縣醫院開去。


    “耀祖哥哥,你等等我!!”王多子對漸行漸遠的救護車喊著,王顯親卻越拉越使勁。


    “咚!”王多子突然聽到頭後麵傳來的一聲悶響,然後便失去了意識。


    是王顯親為了控製住王多子,狠狠朝她後腦勺來了一拳,把她打暈了。


    見王多子失去了反抗能力,王顯親一下子就把她扛到了肩上,繼續向西山走去,絲毫不在乎周圍群眾驚訝的眼神。


    “死丫頭,自己家的事還處理不明白,還要去管別人,回家有你的好果子吃。”即使王多子現在聽不見,王顯親還是在低聲咒罵。


    王多子的頭無力地垂了下來,任憑王顯親在耳邊用多麽惡毒的話語詛咒,她一個字也聽不見。


    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劉耀祖蹬著那輛老式自行車,帶著她騎過了那座仿佛無法逾越的西山,到達了一個百花盛開的花園裏。


    二人躺在草坪上,一起計劃著共同的未來,陽光和煦,微風正好。


    與此同時,在駛離的救護車上,劉耀祖被插上了氧氣,醫生在輪流為他做心肺複蘇,甚至用上了除顫儀。


    可是,即使大家再努力,他還是沒有出現任何生命跡象。


    可劉耀祖卻感覺,眼前像是在放電影——


    “耀祖哥哥,我去幫你換毛巾。”他六歲生病時第一次見到王多子,劉二妞安排她照顧生病的他,他卻一直要王多子陪他玩捉迷藏;


    “耀祖哥哥,這個雞蛋真的要給我嗎?”他麵對從來沒吃過雞蛋的王多子,要把自己的雞蛋分給她時,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卻在盡力隱藏驚喜;


    “你走開!”王多子因為他被誣陷偷雞蛋而在外翻垃圾找吃的,被他碰見時,她憤怒與責怪,當時小小的他,是那樣的慌張;


    “耀祖哥哥,你真的能幫我嗎?”王多子因為家裏沒錢沒食物而走投無路時,劉耀祖答應幫助她,她的眼神充滿期待,那時的他,簡直想把全世界都給她;


    “耀祖哥哥,你慢點。”在那個冬天,他騎著自行車帶著她,去縣城裏找工作,她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拘謹又可愛,讓他心裏小鹿亂撞;


    “耀祖哥哥,這是最後一次,以後真的不用來接我下班了哦。”他在優優飯店等來下班的王多子時,王多子每次都推辭,這讓他每天想不同借口想破了腦袋;


    “耀祖哥哥,我不能答應你。”這是劉耀祖向王多子表白時,王多子直截了斷地拒絕了他,隻剩他自己站在黑暗中失落與迷茫。


    ……


    都說人臨死前,腦海中會放映這一輩子最快樂的片段。


    在劉耀祖短短十八年的生命裏,所有的快樂和幸福,幾乎都和王多子有關。


    眼前的影像戛然而止,他也化作了虛無。


    “嘀——”


    心電監護儀上還是出現了直線,毫無溫度、毫無生命力。


    大夫長長歎了一口氣,互相看著搖了搖頭,感歎著這條生命的可惜。


    還沒等送到醫院,劉耀祖就永遠停留在了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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