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夜燈火通明,太醫宮女進進出出,始終不得安寧。


    “阿軒……”謝晏辭手都在抖,跪坐在榻邊,一勺一勺的喂姬玉軒喝藥。


    可是人昏迷著,湯汁怎麽都灌不進去,喝多少吐多少。


    情狀比他想的還要嚴重,他本以為將赤葉藤的事情道出了,姬玉軒最多氣他惱他,大不了給他一巴掌。


    可是這人沒有,沒有厲聲的責問,沒有恨到極致的打罵,未曾動他一分一毫。


    隻是自己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再次濡濕了衣襟。


    “這藥如何能喂得進去?”謝晏辭端著藥碗,轉頭問身邊的太醫。


    太醫拱了拱手,說道:“殿下,現下王爺昏迷著,若實在喂不進藥就別喂了,待我等施針,看他能否醒來。”


    謝晏辭點了點頭:“好……”


    他站起身,將位置給太醫留了出來,轉而坐到一旁的圓凳上看著。


    不消片刻,太醫收了手,姬玉軒眼睫輕顫,眼看著就要醒來。


    謝晏辭忙上前去,握著他的手喚他:“阿軒,阿軒……”


    太醫侍衛皆在一旁候著,不敢上前,卻也不敢離開,生怕再有個什麽不測。


    姬玉軒應聲睜開了雙眼,他蹙起眉頭,兩眼迷蒙的看著榻邊的人。


    “謝晏辭。”


    他扯唇笑了笑,對著謝晏辭喊道。


    “是我,阿軒,我在這兒……”


    謝晏辭握著他的手,抵到唇邊輕吻,眼神心疼而又虔誠。


    姬玉軒把手撤了回來,轉而衝他招了招手,讓他靠近自己。


    “你過來……”


    他說話很輕很細,沒多大的勁兒,但謝晏辭還是聽到了,應他所說的往床邊靠了靠。


    “阿軒你說,我都聽著呢。”


    姬玉軒撐起身子,出乎意料的主動摟上他的脖頸,伏在他耳邊低語:“謝晏辭……”


    口吻輕柔和緩,可下一秒卻急轉直下,帶著滿腔的恨意,殺了謝晏辭一個措手不及。


    “——你真該死!”


    “唔——”


    謝晏辭忽的悶哼一聲,殷紅的鮮血自嘴角而出。


    一瞬間,他疼的皺眉,難以置信的張口:“阿軒……”


    唇齒一鬆,粘稠的血紅不要命的往外出,悉數滴落到了姬玉軒的肩膀上。


    “你……咳——”


    他看著姬玉軒被洇濕的衣服,伸手將他往外推,還未等他將話說完,守在一旁的太醫侍衛連忙上前,喚他:“殿下!”


    “殿下!”


    沉風直接將二人分開,一手箍著姬玉軒帶血的手,一手掐著他的脖頸,將人摁在了床榻上。


    太醫一擁而上,圍在謝晏辭的身邊,幫他止血處理傷口。


    謝晏辭胳膊撐在扶手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低頭去看胸口上的那把匕首。


    “什麽,時候……”


    他抬起頭去看姬玉軒,想問問他,是什麽時候將這匕首藏在了枕頭下。


    事情來的猝不及防,他著實沒想到,姬玉軒竟會拚盡全力的來捅他一刀。


    怪不得要讓他靠近些,怪不得要抱他……


    姬玉軒被沉風摁在床榻上,方才那一擊本就是拚盡了全力,眼下即便是沉風不管他,他也爬不起來,再去做任何事情。


    他看著謝晏辭掉淚,聲音淒厲悲愴,高聲道:“謝晏辭!”


    “這是你欠我們的!是你該還的!”


    謝晏辭咬著後牙槽,兩眼一黑,意識即將消散。


    身體容不得他思索太多,隻是在昏迷之前,他對著沉風道了句:“別碰阿軒,別碰他……”


    ……


    三日後。


    謝晏辭醒來之時,第一個見到的便是康寧帝,他猛然坐起了身,對著自己的父皇問道:“阿軒呢?”


    康寧帝麵色一沉,冷哼道:“瘋了!你管一個瘋子做什麽。”


    謝晏辭掀開被褥下榻,赤腳踩在地上就要往外走。


    “你幹什麽去!”康寧帝嗬道。


    謝晏辭不管他,也顧不得胸口洇濕的紗布,隻道:“我去看看阿軒,他身邊不能沒人。”


    “你給我回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著他?”康寧帝攔著他,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子罵,“你看看你的傷,那是姬玉軒親手留下的,你可知那匕首再進一寸,你就沒命了。”


    謝晏辭聽此確實停了下來,怔愣片刻,轉而對著康寧帝道:“阿軒還是對我留情了,他醫術最為精湛,隻肖再用些力氣便能要我性命,他果然還是心軟了。”


    “你——”


    康寧帝萬萬沒想到他能說出這般思路奇特的話,滿腹的責罵卡在喉間,頓時不知說什麽好。


    “咳咳咳……”康寧帝被他氣的不輕,扶著福公公開始咳嗽,胸口起伏不停。


    謝晏辭將人扶到了軟榻上,而後命福公公好好照看,道了句:“父皇身子不好,公公還是早點帶著他回宮吧,等事宜處理好了我再前去拜見。”


    說罷便朝著殿外走去,腳下未著鞋履,身上未披衣衫,就這麽著急忙慌的往平溪宮去。


    任憑身後的福公公如何去喊,都減緩不了他的步伐。


    “咳咳咳……”


    康寧帝的脊背都佝僂了下去,無力的指著謝晏辭的背影,痛罵道:“逆子!”


    平溪宮內,謝晏辭昏迷的三日,姬玉軒一直在裏麵待著,衣食不缺,但卻無論如何都不讓他出來。


    姬玉軒也沒想過出去,每日都靠著那窗楹往外看,時而哭,時而笑,滲人的緊。


    “阿軒!”


    “主子,你終於醒了!”


    謝晏辭還未邁進門檻便喊,隨他一道出聲的,是一直在門外守著的沉風。


    沉風見他往裏走,便跟上他的步子一起入內,謝晏辭卻抬手製止了他,讓他在外麵候著。


    “主子……”


    沉風不放心,之前姬玉軒的那次行刺,著實出人意料,誰能想到姬玉軒病歪歪的一個人,竟拿的出力氣去給人一刀呢。


    “無礙。”


    謝晏辭口吻堅定,容不得人質疑。


    沉風隻好退回殿外。


    內室,姬玉軒對著外麵看的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麽,一個人自說自話,倒是開心。


    謝晏辭見此,心下陡然一酸,喚道:“阿軒。”


    姬玉軒回過神,揉了揉眼睛衝著他笑:“你還活著啊,可是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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