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手掌上筋脈清晰可見,指尖帶著些淡粉,朝著姬子瑜,將袖口裏的令牌遞了過去。


    姬子瑜瞄了一眼,不接。


    聲音頗為冷硬道:“你自己拿著!”


    姬玉軒沒忍住,接連咳嗽了好幾聲,嗓音都啞了下來:“哥……”


    他蹙著眉,保持著姿勢,不動。


    姬子瑜額間青筋直跳,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對著他就是一頓說教:“姬玉軒,老子好不容易把你帶回來,你說好不了就好不了了?這才哪兒到哪兒,你這就不想活了?”


    “熙熙剛有爹爹沒兩天,你又要把他丟了去,當心這孩子長大了恨死你!”


    姬玉軒垂眸,靜靜的聽著,繃緊的脊背逐漸緩了下來,靠著輪椅一言不發。


    他看著手裏的星宿令,這塊兒他在遇到謝晏辭之前,一直記掛著要交給兄長的東西。


    臨昭自開國以來便有著一支精銳,名喚海罰,世世代代隻會傳給下一任帝王,但到了姬子瑜這裏,卻破了例。


    六歲那年,父皇夜召兄長,將其帶到了水雲殿,親手把星宿令交到了他的手中,三日之後,父皇便駕崩了,兄長便穿著龍袍一步一步的走進了金鑾殿,登上了皇位。


    那時他在下首跪著,跪在三位輔政大臣的身後,他知道父皇故去了,但心中最盛的並不是悲傷痛苦,而是害怕。


    他看著高高在上的姬子瑜,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他害怕他會變的和原來不一樣,會被權勢迷了眼,會有一天把他殺掉。


    可是這些都沒有,待父皇入了皇陵,所有的事宜告一段落,姬子瑜穿了身黃袍,爬上牆頭跳進來找他。


    大半夜的一個沒站穩,姬子瑜還崴了一腳,翻身從窗戶躍進來的時候,直接給摔哭了。


    他當時躺在榻上,迷迷瞪瞪的感覺有人爬上了床,從背後抱著他,悶聲掉眼淚。


    “阿軒,我好慘啊。”


    姬玉軒聽出來是誰,爬起來要去點燈,但卻被兄長製止了。


    “為什麽?”他問道。


    姬子瑜捂著他的嘴,小聲道:“我偷偷進來的,那群輔政大臣天天監視著我,還好你這裏沒什麽人,不然我真要哭訴無門了。”


    姬玉軒當時小臉繃緊,絲毫不敢接話。


    兄長當上皇帝之後,他宮裏的人便沒了,服侍他的丫鬟小廝全跑光了,有時候吃飯都得他去禦膳房自己拿。


    他一直以為是兄長授意,一直都憋在心裏,沒敢提出來,可現在聽兄長這話,好像並不是他做的。


    不等他反應,手裏便被塞進了塊兒東西,他手還太小,根本拿不下。


    “這是什麽?”


    黑暗中他摩挲著上麵的紋路,確認了這東西自己不曾見過。


    姬子瑜悄咪咪的趴到他耳邊,跟他說了手裏這東西有多貴重。


    姬玉軒一個甩手,趕緊把這塊兒燙手山芋扔了出去:“我不要!”


    “嘖!”


    姬子瑜抬手在他肩膀上來了一巴掌:“熊孩子!這麽好的東西你不要?!”


    他親手把東西撿回來,再次塞進了姬玉軒手中。


    這下姬玉軒也不該再丟了。


    姬子瑜坐到他身邊,小聲對他道:“這支精銳很厲害很厲害,但還遠遠不夠,臨昭隻能是我們兄弟二人的,現在我們還太小,手裏必須要有足夠的底牌。”


    “阿軒,我有辦法把這支精銳再擴大,再強悍,但我並不是領兵的料,這件事,隻能你來做。”


    姬玉軒聽罷心裏慌的厲害,他……他才六歲,哪裏幹得了這些?


    “我,我不會……”


    姬子瑜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凝視著他,鄭重道:“阿軒,我也沒當過皇帝,我也不會,但我必須要去學,你也一樣。”


    “現在我雖是皇帝,但大權並不在我手中,過幾日我會想辦法把你送到你師父身邊,你在藥王穀好好待著,若有朝一日臨昭江山易主,你便拿著它,殺回來,把皇位奪回去!”


    “記住了嗎?”


    思緒漸回,姬玉軒眼眶紅了起來。


    五歲那年,姬子瑜便預感到了輔政大臣會反,義無反顧的將星宿令交給了他,他收了,這一收,便是十多年。


    頤華門兵變時,他帶著這支精銳對陣兩萬大軍,可即便如此,事過之後,姬子瑜也沒將星宿令要走。


    兄長一直都是他的兄長,這麽多年,他二人誰都沒有變。


    所以這世上他最信任最親近的人,便是姬子瑜了,把熙熙交給他,他全然放心。


    “哥,熙熙才兩歲,不記事兒的,你把他帶走,等他長大了也不會知道有我這個爹爹。”


    “以後他跟著你,不必喚你父皇,也不必入皇家玉蝶,隻要給他一口飯吃,讓他平安長大就行。”


    “他是貝貝樹上的魚苗苗,又是族長傾盡所有才救回來的,對鮫人一族定是有所用途,你就看在我的份上,看在鮫人一族的份上,把他撫養長大好不好?”


    姬玉軒語調輕緩,每一句都吐字清晰,儼然是思量許久,早就打算好了的。


    可到了最後一句,他眼尾頓時一紅,還是沒忍住哽咽起來。


    “我……我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養他了,哥,你幫幫我吧……”


    他看向姬子瑜,眸中帶著懇求,可憐的緊。


    姬子瑜心頭一軟,差點答應下來。


    一陣涼風迎麵吹過,把姬子瑜差點掉下來的眼淚給吹了回去,也把他的神思吹得清明了些。


    他深吸一口氣,把原本要答應的話給憋了回去,反而咬牙切齒道:“幫個屁!”


    “自己的孩子自己帶,老子天天忙死了,還給你帶孩子,你人長得美想的還美!”


    說的那是什麽話?什麽叫不入皇家玉蝶?什麽叫給口飯吃就行?


    就算他姬玉軒最後真的……


    呸呸呸!


    什麽亂七八糟的?!


    姬子瑜雙手恰腰,沒好氣道:“你要是不養,我就把他扔給他另一個爹去。”


    姬玉軒剛張的口卻又閉上了。


    姬子瑜問道:“藥王還在呢,貝貝樹族長都在呢,怎麽就非要做甩手掌櫃呢?”


    姬玉軒不是一時衝動之人,也並非是不愛熙熙,能說出這番話來,定是有緣由在的。


    姬玉軒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在西楚時,那人在我頭顱裏,埋了根針。”


    ——


    嘖嘖嘖,謝狗子追妻,得先過哥哥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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