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軒,散了學來鳳儀宮,母後給你備了果子。”


    “軒兒乖,你看這是誰?以後他就是你的師父了,可別再揪他胡子了。”


    “阿軒,待會兒哥帶你去偷鳥蛋,但你不能找父皇告狀哦。”


    ……


    “嘁!都多大了還堆雪人,童心未泯啊,還當自己是三歲小兒呢?”


    “阿軒,這是和豫侯府的世子,名喚十安,以後你帶他一起玩好不好?”


    “阿軒不哭,以後有哥哥在,沒人敢動你!”


    “阿……王爺,以後十安一直守著你。”


    ……


    過往的所有翻江倒海般的湧來,他想起了親人,想起了歸處。


    雲燁雙睫輕顫,睜開眼時蘇十安已經不在了。


    他大腦一片空白,頭也疼的厲害,一時竟不知該做些什麽。


    待反應過來時已經是日落西山,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在這床榻之上怔愣了多久。


    他隻覺得好累好累,他想做些什麽,可這副軀殼馬上就要走到盡頭,拖著他,什麽都不能做。


    “蘇十安。”


    雲燁張口喚道。


    可話音落地之後他才想起來,蘇十安已經走了,他不能一直守著自己,否則謝晏辭起疑,他們誰都跑不掉。


    雲燁幹脆閉上眼,什麽都不想了。


    他太累了,他想再睡一會兒。


    *


    下人送來的飯食一次比一次差,一次比一次敷衍,前幾天還會送上一碟爛菜葉,可碗碟砸的多了,就隻會送來窩窩頭了。


    有時候還會直接扔進來一碗生米飯。


    不是人吃的東西,也不是給人吃的。


    雲燁不知曉這些是不是謝晏辭的授意,但無論如何,他都不在乎了。


    有蘇十安給他開的小灶,他還是能夠活下去的。


    隻是角落裏的那些東西著實看著惡心。


    門外鐵鏈鬆動,吱呀一聲,兩個嬤嬤推門而入。


    “還真是的,來這晦氣的地方幹活。”


    雲燁撐著身子看他二人,認出了說話的嬤嬤曾經就是平溪宮的人,還進來給他端過洗臉水。


    那時這人臉上堆滿了褶子,嘴裏妙語如珠,後來得知他不喜奉承便立馬掌嘴,說以後都不會再說了。


    可眼下這人看自己凶神惡煞,恨不得將他活剝了去。


    嬤嬤拿著掃帚走向那一片的髒汙,一邊打理一邊說道:“要我說,打理這些幹什麽?飯送進來了是他不願意吃,搞得滿地都是汙物,活該他自己受著。”


    另一個嬤嬤碰了碰她:“別說了,太子殿下的用意你還不明白嗎?”


    “讓他自生自滅唄,還能有什麽用意?”


    “我看啊,還真不是。太子殿下若當真不喜他,直接送走便是,何故留在東宮給他一口飯?太子殿下就是想讓他活著,但又不讓他好活,折磨他罷了。”


    “哪裏是折磨他啊,明明就是折磨咱們,我可聽說了,這院裏邪門的很,隻要是來過這兒的人,最後都不得好死。”


    另一個嬤嬤一陣瑟縮:“你可快住嘴吧,咱們清理了趕緊走,特別是這些瓦片啥的,都掃幹淨,別給他留下。”


    房間就這麽大,雲燁看著他二人來,又目送他二人離開,還聽清了全過程所有的交談。


    雲燁忍不住嗤笑,還真是一點都不避諱他啊。


    鐵鏈再次拴上門環,啪嗒一聲,門外的鎖再次扣上了。


    雲燁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眸色沉了下來。


    上次蘇十安離去之後便再沒來過,若隻是他事困住了身到還好,可若是被謝晏辭發現了,那就糟了。


    雲燁閉上眼睛,用褥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實,想再睡一覺。


    睡著了就不餓了。


    ——


    臨昭國,水雲殿。


    姬子瑜和岑翊州去往西楚之前,把族長從水域裏薅了過來,看守水雲殿。


    臨昭閣老每日都會來探勘一番,今日一如既往。


    挑起鮫綃珠幕,定眼望去,那案幾之後又沒了人影。


    閣老氣的吹胡子瞪眼,雙手背後,踏著四方步滿大殿的找人。


    “這這這……這魚怎麽一點都不安生!貝貝樹可是你們的族的東西,不好好看著又跑哪裏玩去了?”


    這鮫人族長來了三個月,三天一小跑,五天一大跑,每次都得滿京城的找人,別說是讓他看守貝貝樹了,他還得花費精力看顧他呢!


    閣老找遍了大殿,最後在那貝貝樹的樹根下,找到了那個白發老頭。


    老頭撿了個貝貝樹最粗壯的樹根,找了個極其舒服的姿勢,窩在那裏,睡得正香。


    閣老上去揪他領子,一把將人薅了起來,控訴道:“好你個老魚,再睡把你鰭拔了!”


    族長揉了揉眼睛,霧蒙蒙的眸子逐漸清明,瞳色湛藍,像極了一望無際的大海。


    他揮揮手,讓閣老將他放下來:“鬆手鬆手,你才老呢,我睡覺還不是為著你家王爺啊。”


    “嘿,你睡覺還有理了,王爺遠在西楚,少跟他扯關係。”


    閣老雖是這般說,但還是將他放了下來,順帶幫他把衣領撫個平整。


    族長一邊抬手去探自己額頭上有沒有少東西,另一邊小聲嘀咕:“不用扯你家王爺跟我也有關係,算起來他可是我玄孫呢,你家陛下也是。”


    “你說什麽?”閣老沒聽清。


    族長擺手:“沒什麽。”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隻會罵我是老魚。


    族長眉心有幾道淺淡的藍色水紋,像極了世家貴女描繪的花鈿,那是鮫人族中年齡和能力的象征。除此之外,他的鬢角還有幾片鱗片,覆著珍珠,當然了,珍珠是他自己裝飾上去的。


    族長雙手將發絲隆起,把自己光潔的額頭給閣老看,問道:“看出來有什麽變化了嗎?”


    閣老眯著眼睛往後仰,瞅了半天,沒瞧出個一二來。


    搖搖頭:“沒有。”


    要說沒有也不全是,這老魚一向愛美,鬢角的鱗片都會用珍珠裝飾一下,今天好像有兩片忘記裝飾了。


    “你珍珠不夠了?”


    族長:“……”


    沒有給白眼是他身為一族之長的禮貌。


    他將發絲放了下來,扒拉扒拉,讓其將鱗片遮住。


    一部分鮫人脫了水是會完全變成人的,就比如他,至於額角的鱗片嘛……還得從他的玄孫說起。


    他指著貝貝樹給閣老看:“你看那裏。”


    閣老第一時間去瞅九王爺的那枝,瞧著那枝條比之前粗壯了些,也更有生機了。


    閣老笑眯眯的拍拍族長肩膀:“挺好,挺好……”


    族長卻是看著那貝果一臉慈愛。


    當然好了,裏麵有魚苗苗了。


    不枉他失了波紋多了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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