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橫掃,卷起了廊簷下的竹簾,積雪重重,壓彎了婆娑修竹,漢白玉石橋邊的青磚上尚且結著薄冰,雲燁便著了件青氅,跪在那裏。


    那青氅還是數日前的那件,領口血跡幹涸,暈染成一朵朵梅花,訴盡悲戚苦楚。


    雲燁低著頭,不時的用手搓著臂膀,那指尖早已凍得通紅,就連指甲都泛著青紫。


    平溪宮正殿門戶大開,謝晏辭搬來雕花梨木椅子,手指撐著額頭,沉著臉坐在那裏。


    兩旁皆擱置著火盆,大喇喇的放置在風雪中,任憑火苗被其席卷。


    “雲燁,你寧願在那裏凍著,都不肯與孤說上一句軟話。”


    謝晏辭咬牙切齒,看著庭院中那瘦削又倔強的身影,又氣又恨。


    隻要他低頭認個錯,哪怕就那麽一句,他都會讓他回來的。


    他也不那麽在乎月川的那番話了,隻要雲燁答應以後再也不離開他,以後乖乖的,他就還會像原來那般待他。


    遠遠地,雲燁唇色發紫,牙齒顫栗著,已經聽不清謝晏辭在說什麽了。


    但他還是搖頭,垂著眉眼說不。


    無論謝晏辭說什麽,總歸再也不是他想聽到的了,再也不值得他信任了。


    他不要待在他身邊了,太冷了,太疼了。


    謝晏辭見他依舊犯倔,即便凍得氣若遊絲了都不肯低頭,一時間心火又起,怒道:“那就好好跪著吧,什麽時候膝下的冰化了,你再回來。”


    周圍的宮女侍衛一邊膽戰心驚,一邊又忍不住腹誹。


    太狠了,太子殿下的手段還是一如既往,這雲公子好歹是他的枕邊人,如今失了寵,說罰便罰,一點不見手軟。


    下人們生怕太子殿下這火氣燒到自己身上,一個個閉目塞聽,沒一個敢說話。


    就連寶源與月川,守著雲燁最多,可此時也隻站在謝晏辭身後,一言不發。


    總歸是與他們當初所想不差,堂堂西楚儲君,怎可能娶一男姬為太子妃?即便當初再風光,如今齟齬來了,不還是一樣的淒慘?


    庭院中的身影瘦削可憐,像極了要折的修竹,顫顫巍巍的堅持著,仿佛身上的雪再厚些,便會徹底倒下。


    月川看著風雪中的那人,一時心下難忍,便要張口說話,但卻被寶源給拽住了。


    寶源搖搖頭,示意他什麽都不要說。


    月川躊躇之際,石橋上跑來一人,粗布麻衫,鼻子凍得通紅,不停的喘著熱氣。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司淮撲通一聲跪在謝晏辭腳邊,拽著他的衣擺說道:“殿下,不可啊殿下……”


    他搖著頭,帶著哭腔的幫雲燁求饒:“你忘了雲公子有心疾了嗎?他連冷風都受不得,又怎能在這冰天雪地裏挨凍呢?”


    “他的命是你千裏迢迢去往禹州求來的啊!你不是還要找我的師父給他看病嗎,可他再這麽跪下去,別說是我師父來了,就連是藥王來了也救不了他啊!”


    謝晏辭眉頭緊蹙,眸色陰沉的厲害。


    “滾!”


    司淮搖搖頭,回望了風雪中的雲燁一眼,堅定的拽著那方衣擺。


    “不……”司淮淚流滿麵,哭到哽咽,“我不想他死,你也不想他死的對不對?”


    謝晏辭闊袖之下拳頭緊握,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將衣擺拽了出來。


    “司淮,這是他自己選的,孤想讓他在這平溪宮裏好好待著,是他自己不願罷了。”


    司淮被他拽的踉蹌,可還是不死心的求他:“殿下,你讓雲公子回來好不好,我替他跪,我願意替他跪!”


    此話落地謝晏辭再也忍不住,怒喝道:“你替他跪?你有什麽資格!”


    他額間青筋直跳,原想著司淮有恩於東宮,他便不再過多計較,可這人總在關鍵的時候往上湊,之前幫臨昭國傳信也就罷了,現在竟還想去替雲燁受過,他有什麽資格?!


    “司淮,孤善待與你你才會在這兒,否則僅憑你與臨昭傳信,孤便能將你送進牢獄。”


    司淮顧不得其他,明知這麽說會將謝晏辭激怒,可還是說出了口:“殿下,你要送我進牢房便送吧,雲公子真的不能再這樣了,我願意坐牢,我願意坐牢……”


    “你!”


    謝晏辭眸色狠厲複雜,幾乎要被氣笑了。


    頭一次遇到求著坐牢的,他怎能不讓對方如願?


    “來人!”


    謝晏辭抬眼,睥睨著庭院中蕭索的那抹身影,命令道:“把他帶下……”


    話還未完,眸中的那人身子一軟,直接癱在了冰麵上。


    白雪為枕,青氅為被,氣若遊絲的最後一縷笑,雲燁是留給自己的。


    眼前走馬觀花,似乎看盡了與謝晏辭相處的種種。


    明明這人是個謹慎的,怎麽看自己的時候都不知道遮掩呢?一眼就能看穿他在看另外一個人。


    明明這人是個體貼的,對喜歡的人千依百順事事盡心,可怎麽喜歡的人就不是他呢?


    嗬。


    明明這人都這樣對他了,他為什麽還惦記著他?


    覺得自己不夠疼嗎?


    覺得自己還應該再被咬一口嗎?


    “哈哈……”


    不了,他累了,他不喜歡了。


    喜歡他太難受了。


    他要放棄了……


    “雲燁!”


    闔上眼睛之前,水霧迷蒙的,他好像看到謝晏辭跑過來了。


    跑過來也不要你了,已經晚了。


    就在剛剛,我決定要走了。


    *


    謝晏辭繞過跟前的司淮,直直的朝著雲燁而去,幾乎在場諸位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將人抱了起來。


    手上使力,謝晏辭腳下踉蹌,差點仰躺過去。


    怎麽這麽輕了?


    謝晏辭還顧不上這個,先行將人抱回宮中:“傳太醫!”


    此一聲可謂是撕心裂肺,與方才的神情大相徑庭。


    宮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忙活起來,添碳燒水,備藥煮茶。


    司淮忙不迭的從地上爬起來,跟在謝晏辭身後,待他將人擱置在榻上後,便趕緊把脈。


    榻上之人麵無血色,身體冰冷,謝晏辭將手擱置在他胸口,一瞬間如墜冰窖。


    心跳呢?


    他看向司淮,神情竟是一瞬間的茫然。


    “有救的,有救的,有救的……”司淮看著他點頭,連說三遍“有救”,不知道是安慰謝晏辭,還是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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