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溪宮內,司淮喊來薑華清,又將藥浴針灸搬了出來。


    薑華清這幾日跟著司淮也學到了不少,看司淮哼哧哼哧的幹活,便也將衣袖挽了上去,跟在他後麵問道:“司公子這是準備作甚?”


    司淮回道:“幫他調理身體。”


    薑華清接過司淮遞來的藥方,還沒拿到卻又被他收了回去。


    薑華清不解。


    司淮叮囑道:“雲公子是讓我幫他恢複記憶的,可我哪有什麽萬全的法子,趁這時間,倒不如幫他調理身體,你可別說漏嘴了。”


    薑華清一個怔愣,藥方再次遞到跟前了才反應過來,忙接在手裏:“好。”


    薑華清一邊忙碌一邊思索著司淮的話,他到底是臨昭九王爺的半個徒弟,說不定真就會發現了他在雲燁身上做的手腳,他那句“完全的法子”,究竟是何意思?


    “司公子。”薑華清狀似隨口一問,“雲公子這離魂之症,你當真沒有辦法醫治嗎?”


    司淮粲然一笑,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還問了句:“薑太醫是覺得我有,還是覺得我沒有?”


    薑華清頓時被噎的無話可說。


    *


    自從上次謝晏辭走後,雲燁就再沒見到過他。


    白日裏司淮會為他診脈用藥,可到了夜間,偌大的宮殿會有人添炭,會有人送飯,他們進進出出卻隻有他一人是一直待在這裏的。


    雲燁看著桌案上的燭火,明明滅滅,待燈芯長了他便用剪刀剪一剪,再吹一吹。


    他走不出這座殿宇了,不是因為身體不允許,而是因為謝晏辭不允許。


    和從前一樣,隻要他身體不好了謝晏辭都會關著他,可原來他會陪著自己,現在卻是半月都見不上他一麵。


    雲燁蹲在地上,拿出了當初自己做的袖珍棋盤,獨自對弈。


    棋子雖然少了一顆,但也不妨事,反正就他自己,棋子也用不完。


    窗外寒風呼嘯著,明明進不到屋內一絲一毫,但雲燁卻覺得格外的冷。


    太靜了,內室裏隻有他棋子落下的聲音。


    他不喜歡。


    屋外簾幕之處,謝晏辭一身玄衣,低垂著眉眼,站在那裏。


    此處位置剛剛好,往外多走一寸便能被屋內的燭火映個正著。


    每晚散職回來雲燁都睡下了,他都會悄悄的回到這平溪宮,把他摟在懷裏,抱著他睡,待到天明雲燁還沒醒來的時候,他再將床榻打理好,偷偷的離去。


    他不敢見他,卻又想見他,隻得這麽做。


    今日他本也想這麽做,可他已回來多時,雲燁卻還未睡下,竟想起了一人對弈。


    他便站在了這風口,不敢進去,卻也不舍得離去。


    一人執棋獨自玩了一夜,一人寒風佇立守了一宿,最終誰也沒見到誰,誰也沒同誰說上一句話。


    翌日。


    謝晏辭對著禮部呈上來的折子看的出神,就連梁丘崇喊他都沒聽到。


    “太子殿下!”兩三遍“殿下”無人應後,梁丘崇高聲喊道。


    謝晏辭神思陡然回轉:“何事?”


    梁丘崇便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微臣方才是說,五國宴上,臨昭國隻派了季淵國質子前來,接待之上可需要調整?”


    “季淵國質子?”謝晏辭皺眉。


    “臨昭國怎麽派了個季淵國的人來?”


    梁丘崇回道:“殿下可還記得,幾年前臨昭國皇帝讓各國送質子一事?並且點名道姓,讓季淵必須把他們的太子送去。”


    梁丘崇這麽一說,謝晏辭倒是想了起來。


    臨昭國讓季淵送太子,但季淵覺得臨昭如此是在折辱他們,便將廢太子給送了去。


    而這廢太子方一進入臨昭,便被臨昭國陛下下旨娶為了皇後,此一事還引得五國啼笑皆非,紛紛歎其荒謬。


    “如此說來,這臨昭來的便是他們的皇後了?”謝晏辭問道。


    “正是。”


    “季淵此次又是誰來?”


    梁丘崇笑了笑:“正是他們的太子殿下。”


    謝晏辭挑眉,將奏折擱置在了案幾上:“那便將季淵的位置與懷遠換上一換。”


    “殿下的意思……”


    謝晏辭但笑不語。


    兄弟二人分別多年,也該是時候見上一麵了。


    夜間,平溪宮依舊亮著燭火,謝晏辭手裏拿著竹簡在外躊躇了多時。


    正猶豫要不要進去時,簷廊之上剛巧碰上了司淮。


    “殿下在此作甚?”司淮不解道。


    下著大雪,為何不進屋去?


    謝晏辭輕咳一聲,剛想搪塞一下便離開,就聽到內室人喚了句:“誰在哪裏?”


    謝晏辭身子陡然一僵,下意識的看向了司淮。


    司淮瞪大了雙眼:“怎麽?太子殿下這是惹到了雲公子,被趕出來了?”


    謝晏辭沒說對否,反而轉移了話題:“這麽晚了,你為何又在此處?”


    司淮指了指屋內:“白日說的,雲公子讓草民來陪他下棋。”


    司淮還納悶呢,原先在禹州太子殿下與九王爺都是一個屋睡,從未分居過,今日也不知是怎的,竟讓他半夜來陪他下棋。


    敢情是太子殿下被趕出來了。


    司淮嗤笑一聲,打了個哈欠要離開了:“雲公子都喚你了,殿下還不趕緊進去?”


    謝晏辭薄唇緊抿。


    司淮頗有些看不起他:“你以為這殿宇就這麽不隔音嗎?怎麽我剛一說道‘殿下’,雲公子就有了反應?”


    司淮音量一點都沒收著,既說給謝晏辭聽,又說給屋內那人聽。


    說罷,司淮就再沒管這倆人,轉身離開了。


    謝晏辭推開房門踏進了屋內,先是站在炭火前將滿身的寒氣都驅散了,才往內室走去。


    繞過屏風,內室之中隻燃了兩支蠟燭,雲燁盤腿坐在地上,背對著他,一言不發的下著棋。


    燭火將他的身影映的更小了些,月前才裁定的衣衫現在已經不合身了,衣領之下,鎖骨分外凸顯,其上含苞待放的海棠花朵都探出了頭來。


    謝晏辭走進了些,蹲下身去,輕輕的去攬他的肩膀。


    手指碰上的瞬間,雲燁渾身一抖,下意識的往別處躲。


    謝晏辭將手收了回來:“我不碰你……”


    他垂下眼簾,將手裏的竹簡遞到他麵前,聲音低啞道:“今天來,就是想讓你看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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