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即墨如今百廢待興,陸昂自入即墨以來一直忙於政務,未有時間宣召長燈。


    今日趁著佳節,遂宣長燈和一眾大臣入宮共賞朗月。


    得了旨意,林氏自是不敢怠慢,早早就準備著。


    長燈一襲長藏藍色衣衫,頭上戴著燒藍發簪,衣衫說不上普通,用料卻比以往低調不少。


    陳晏則是一身玄色袍子,頭上戴著銀冠,見長燈自接了聖旨便悶悶不樂,遂道:“你若是不想去,我替你前去!”


    長燈看著他垂頭笑了笑,隻想著天子之詔,怎敢推卻?如今在她心裏竟不再將陸昂看成哥哥,也不再將蘇瓊看做姐姐。


    他們之間不再隻有情分,還有利益。


    皇宮夜宴


    陸昂身穿龍紋黃袍立於主位之上,蘇瓊身著皇後服飾坐於身側。


    見這一幕長燈打心底替蘇瓊開心。


    “草民陳晏!”


    “民婦林長燈”


    “拜見陛下!拜見皇後娘娘!”這夫妻二人一前一後齊齊跪拜


    “快快請起!”陸昂坐在位子上身子前傾,笑道,“自家兄妹無需見外。”


    陳晏轉身攙扶長燈,由婢女上前為他們引路落座在無名前方,恰好也是司徒煜橋的對麵。


    司徒煜橋則是坐在左側的最前方,身側之人乃是雪傾城。後來長燈才知道這個位子還是蘇瓊賞她的。


    林弦圭下葬之時,無名曾來吊唁,長燈還向他問起望舒之事。


    當時他隻說望舒剛生產不久,身子羸弱,今日一見,瞧她麵色紅潤想來已經全好了。


    如今無名被被封了萬戶侯,望舒也自然成了侯夫人,如今氣派倒是如往日完全不同。


    “今日是家宴,諸位都不要拘謹。今日中秋佳節讓我們共飲此杯。”陸昂高舉酒杯,眾人從之。


    長燈自幼參加宴席,賈氏都叮囑她要眼觀六路,要學會不動聲色的觀察,這樣才能做到遊刃有餘。


    這不,對麵的雪傾城儼然像個相國夫人一般,在司徒煜橋身側給他斟酒,與他對飲。


    而坐在她左側的高笙則坐在一旁時不時的瞄上兩眼,鬱悶的喝酒。


    一頓家宴,一眾人等各吃各的,各懷心事。


    晚宴結束,蘇瓊將長燈留下,賞了她一把貝母扇。


    此扇用貝母所製,上麵雕刻著瓜果鳥獸,在燈光下五彩斑斕,甚是好看。


    “多謝娘娘!”長燈再次跪拜。


    蘇瓊顯然沒有想到她如今竟與自己如此生分了,輕咬了一下嘴唇道:“吱吱,你我永遠是最好的姐妹。況且你還嫁給了我三哥,那便是我嫂嫂。林祖父和叔父之事……..還希望你能節哀!生逢亂世,我見過太多骨肉分離也見慣了鮮血和死亡。吱吱,其實……”


    蘇瓊還想說什麽,可是卻始終開不了口,就在昨夜,陸昂躺在她是身側,他們回顧往日,日子清苦,但卻不覺得孤獨。而如今陸昂是九五之尊,卻覺得他們的身側隻有彼此,這種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時常籠罩著他們。


    陸昂也不再是長燈一人的阿哥,他更是全景國人的陛下。


    有些事,作為兄長,陳晏不能開口,作為大景的陛下,他又不得不做。


    “還請娘娘代為轉達陛下!陛下所思長燈明白,為陛下分憂是長燈之幸。惟願陛下結束戰亂!”長燈收起貝母扇跪於地上深深的叩首。


    長燈不記得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情離開的弱水宮,走在長廊中,隻覺塗水宮的城牆真的很高,高到能阻絕吹來的秋風,也能阻絕人與人之間的赤誠。


    小黃門在前方為長燈掌燈,陳晏默默的守護在她左右。離宮門不遠處,她看到馬車旁佇立的一個人影。


    走近一瞧,此人正是司徒煜橋。長燈眼眸一顫,心也不由的揪了起來。想著,他在這做什麽?是不是蘇瓊一樣的目的?


    “去吧!我在車上等你。”陳晏給了長燈一抹微笑,而長燈卻拉住他欲離開的腳步。


    兩人便一起走上前去。


    “司徒相國!”長燈上前作揖


    除了疏離,他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緒,但司徒煜橋並未多想,隻覺得是親人離世,她如今還在傷痛。


    “吱吱……”司徒煜橋上前半步,伸出去的手卻伴著長燈的後退落了空。那充滿期待的眼神瞬間籠罩著寒冰,那寒意竟眉頭都凍得皺起。


    無奈他隻好小心翼翼的將手上的一個兔子燈籠遞給她,“皇後為所有參宴的女子準備的思兔燈,這上麵有大師抄頌的經文,我見你沒拿,便想著給你送過來,聽說拿著這個,月宮的嫦娥會多偏愛你一分,定能讓你得償所願。”


    長燈並未去接,隻是又稍稍的後退半步,“多謝相國!若是人人都拿了一盞,拿與沒拿並無差別,嫦娥的愛是一定的,如何偏的了這麽多的心。”


    他心中一慟,嘴角微微上揚帶著苦澀,“吱吱......”


    “相國方才說參宴的女子都有?”長燈抬眸正視他的眼眸,這一下倒使他愈發方寸大亂。


    “是~”


    “那我為何沒有瞧見宮娥提燈?”


    “這燈珍貴,所以......”


    “所以並不是所有參宴的女子都有,還是隻有所謂貴人才有?”長燈有些失望的看著他,她確實有些生氣,可是事後想想又很後怕,她憑什麽覺得自己能當著一個相國的麵質疑皇家威嚴,而不被他斥責。


    “相國有何吩咐,還請明示,不管要長燈做什麽,還是要林氏做什麽,長燈都會竭盡全力。”長燈又拜一禮


    “你當真要與我如此生分?”他眉頭微皺,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長燈發髻上馬蹄蓮的白玉發簪。


    “長燈已嫁作人婦,先生曾教導長燈婦人之責,長燈不敢忘懷!”長燈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眼神裏是失落,他有什麽好失落的?


    “相國無需再來說服與我,明日長燈便會將即墨林氏的產業悉數上繳,還有城郊糧倉,惟願相國妥善安排林氏工人。”長燈再拜


    “你…….”大景缺兵少糧,確實隻有林氏可解大景隻困。


    “多謝~”他此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林氏祖輩留下的基業,左右還是能讓這一家老小得以糊口。相國無需自責,也請相國轉告陛下,即便是你們不說,我也會將一切悉數奉上。隻求陛下和相國能結束戰亂,體民之所苦,讓全天下的百姓不再挨餓受凍,讓全天下的女子都能如男人一樣做自己想做之事,讓富人不在肉糜,讓窮人不再遭受背棄。全天下不再有貴賤之分。”


    “你還會留下來嗎?”他問


    “當然,這裏是我家,我能去哪?”她終究不舍看他此時傷心的神情,“先生無需擔憂,陳晏會種田,又燒了一手好菜,定不會餓著我,再說還有二叔和長明。”


    長燈拜謝離去,司徒煜橋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滿是不敢,一雙握著燈柄的手青筋突起。


    “當真將這些都獻與陛下?”陳晏坐在馬車上問


    “錢財乃身外之物,這是我能為他們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祖父的意思。以後我們一家人平平淡淡的生活,世上再也沒有富可敵國的林氏。”長燈笑道


    晚宴結束,無名和望舒乘馬車歸家


    無名看著一臉憂愁的望舒,遂將她攬到自己懷中,“可是見著林姑娘有些不開心?”


    “嗯!”望舒點了點頭


    “我還以為你見到她會很開心呢!你這些日子為何不回林府看看?”無名不解


    “往日她是我的主子。如今我是侯夫人,她見了我反倒要想我行禮,我……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望舒幽幽道


    “林姑娘為人豁達通透,必然能理解你的苦衷,你別傷心了,我可舍不得你傷心。”


    ......


    長燈自從將家中的產業都交給朝廷,自己一下子也清閑下來,陸昂希望陳晏能繼續帶著人在城郊良田勞作,陳晏也舍不得林弦圭留下的百畝良田,又得長燈首肯,他遂同往日一樣。


    長明在軍營整日不著家,家裏的婢女和長隨除了幾個貼心的剩下的都散了去。


    老太太如今病著,趙氏卻突然良心發現一般,知道林家如今大不如以前,又想著長燈受此大創生怕身子落下病根,遂流水一樣的補品給長燈還有賈氏送過來。


    又過了兩日,大臣們的宅子都分的差不多,唯獨司徒煜橋至今也沒有從空置的府邸挑出一座他滿意的。


    蘇瓊聽取了長燈的建議,在朝中建立了完善的女子為官政策。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擱置了兩年的科考也將在今年十一月開考,且女子也可參加。凝落和雪傾城也成為了蘇瓊身邊的一等女官。


    曹素在林府住了數月,長燈見其頗有才能,遂邀無名夫婦來家中做客,為其引薦一番。


    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司徒煜橋見了也連連點頭,遂任命他為大司農。


    九月初九,重陽佳節


    陸昂與蘇瓊二人隻是由眾人見證辦了簡單的婚禮,當時國事繁忙,當時未來得及行的封後大典便在今日是舉行,普天同慶,萬民同賀。


    陸昂還頒布新的法令,凡景國之中已婚男女,妻不允者,男子皆不可納妾,違令者實行閹刑;凡所女子,亦可提出和離;凡女子是日後另覓他歡,入贅者不從,則可共而侍之。


    ……


    天逐漸涼了下來,司徒煜橋這才選好了宅子,那便是原劉相的府邸,又覺得宅子太過紮眼,遂好說歹說,還請了皇後從中說和,這才與林卿盛一家換了去。


    “大姐姐,二叔方才差人來傳話,說今日便不過來看望祖母了。”長芯帶著琉璃從外麵走了進來。


    “可聽說是何事?”長燈一邊給林枳做著肚兜一邊問。


    長芯解開披風,淨了手從疏影懷中抱起了林枳開始逗玩。


    “聽說是司徒相國,他想不願住原劉相國的宅子,說是相中了二叔家的,二叔現在正在騰府邸呢!”長芯看著懷中的林枳笑,自己也在笑,“大姐姐,這孩子的親娘真的不要她了?”


    “渾說什麽,我便是她的親娘”


    ......


    自從趙氏知道要搬去相國府的大宅子,她便一個人忙的昏天黑地,林卿盛和她的兒子們倒是清閑的很,人手一杯茶,悠然自得。兒媳想來幫忙她卻雞蛋裏挑骨頭,生怕別人漏了一針一線。


    “老爺,您也看看,可還有什麽落下的。”趙氏急的嘴角生瘡,話都說不利索


    “有什麽可看的,這個椅子就別搬了,相國府上的東西定然比這個好。”


    “也是!”趙氏累的坐下也吃一盞茶,“老爺你說這新相國腦子裏想什麽?這宅子都燒成這個樣子了,他竟然要跟咱們換。”


    “林氏也算是為了大景傾盡家財,陛下這樣做也是為了補償吧,順便讓世人看看。”


    “這不是那個司徒煜橋的意思嗎?關陛下何事?”


    “婦人淺見,若無陛下點頭,皇後怎會親自說和此事,當真覺得是咱們的相國麵子大?”


    “有道理!哦,忘了忘了,之前咱們不是將與林府宅子中間的一道圍牆拆了嗎?這可如何是好,要是叫相國知道,他合該不願意換了。”趙氏緊張起來,“不行,我得跟長芯這丫頭說說,讓她趕緊找些人修葺一番。如此也免得日後被賊人惦記,這林府中還有些積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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