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遠山就被付雙義叫去了,付雙義向他公布了人大代表對開源市場局的差評結果,林遠山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他來開源工作六七年怎麽就落了個差評?不過林遠山向來不願去深究事情的原由,他習慣接受一切已經發生了的事。


    “三十個人大代表就有十七個要求更換市場局局長,開源縣市場局也是全縣唯一一個被人大代表給了差評的單位,組織上不得不考慮你的任職問題,你自己也考慮一下。”付雙義說這話時身子前傾一直看著林遠山的麵部反應。


    “付部長,還是那句話,我任何時候都服從安排,讓我去哪裏都行。”林遠山沒有為自己辯解也沒為自己爭取什麽。


    “給你一周的考慮時間,一周後你要提交一份述職報告。”


    “好的付部長,我很快會寫好的。”


    付雙義和林遠山的談話很短,隻用了十分鍾,當林遠山走到門口時付雙義又把林遠山叫住了,他起身到林遠山跟前拍了一下林遠山的肩膀:“遠山,我是很認可你的,執法部門就要有執法部門的力度,這個肯定沒錯。但是,服務地方經濟、為企業保駕護航更是咱們工作的重中之重,要好好處理好這兩者的關係。你別灰心,換個部門工作也一樣,都是給黨和國家工作。”


    “謝謝部長,我也這樣認為。”


    林遠山回到局裏隻用了一個下午就寫好了述職報告,他把述職報告交到組織部後就帶著彤彤駕車回到了晉陽家裏。


    家裏隻有薛姨和嶽父在,徐藝暢整夜未歸,雖然第二天是周六但徐藝暢還是不見人影,林遠山不得不給徐藝暢打了一個電話。


    徐藝暢進家門的時候與上一次林遠山在林順見到的完全不是一個樣子,發型是新做的,一向著裝簡潔的徐藝暢穿了一條秋款長裙,腳上也踩了一雙細高跟鞋。徐藝暢瘦了,所以顯得高了,也顯得年輕了好多歲,林遠山還看到徐藝暢嘴唇上塗著淡淡的唇膏。


    是彤彤先迎上去的,彤彤問媽媽為什麽昨晚沒回來,徐藝暢說在學校開會晚了就住在學校了,彤彤說想買一台筆記本電腦,徐藝暢直接說把她的那一台給彤彤用,彤彤高興地跑到了徐藝暢的書房裏。


    林遠山站在門口,徐藝暢進屋的時候林遠山還幫徐藝暢把挎包和外套掛在衣帽架上,他注意著徐藝暢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而徐藝暢一直沒有與林遠山對視,把腳上的高跟鞋脫下來光腳走進了父親的臥室裏。


    “爸,今天按摩師來過了嗎?”


    “來過了,告訴人家明天別來了,我感覺按摩效果並不好。”


    “爸,按摩可以通血脈的,你再堅持一段時間就有效果了。”


    “我這個人不愛被人擺弄,每天我自己活動活動就可以了。”


    林遠山進來的時候嶽父臉上馬上露出了笑容,林遠山將嶽父推到院子裏,秋天的太陽可以用手去摸了,像老家的棉被一樣,這是林遠山的感覺,小的時候他經常躺在山坡上睡覺,那時他感覺太陽就是一床大棉被,那種舒服勁至今記憶猶新。


    林遠山一整天都陪著嶽父,和嶽父聊了好多國家的事情,直到嶽父問起他工作的事情他才吞吐起來。


    “爸,也許我要回來了。”


    “回來晉陽?你可以調回來了?”


    “我想回來了。”


    “是不是有什麽事了?有事你就說。”


    林遠山又停頓了一下,他看了看天,天上什麽也沒有,那群經常從頭頂飛過的灰鴿子不知哪裏去了,實在找不到一個可轉移的話題林遠山才不得不老實交代:“我可能要被免職了。”


    “免職?為什麽?”


    “我被人大代表打了差評。”


    “你犯什麽錯誤了?”


    林遠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哪裏錯了,但也不能說自己就沒錯,他隻說了一句“工作中總是要出狀況的”,後來嶽父也沒有細問,隻是一直在安慰他:“是非曲直本來就分不清的,沒有人能料事如神,也沒有人能把事情做到讓所有人滿意,隻要自己對得起自己的內心就可以了。”


    直到晚上徐藝暢才開口和林遠山說話,林遠山主動為那張照片辯解了一下:“那天我完全不知道小娟要去,不過她能去我從內心還是很感謝的,隻能感謝,你說難道我能趕她們母子走嗎?”


    “看你這話說的,誰不讓你感謝了?我也沒要你趕人家走啊?你做得很對,小娟也做得對,難得帶星星去送奶奶,你真應該好好感謝她。”


    “不,我更應該感謝你,感謝你對我的包容,彤彤奶奶住院那段時候你每天都去醫院看望,謝謝你。”


    林遠山伸出手要握住徐藝暢的手,不想徐藝暢突然站了起來,她在地上走了一個來回,然後背靠在衣櫃上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遠山,我們分開吧,前一段時間媽媽病重我不便向你提這些,現在媽媽已經去了,咱們也把該辦的事辦了吧。”


    “我不同意!”林遠山的回答很簡單也很堅決。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那張照片已經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幾天我在同事麵前都抬不起頭來,你猜別人怎麽說?別人都說我和羅小娟是二女共一夫,現在隻有離婚才能消除這種影響,再說你心裏早就沒有我了,我們別再演了,太累了!”


    徐藝暢的聲音突然失控,林遠山趕緊提示:“小聲點,會讓爸爸聽到的。”


    林遠山和徐藝暢一直談判到深夜,直到徐藝暢說她已另有所愛希望林遠山給她自由的時候,林遠山再沒有理由不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了。林遠山在簽下自己的名字時胃部突然痙攣,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把溢到咽喉的酸水又吞進肚子裏才勉強寫好自己的名字。徐藝暢沒有發現林遠山的身體異常,她把簽有她和林遠山名字的離婚協議書小心折疊好,然後對林遠山說:


    “先不要告訴爸爸和彤彤。”


    “我長期不回家爸爸會覺得奇怪的。”


    “你可以回來呀,你不回來看彤彤了?也不再認爸爸了?我承諾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既然這裏還是我的家那我們為什麽要離婚呢?”


    “我們還是親人,但不再是夫妻了。”


    “謝謝你把我還當親人。”


    “你是我女兒的父親,我們是彤彤的父母,這種關係這輩子也改變不了。”


    “謝謝。”


    當天晚上林遠山又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徐其騰已經坐在林遠山的身邊。徐其騰手裏盤著兩顆不鏽鋼健身球,他笑眯眯地對林遠山說他盤這兩個健身球好幾個月了,感覺手比以前靈活多了,他還說以後要少坐輪椅,說輪椅會徹底毀掉一個人,這個時候林遠山才發現嶽父並不是搖著輪椅從臥室出來的,嶽父是如何出來的他還一時想象不出來。


    “爸,你不坐輪椅會很危險的。”林遠山說。


    “我又不去遠地方,近距離走走我扶著牆就可以。”


    “那一定要有薛姨扶著你。”


    “不用,不用,用別人扶著還不如坐輪椅呢。”


    林遠山起身上了一下衛生間,出來後他給嶽父倒了一杯開水,他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後又挨著嶽父坐了下來。


    “我昨晚給向南打電話了,他說會給李光宇打電話過問你的事。”


    一聽嶽父給車向南打電話林遠山趕緊把水杯放下了,他有點措手不及地對嶽父說:“爸,不用麻煩人家,我能不能留在開源並不重要,即使回林順種田去我也願意。”


    徐其騰並沒有接住林遠山的話說,而是說到了徐藝暢:“你畢業的那年藝暢原本已經辦好去美國留學的手續了,可她遇到你了,後來她就放棄了美國留學,你要相信藝暢當年為了你是不顧一切的。”


    林遠山聽了這句話先是木僵了幾秒鍾,他直直地看著嶽父那張已布滿斑點的臉,突然低頭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藝暢就是一直沒長大,一直耍小孩子脾氣,我知道這麽多年你一直讓著她。”


    “爸,是我關心她少。”


    說到這裏林遠山已經確定他昨晚和徐藝暢的對話嶽父已經知道了,所以他一直不敢再抬頭。


    “我們永遠是一家人,我待你如我的兒子。”


    “爸,我知道!”


    林遠山的眼裏浸滿了淚水,所以他越不能直起身子了,隻能低著頭讓淚水悄悄地滴落在地板上,嶽父也給了他這個哽咽的機會,隔了好長時間沒有再說話。


    林遠山平靜下來後緊緊握住了嶽父的手,說:“爸,你說得對,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兩天後,林遠山與徐藝暢去民政局進行了離婚登記,從民政局出來林遠山就帶彤彤連夜離開了晉陽,彤彤已誤一天課,不能再誤了。


    這是一個沒有星光的夜晚,車駛出晉陽市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雨,林遠山打開雨刮器,緊盯著前方的路,同時車速也降了下來,因為從晉陽回開源的路有好幾段下坡路,也有好幾個涵洞。好在雨下了一會兒就停了,車窗玻璃已不再淌水,路邊的樹木也漸漸顯出了輪廓,有幾輛車從身邊經過後彤彤的話多起來,她談了她們的英語老師,說她們的英語老師很年輕,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英語老師說如果將來想做語言方麵的工作一定要有出國留學經驗才能在就業上占優勢,所以彤彤說她也想去美國留學。林遠山聽到女兒要去美國留學的要求時決定先到服務區休息一下,他沒有拒絕女兒,但他也不敢一口答應女兒,他在服務區給女兒買了一瓶可樂,他也拿了一瓶,他一邊喝著可樂一邊思索著留學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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