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山被劉軍家屬圍堵的時候,田飛正在他的私人練功房裏做著雙腿舉重訓練,左右兩邊近200公斤的杠鈴在他的腿上已經連續升降了100次了。接著他又把雙腳搭在半米高的汽車輪胎上,雙拳撐地,做了接近100個俯臥撐,汗水從他赤裸的脊背上淌下來。起身後他又練了一套五形拳,這個形意拳的基本功套路是他每日的必修課。


    一旁的王二小一直等田飛收了拳腳才遞過一條毛巾來:


    “飛哥,劉軍家屬已經堵在林遠山辦公室裏了。”王二小就是今天中午駕車成功製造了追尾事故的那個矮個子。


    “哈哈,讓堵著吧,林遠山不是厲害嗎,老子要看看他能玩出多少招數來。”


    “從公安係統被踢出來的人能有什麽招數,我敢肯定,用不了兩個小時那邊就主動求咱們來了。”


    “你說對了,我就是在等他們!”


    正如王二小所說,林遠山辦公室裏劉軍家屬正在催促林遠山和田飛協商。


    “林局長,你無論如何也得把劉軍救出來,別說他因公被抓,就是因為個人的原因被抓了,林局長也不能坐視不管呀。”


    “林局長,咱們今晚就得去和田飛那邊談談,不然明天案子定性了就沒有回旋餘地了。”


    如果說劉軍父親說話還算委婉一點的話,劉軍母親說話就很直接了,而劉軍的媳婦什麽也不說,一個人坐在一邊不停地抹眼淚。


    林遠山等劉軍家屬的情緒釋放了一陣後,拿起電話把鄭和平叫了過來,讓鄭和平通知副局級以上領導來局長辦公室開會。


    “蘇局長也通知嗎?”鄭和平問。


    “不用了,蘇局長要照顧他愛人,就別打擾他了。”


    林遠山話音剛落,蘇家興突然推門進來了:“林局長,不好意思,我剛忙完,來遲了。”


    林遠山看到蘇家興出現在自己麵前有點意外,他內心對蘇家興頓時升起一股敬意,蘇家興到底還是來了。


    等領導們陸續到齊後,鄭和平讓劉軍家屬先回,第二天等候消息,自己拿了會議記錄本開始做記錄。


    有蘇家興在場,會上其他人都沒先說話,他們已經習慣聽蘇家興的主張。


    “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劉軍弄出來,不然交代不了家屬也交代不了咱們自己。”


    剛剛被放下病妻趕過來的蘇家興感動不已的林遠山,現在又被蘇家興的官腔噎得不知該說什麽了。什麽叫不惜一切代價?如何不惜一切代價?蘇家興一張口就是一個救世主的形象,但好聽話誰都會說,隻是誰來辦?怎麽辦?


    “現在醉駕要追究法律責任,蘇局長有什麽辦法能讓劉軍免予處罰嗎?”林遠山立刻把球踢給了蘇家興。


    “劉軍有兩個減輕處罰的因素,一個是沒離開事發現場,積極配合警察調查,第二個是積極賠償,咱們要盡最大努力給劉軍弄個不起訴決定。”


    “劉軍有能力積極賠償嗎?即便賠償了,真的能免於起訴嗎?”


    “劉軍自然沒這個能力,所以他父母就找到局裏希望把損失談判到最低,低到有能力賠償。”


    林遠山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表態,或者說都在等他把這起事故的全部責任承擔起來,如果這件事情他處理得不令人滿意,那將直接影響他以後在局裏的威信。可一個執法機關,能被一個街頭混混給敲詐了嗎?不過有一點林遠山很清楚,他若不把劉軍弄出來他會被罵臭的,家屬和單位職工都會罵他!


    “咱們主動找對方談一下吧,如果賠償合適,或許對方就不追究了。”蘇家興試探著說。


    “這個我覺得幾乎不可能,我也不讚成去,蘇局長,隻怕咱們徒勞無功,還沒了尊嚴。”林遠山沒想到他們要去求一個被他們剛剛處罰過的人!


    “我和杜局長、向局長去吧。”蘇家興這樣說向濤沒說什麽,算是默認。杜衛萍也沒拒絕,但略顯猶豫,她看了看林遠山又看了看蘇家興,然後和林遠山說:“局長,多帶幾個人去吧,人多力量大些。”


    “需要這麽多人嗎?”林遠山不解。


    看林遠山有疑惑蘇家興說話了:“這個事確實非同一般,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大家都清楚。咱們執法人員辦案屢受阻撓,他開店多少年,違法多少次,林局來之前,從來沒有成功處罰過一分錢。為什麽?所以咱們人多點,以免吃虧。這樣,讓鄭主任也參加吧,他溝通能力強,咱們勝算的把握大些,你說呢鄭主任?”蘇家興說完扭頭看向坐在他身邊的鄭和平。


    “蘇局長太抬舉我了,有幾位局長,就用不著我這小主任了。”鄭和平擺著手謙和著說。


    “讓魏寶林也去,印象中他們平常有些接觸。”


    聽蘇家興又推薦了一個人,林遠山當即變更了談判組名單:“那就你帶鄭和平和魏寶林去吧,蘇局長你負責處理,今晚就去,有什麽問題隨時跟我說。咱們為自己的職工在可能的範圍內盡最大的努力,就保險杠受了點損,他們竟敢要求賠償一輛新車,真是太有點狂了!”


    “那好吧,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


    魏寶林聯係到田飛的時候,田飛已不在楊村度假村了,而是正悠閑地坐在江漢大酒店508室裏陪舅舅江萬福喝茶。508室是一套豪華客房,隻是這套客房從不外訂,一直是江萬福的固定居室,酒店裏除了幾個高管可以敲開508室的門外,普通工作人員都不得入內,就連打掃508室的服務員都是有身高和腰圍限製的,酒店裏如果哪個女服務員被調到508室工作了,那就算升到最高層級了。


    魏寶林和鄭和平敲開508室的門時,江萬福早已為他倆泡好了茶,三人落座時,服務員小葉把五隻茶杯倒滿茶後就退出了房間。


    “蘇局長,大駕光臨啊!我專門負責給蘇局和弟兄們倒茶。具體的事你們和田飛聊。”說著指指一旁斜躺在沙發裏的田飛,後者抬了抬眼皮紋絲沒動,隻有夾在手裏的煙在明亮的光線裏嫋嫋上升。


    江萬福笑著表明了自己旁觀者的態度,而蘇家興知道,和田飛有事,就等於和江萬福有事,今天的談判地點能選在江漢大酒店,江萬福親自現場倒茶,就足以表明江萬福對這次追尾事故的重視,或者說表明了江萬福對待開源縣市監局甚至林遠山的態度。江萬福倒是一個反對打打殺殺的人,他認為以他的智商根本不需要那樣費力,盡管他平素也從他外甥田飛這裏借力不少,但他從來不參與任何暴力活動。用他的話說,他是文明人,用別人的話說他是聰明人。


    說他聰明確實有個真實的故事:曾經有個村長在村裏蓋了兩棟樓,由於位置在城郊不好賣,村長沒辦法找上了他,聊了幾句,江萬福讓他找了張大紅紙,用白粉筆寫了個通告,大概意思就是該村已經和開源二中達成意向計劃建設分校,所以自即日起禁止村內任何住戶任何人私搭亂建,不到一個星期,樓房被人們搶購一空,那張大紅紙的通告也隨即撕下。所以江萬福玩的就是這樣的套路,什麽法律道德宗教倫理在他這裏都和成泥了,按他的話來說“老子行事幹嘛要聽別人的那一套?”。


    在交警隊的責任認定書下達之前的談判自然是法律之外的一場較量,林遠山方麵認為這次追尾事故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誘導行為,而苦於自己人酒駕,他們不得不向田飛讓步。鄭和平知道在江萬福麵前不需要耍嘴皮子,他的那張嘴在機關單位還說得溜,而到了江萬福麵前就未必好用了。


    “劉軍的父母都是農民,妻子沒有工作,家裏就他一個人掙工資,他老婆肚子裏的孩子馬上就要生了。家裏的困難確實很大。”客套了幾句後鄭和平就直奔主題了。


    “我田飛也是無業人員,隻有負債無存款,比拿國家工資的劉軍窮多了。”田飛完全不理鄭和平的說辭。


    “那田總的要求是什麽?說個具體的數字。”


    “這樣吧,你們能主動上門,說明是想解決事,我也不是得理不饒人,我讓一大步,給八十萬這件事就算了,本來我那輛q7才買回來不到半年。”


    蘇家興見田飛還是咬住不放,也就沒有主動談事,他知道在田飛這種人麵前,你越軟他越狠。


    “如果田總的這個數字不再降了,我就據實匯報,我隻是一個跑腿傳話的,事情還得領導們來決定。”鄭和平說著,眼睛瞄向蘇家興,蘇家興眼睛向下看著地麵沒有表態。


    一旁的魏寶林是來調和氣氛的,他感覺到氣氛凝重起來就適時地插話道:“田兄弟,劉軍全部家產都不夠八十萬,你就同情他一下吧。”


    “哈哈,我田飛從小就是這樣,從來不懂得同情這兩個字,還好和魏哥處了多年,那就看在魏哥的麵子上我再降十萬,這是最低線了,別再和我討價還價了。”


    談判隻進行了二十多分鍾,鄭和平隻喝了一口茶,就是服務員倒的那杯茶,江萬福給他倒的茶他臨走再沒有碰一下,就像擔心江萬福給他茶水裏下了什麽東西似的,他打心眼裏反感這些人。


    今天的這次談判是失敗,但鄭和平感覺到以領導的行事風格可能隻是做個樣子,測一下田飛的囂張程度,懷著服裝廠被搗毀的恨,田飛是要狠狠報複一下的。這期間,他望了對這事比較積極的蘇家興多次,後者一句話沒有說,臉色越來越變得鐵青。田飛不會不認識他,既沒有主動招呼他,也完全沒有給他一點麵子,所以他幾乎取消了那些可能自取其辱的想法,選擇一句話不說。


    他們回到工商局時,林遠山和幾位副局長還在等著。


    “七十萬?做夢!他把咱們當成搖錢樹了?!”林遠山第一次拍了桌子,經常鍛煉的胸大肌一起一伏。“要是在過去,就憑這個就可以直接抓了他!”


    “可如果劉軍被判的話,工作就丟了。”


    “工作丟了可以再找嘛,咱們總不能以違法來掩蓋違法,咱們替違法行為背不了鍋,負不了那個責任!”林遠山說的每一個字如鐵板上釘釘,沒有再撥回來的可能了。


    “是啊,就算能賠償,財務上也走不通賬呀!”向濤的理由很客觀,堅定地站在了林遠山這一邊。


    “那就聽法庭宣判吧,現在隻能這樣了。”蘇家興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不僅劉軍要接受法庭宣判,我擔心的是孫勇權王欣都有可能被調查,會費事件剛剛處理完,這次酒駕事件又給我們敲響了一次警鍾,如果我們不吸取教訓,以後會吃更大的虧!”


    由於林遠山的“冷酷無情”,一周後劉軍因醉駕被正式逮捕,家屬在林遠山辦公室靜坐三天後,因劉軍妻子生產不得不轉移到醫院,林遠山讓鄭和平為劉軍妻子送去五千元的救濟金,但被拒絕,說討吃要飯也不要局裏一分錢。


    一個月後,劉軍被宣判,孫勇權也受到了處分。


    追尾事件給林遠山帶來了非常大的震動,他沒有想到一班身穿製服的人紀律性這樣差,自身都管理不好自己如何去監管別人?一個汙點就會把所有成績抹殺掉,現在看來不隻是龐世龍有問題,是整個團隊都有問題,以至於會出現酒駕執法這樣荒唐而低級的錯誤。劉軍失去工作固然可惜,但這也是他造長期思想鬆懈造成的,不可原諒!不過林遠山在這次追尾事件中明顯感覺到了來自田飛的攻擊,這說明田飛背後一定有人給撐腰,且此人來頭不小。


    林遠山接下來的一個月天天都在整頓紀律,要求每個工作人員不著製服不得上班,工作期間嚴禁飲酒,執法過程要合規合法,任何人違紀或違法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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