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半剛過,開原工商局的工作人員已陸陸續續到崗上班,已經泡好一杯茶的任小花,一邊小口地喝茶一邊看著窗外,當看到蘇家興和吳東蘭一個騎自行車一個騎電動車一前一後從大門外進入單位大院的時候,任小花向坐在她對麵的楊凡同問了一個問題:


    “大作家,請教個問題,一輛自行車和一輛電動車同時到達終點的概率是多少?”


    “百分之八十左右,因為上班時間是一樣的,都會差不多在八點鍾到達。”楊凡同不假思索地說。


    “錯,是百分之九十九!”


    楊凡同驚異於任小花得出的結論,且說得那麽肯定,他順著任小花的目光望向窗外,正好看到看蘇家興和吳東蘭一起將車停在車棚裏,又一起從車棚裏走出來,隻是走向辦公樓時吳東蘭故意慢了兩步,落在了蘇家興後麵。


    “凡同現在來得越來越早了,是不是孩子上學時間比以前早了?”


    蘇家興一走進辦公室任小花就趕緊把視線從窗外拉回來,而楊凡同還盯著窗外,直到蘇家興和他說話他才扭過頭來。


    “學校時間沒改,還是那個時間,這不我剛送了我兒子,在校門口堵了十多分鍾。”還沒等楊凡同反應過來,從門外走進來的餘美英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餘美英的兒子和楊凡同女兒是同班。


    “對,對,沒改時間,我現在起得早了,所以來得早了。”楊凡同找了個理由,但很快又發現沒說在點子上,人家問的是學校上課時間,他回答的是起床時間,但他沒有再解釋。


    “凡同,好樣的,好好幹!”蘇家興突然在楊凡同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後離開了辦公室。


    蘇家興走後任小花看著楊凡同笑笑說:“你也是,蘇局長主持工作時你天天遲到,現在林局長來了,你一次都不遲到了,有時比我來得都早,怎麽回事?”


    “這個,不,那個——”


    “楊同誌,你也太明顯了吧!”一旁的鄭和平也和楊凡同開了個玩笑。


    “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是——”


    “哎呀,別解釋了,事實擺在這裏嘛。”


    “誰想解釋了,由你們亂說吧!”


    楊凡同故作不高興狀,坐到電腦前碼起字來,任小花和鄭和平相互一笑,沒再說什麽。


    全局工作人員剛剛各就各位,舉報中心那邊就傳來了吵鬧聲,任小花一聽就知道是盧巧仙又來了,對鄭和平說:“這個拽什麽拽打個十天半月不來就想咱們呢。”


    “嗬嗬,盧巧仙打個十天半個月不來咱們也想人家。”鄭和平笑著說。


    “那是你想人家,我可不想,她一來我的腦袋就快炸了。”


    “人家和安小靜吵架,你煩啥?”


    “整座樓都能聽到她的聲音!”


    “也是好事,有人吵一吵,人們的精神就抖一抖,不然一個個幹得都沒勁了。”


    “鄭主任的意思是把盧巧仙當強心劑了?”


    “不是強心劑,是興奮劑了。”正在打字的楊凡同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哈,哈,哈——”任小花聽了大笑。


    大夥正笑著,盧巧仙闖了進來:“梁書記在哪裏,我要舉報!”


    盧巧仙今天穿一條鐵鏽紅色的長裙,上身搭一件米色薄款毛衣,年過五十的她雖已小腹微凸,但整體看起來身體線條還沒有失去比例。她早年在中藥廠文工團,現在在老年舞蹈團,據說還是領舞。


    “請到舉報中心舉報!”任小花一看見盧巧仙就急著想把她擋出去。


    “我剛從那裏來,我現在要見梁書記。”盧巧仙說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走了。


    “梁書記又不分管舉報中心,你找他有啥事呢?”


    “梁書記不分管舉報中心,但他分管紀律,對不對?”


    任小花聽了盧巧仙的話怔住了,看來盧巧仙今天不是舉報商家,難道要舉報工作人員?如果沒記錯的話,安小靜已被盧巧仙舉報過數十回了。


    “怎麽回事,先和我說說。”鄭和平說話總是那麽和氣。


    “你看我的頭發成啥樣了?”盧巧仙說著用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這個動作讓她的頭發更亂了。


    “啥樣?挺時時髦的,剛染的吧?”


    “什麽時髦不時髦的,你不看我的頭發都被燒焦了嗎?”


    “看不出來呀?”


    “你看,你看!”盧巧仙站起來走到鄭和平麵前把她的腦袋送給了鄭和平。


    “還是看不出來。”鄭和平急忙往後閃了一下身子才躲開盧巧仙,不然要貼上了。


    “你看,一拉就斷了。”盧巧仙揪下幾根斷發放在桌子上,“理發店給我燙發時間太長了,把我的頭發都燒焦了,可安小靜竟然說沒票據無法受理。”


    “對呀,沒票據不能說明是哪一家理發店給你燙的。”


    多年的經驗告訴鄭和平和盧巧仙對話不能聲高也不能急,不然盧巧仙會跳起來的,當然她跳段舞還好,問題是她一急了就蹦極。要說盧巧仙算上一個消費者代表了,她的每一次消費,幾乎都要將消費體驗反饋回來,好像她是市監局埋在市場裏的一個竊聽器似的。


    “沒票據有照片呀,看,這是我當時用手機拍的。”


    鄭和平從盧巧仙手裏接過那個平板手機,見手機裏盧巧仙正衝著鏡子笑呢:“你這不挺高興嗎?”


    “當時我沒發現頭發燒焦了。”


    “就是說在這家理發店你沒發現你的頭發燒焦?”


    “哎呀,我的意思是我當時沒發現,回家發現了!”


    正在盧巧仙說話大喘氣時,梁劍鋒從外邊進來了,盧巧仙一看梁劍鋒走進來,馬上迎了上去:“梁書記,你說說,我今天——”


    “稍等!”盧巧仙的話剛開頭就被梁劍鋒舉起來的右手給製止了,隨後梁劍鋒隔過盧巧仙對鄭和平說,“通知餘美英到我辦公室來。”梁劍鋒說完還是沒顧得上理盧巧仙,直接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梁劍鋒走後盧巧仙看著梁劍鋒走出去的背影嘟囔上了:“你們拽什麽拽,有什麽可拽的,上麵的領導我都見過,你一個局裏的小官拽什麽拽啊?”“拽什麽拽”是她的口頭禪,所以局裏好多人直接在背後稱呼她為“拽什麽拽。”


    “仙姐,梁書記有更重要的事,你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給你解決好,你說呢?”關鍵是鄭和平叫盧巧仙“仙姐”,魏寶林曾調侃過鄭和平,說盧巧仙是鄭和平的神仙姐姐。不過“仙姐”這一稱呼很見效,盧巧仙說話的音量明顯柔和多了。


    “你說怎麽辦?”


    “走,我帶你去和小靜說一下。”


    鄭和平帶著盧巧仙來到舉報中心時,安小靜正一個人抹眼淚呢,盧巧仙看到安小靜那個樣鼻子一哼,眼睛看向一旁,表示出不屑的樣子。


    “多大的事啊,值得這樣嗎?你的眼淚也太多了,別哭了林妹妹!”


    安小靜是那種越勸淚越多的人,一見鄭和平淚水就唰唰地落下來了,其實安小靜並不是因為剛才和盧巧仙吵架才哭,是盧巧仙又勾起了她的傷感,她經常會莫名地傷感,是局裏的“林妹妹”。


    “叫那個理發店的人來一下吧,我給他們打電話。”鄭和平知道安小靜一旦哭起來就會好長時間停不下來,這個時候需要他來替安小靜做些工作。


    鄭和平給盧巧仙舉報的那個青春發型屋打了電話,讓他們負責人來一趟,不到十分鍾,青春發型屋的一個小夥子就騎著一輛摩托車過來了,他一走進舉報中心,盧巧仙就指著他對關和平說:“就是他,就是他!”


    “人家說你們給她把頭發燙壞了,有這事嗎?”


    “完全沒有,她那天從我們發型屋走的時候可高興了,還說我給她做得發型好。”


    “我回家後發現頭發焦了!”盧巧仙的音量又升起來了。


    “反正你在我們店沒發現有什麽問題。”


    雙方的對話幾乎是鄭和平預料到的,鄭和平對發型屋的小夥子說:“這樣吧,我們派工作人員到你們店了解一下,如果確實有問題我們可是要嚴肅處理的。”


    “好,好,恭候!”小夥子說完快步走出辦公樓。


    “仙姐,暫時這樣吧,等我們調查出結果再告你。”


    鄭和平這樣說,盧巧仙不好意思再糾纏下去了:“那好吧,我改天再來。”


    這邊好不容易送走盧巧仙,那邊安小靜的情緒還沒好轉起來,眼淚倒是不流了,隻是眼目盯著桌麵不動,這樣子比掉眼淚更讓人著急,好在朱兵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林妹妹,別傷心了,走,哥陪你去後院看看梨花。”


    “好不好?”


    “你再不去看梨花就要落了。”


    “走吧!”


    一般情況下,朱兵說到第五句或第五句還沒出口,安小靜就說話了:“去,別煩我。”


    這是安小靜對朱兵說得最多的一句話,而朱兵就愛聽這句話,他說女人在愛情中說的話一般都是反著的,“去”即“來”也!不過現在他還是得“去”:“好,好,去就去,我去也!”說完還做個悟空去也的動作,聽話地離開了安小靜的視線。


    鄭和平回到辦公室問任小花:“通知餘美英去見梁書記了?”


    “早通知了,隻是現在還不見出來。”


    “餘美英也是的,隔三差五地被梁書記叫去談話。”


    “這個協會會費真該停了,誰幹也不好解釋。”


    見鄭和平沒再說話,在場的其他人也就沒接話,任小花在喝茶,楊凡同在打字,剛畢業分配來的小馬正在一頁一頁地整理文檔,牆上的石英鍾認真地走著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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