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智鵬程讓小楊給吳德強打了電話,叫吳德強交納罰款。


    小楊打完電話後繼續低頭玩他的手機遊戲,其他人也都不作聲,一個看報紙,一個摳指甲,小李跑到人事科找小馮聊天去了,整個房間裏隻能聽到林遠山敲擊鍵盤的聲音,林遠山在不停地打印材料。


    五分鍾後吳德強就趕來了,當他從小楊手裏接過處罰決定書時,就像領了一張獎狀一樣,麵露笑容。他確認了處罰決定書上的金額後,痛快地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遝紙幣放桌子上:“一萬元,你們數數!”


    “別往這兒放,直接交銀行。”智鵬程麵無表情地說。


    “直接交銀行?好吧!”吳德強又把錢裝起離開了稽查科辦公室。


    看著吳德強離開的背影,小楊低聲說了句:“屌樣!”


    “搞不倒人家能不得意嗎?”智鵬程衝小楊氣呼呼地說。


    “本應罰款二十萬的案子一萬元就了結了,我看以後的案子更不好辦了。”小楊說。


    “是啊,連個小商店都奈何不了誰還怕你?”另一同事說。


    智鵬程聽幾個年輕人口氣這麽消極,感覺自己剛才說話有問題,感覺自己不能總發牢騷,搞得稽查科成了一個牢騷窩了,於是他改口道:“不過工作還是得做,而且要做好,不能因為一個吳德強就泄了氣。”


    事實上,身為副科長的智鵬程就是靠著這股韌勁走到了今天。


    稽查科幾個人正在談論著吳德強,人事科的小馮跟著小李來稽查科串門,幾位年輕人一看到小馮就鬱悶全消了。


    “歡迎,歡迎,歡迎來帥哥村兒。”


    “平時請都請不過來,今天有空?”


    “來,小馮,坐!”智鵬程也把目光從窗外拉回來熱情招呼著小馮。


    林遠山起身為小馮倒了一杯水遞過來:“喝水!”


    “喲,謝謝,謝謝。”小馮忙道謝。


    “看來我們都沒有遠山哥有眼色啊。”小楊開著玩笑。


    小馮喝了一口水一臉苦相地說:“我們那屋熏死了!”說完一隻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好像那邊的煙味跟著她跑了過來。


    “人事科美女多吸引人嘛。”那個不愛說話的同事也和小馮搭了句話。


    “美女才不吸引人呢,還不是那張朱安起免職文件把這麽多人吸引來的。”


    “朱安起免職了?”智鵬程一聽這個話題來了精神。


    “你沒看到那個文件?早晨剛下的,朱安起被雙開了。”小馮說。


    “雙開?那完了。”智鵬程兩手一攤說。


    林遠山不知道朱安起是誰,所以表情沒智鵬程那麽豐富。


    “聽說就因為萬把塊錢。”


    “一萬數額不大,但看是什麽性質了,貪汙受賄還是挪用公款,處理結果不一樣的。”


    “讓咱們這位幹過公安的解釋一下,”智鵬程將臉轉向林遠山,“遠山說說貪汙受賄挪用公款有什麽不同。”


    林遠山笑笑說:“這屬於經濟犯罪,我當初幹刑偵,所以我也不是很精通,應該是挪用公款入刑數額比貪汙受賄高,一萬元若是受賄就夠得上追究刑事責任了,若是挪用公款還夠不上。”


    “哦,這樣說朱安起還有希望。”智鵬程好像替朱安起長出了一口氣。


    “已經雙開了還有什麽希望?”小楊不解地問。


    “雙開不一定坐牢呀,那裏邊可不是好呆的。”


    “那人家吳德強怎就說在裏邊待習慣了呢?”


    “他是自我安慰,不然讓他再進去一次試試。”


    大夥正說得熱鬧,開源縣副局長蘇家興走了進來,智鵬程一見蘇家興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把自己的椅子讓出來給蘇家興:“蘇局長,坐,坐!”


    蘇家興上身穿一件夾克衫,腳上穿一雙運動鞋,過於休閑的樣子和市監局這樣的執法機關總有些不搭調。他走進來沒坐智鵬程讓出來的椅子,而是坐在了靠牆擺放的那張長椅上。


    “今天好像縣裏來不少人。”智鵬程試探著問蘇家興。


    “是啊,都遇在一起了。”蘇家興簡單回答了一下,並沒多說什麽。


    “小馮說都在袁梅那邊聚著。”


    “對,袁梅性格好,人們都愛找她聊。”


    智鵬程和蘇家興說話當中,想起林遠山和蘇家興還不認識,於是給他倆介紹了一下:“遠山,這是開源縣蘇局長。”


    “蘇局長好,我是林遠山。”林遠山站起身走過來和蘇家興握了一下手。


    “我不是局長,是副的,副的!”蘇家興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再強調了自己的職級。


    “坐,坐。”林遠山請蘇家興再次坐下後,自己也回到了他那把電腦椅子上。


    這時智鵬程直接把話題引到朱安起身上了:“朱局長是好人呐,沒想到臨退休了出這麽一檔子事。”


    “是啊,世事難料。”蘇家興嘴很穩,什麽信息都露不出來。


    “聽說萬把塊錢的事。”智鵬程還在繼續。


    “好像是。”蘇家興的話字數越來越少了。


    “我不相信朱局長能年看得起這萬把塊錢。”


    蘇家興沒再接話,喝了一口水站起身說:“我看看局長辦公室輪上我沒。”說完離開了稽查科。多人等著見局長匯報工作,守在陸建宏局長外屋的秘書小鄔給每個人都合理安排了順序。


    蘇家興離開後,智鵬程對林遠山說:“遠山,你也爭取一下,你已經是正科了,到縣裏當局長隻要有一紙任命書就可以了,不像縣裏那些副局長們,不來市局當幾年科長,很難直接升到局長位置上的。”


    “可我連縣裏的副局長都沒當過,哪敢想局長的事。”


    “什麽事也是先得敢想,才會辦成,如果想都不敢想,成功的概率幾乎是零。”


    很明顯,智鵬程的話像在和自己說,他的心早就跟著蘇家興到了陸建宏辦公室裏了。開源縣市監局局長這個位置自然比濱州市市監局稽查科科長更吸引人,雖是同一個級別,但一個是朝中小官,另一個是地方土皇帝,一個統領著四五個人和四五張辦公桌,另一個掌控著一個百十號人的市監局,可以說實力懸殊,不可同日而語。


    時至秋天,一年的工作基本進入了攻堅階段,十多個縣市監局局長和副局長們密集來到市市監局請示和匯報各家的工作是很正常的,雖然好多人心裏都盯著開源縣市監局局長那個位置。比如蘇家興,一進陸建宏辦公室就談起了打擊傳銷的事,自從上次市監人員在開源被傳銷人員打傷後,打擊傳銷工作就成了開源縣市監局的工作難點了,也是來市局重點匯報的內容。


    “我畢竟不是一把手,沒權調動全局力量,不然我一定把傳銷活動從開源斬草除根。”


    陸建宏自然能聽出蘇家興真正的意思,那還不是說如果他蘇家興是開源市監局一把手,開源就不會有傳銷組織了!不過陸建宏是肯定蘇家興的能力的人,他對辦家興說:“正是忙工作的時候,你瞎跑啥?回去聽信去吧!這段時間低調點,好好工作,穩穩的就行。開源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陸建宏的一番話正說到蘇家興的心裏去,雖然他已經私下見過陸建宏局長多次,但從來沒有聽陸局長說過這麽明確這麽讓人激動的話!蘇家興感覺今天真是沒有白來,他從局長辦公室出來後,又返回稽查科和智鵬程道了別,智鵬程聽到蘇家興說話的聲音比剛才高了幾度,就知道蘇家興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蘇家興走後智鵬程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走出稽查科辦公室,在樓道裏略猶豫了一下,然後快步上了三樓,他計劃的路線是從局長辦公室門口路過,看看誰在裏麵,然後進入陳岩辦公室假裝匯報一下吳德強交罰款的事,再伺機進局長辦公室一下。可他剛走到局長辦公室門外,陸建宏局長就從裏麵走了出來,智鵬程連忙打招呼,陸建宏隻是答應了一聲然後匆匆下了樓。智鵬程看局長辦公室的門已鎖上,當即取消了去見陳岩的打算,返回了稽查科。


    中午到食堂吃飯時候智鵬程知道局長為什麽匆匆下樓了,原來是燕北市市監局局長遊明帶隊來濱州市學習工作經驗來了。遊明曾經是陸建宏的部下,和陸建宏在燕北市共事五年,關係非常好,陸建宏調濱州市後遊明就由副局長升到了局長位置,當然也離不了陸建宏的極力推薦。今天陸建宏選擇在單位食堂招待這位老同事,他安排唐曉威讓廚師備了一桌濱州地方特色的飯菜,作陪的有陳岩、歐陽明等副局長以上領導和辦公室主任唐曉威。智鵬程不認識遊明,是駱鬆濤告訴他的,他倆坐在靠牆的一張小方桌上吃飯。


    “你去過燕北沒?我十多年前去過一次,那個地方苦啊,飯桌上十道菜裏有八道菜就是山藥蛋做的。”有燕北同行在,所以駱鬆濤和智鵬程聊起了燕北的話題。


    “那是十年前,你現在去去,燕北早變樣了。”智鵬程說。


    “能變成啥樣,要大變了樣咱們陸局長就”,說到這裏駱鬆濤偷看了一下牆角那個大圓桌,確定那邊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後,才壓低聲音繼續說,“要大變了樣咱們陸局長就不來濱州了。”


    “再變樣也難趕得上咱們濱州市。”


    兩人聊著,突然聽唐曉威喊駱鬆濤,駱鬆濤放下筷子過去,唐曉威讓駱鬆濤給桌子上的女士們換一種飲料。


    “上酸奶,把這些橙汁撤下去。”


    “好的。”


    駱鬆濤把桌子上的橙汁一瓶一瓶地撤下來,再把酸奶給客人擺上後,他才又回到自己吃飯的那個圓凳子上。智鵬程已經吃完飯了,一直在等駱鬆濤。


    “飯都涼了,你換一碗吧。”智鵬程對駱鬆濤說。


    “沒事,我經常吃涼飯,習慣了。”駱鬆濤說著繼續往嘴裏扒拉碗裏那幾根刀削麵。


    “你多會就有資格上大桌子上吃了。”智鵬程看著觥籌交錯的那張大桌子說。


    “你都上不了我能上了?”


    “你們辦公室可是比我們稽查科上得快啊。”


    “誰說的,你都當五年副科長了,我才當了三年。”


    “我來局裏十年了,你來幾年?”


    兩人聊話當中唐曉威突然走過來了,他低聲對駱鬆濤說:“陸局長讓把桌子上的晉酒全部退掉!”


    “什麽?退掉?”駱鬆濤搞不懂了,大張著嘴。


    “工作時間不飲酒,陸局長說喝飲料就行。”


    智鵬程推了一下駱鬆濤,駱鬆濤才一臉疑惑地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他撤回了所有的酒。


    智鵬程知道駱鬆濤要原地待命,就起身離開了食堂。


    往常智鵬程在單位吃過午飯後,還要開車回家裏午睡一會,到下午兩點半再來上班,但今天他看了一下表已經是一點鍾了,回到家也睡不了多長時間,於是他就回稽查科辦公室去了。智鵬程伏在辦公桌上剛要迷糊一下,就接到了陳岩副局長的電話,讓他去一下他辦公室。智鵬程去了陳岩辦公室時,唐曉威和駱鬆濤都在場,智鵬程一進門陳岩就對他說:“今天下午就把鬆濤買回來的這幾瓶晉酒查一下,陸局長懷疑這酒有假!”


    而一整天林遠山也沒說幾句話,中午也沒在食堂吃飯,他去找一個老同學去了,自從燃氣灶案件象征性處理了後,他總是有一種排遣不走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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