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噤了聲,她站在原處並沒有動作,波光粼粼的水紋蔓到了她的衣角,像是飄渺閃爍著光的雲霧,分明已經填充了死魂能量的人,在此時那身影卻顯得如此孤單瘦弱,像是隨時都會隨著一陣風離去的樣子。


    夜晚闖入城府大開著的門府的風將女人的衣角吹拂,猶如來自森林深處幽白色即將展翅的蝴蝶。


    這讓奈落心中的不安陡然一升,卻也不敢再有下一步刺激對方的行動。


    “即便如此,利用私心達到自己想要知曉的目的也太過於冷血了不是嗎,奈落?”


    就算女孩的死亡已然成為了事實,卻還要利用女孩的心理忍受四魂之玉力量的代價,這在桔梗看來,是對生命的蔑視。


    生命,即便已經消逝,也值得尊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女孩再一次承受痛苦。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隻憑你一個人的力量也是無法挽回的,這一點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桔梗。”


    “嗬,你怎麽知道隻憑我一個人呢?”


    女人的話鋒一轉化為了一聲淡淡的輕笑,讓原本勝券在握的奈落有些不明所以地皺著眉盯著自己。


    “什麽?”


    “在這段時間裏,阿南應該已經追上那孩子了吧。”


    “你是說……”


    “沒錯。”


    原本以為是自己在牽製女人的行動,以便神無能夠徹底激發若娃內心中的惡,讓汙染四魂之玉碎片的邪祟得到滋養,卻沒注意到此前躲在後方不知什麽時候離開的女孩究竟去了哪裏。


    原來,桔梗早就知道了那孩子的去向,或者說,早就做了二手的準備嗎?


    這段時間,她也一直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那個叫阿南的女孩打斷若娃的動作。


    “太天真了,桔梗,你以為那孩子真的能挽回什麽嗎?”


    對於近在眼前的無窮利益麵前,那個孩子實際上又能做出什麽反抗呢。


    奈落雖是這麽想著,心中卻還是因為女人的話有了些動搖,他將目光轉向了女人身側的蝴蝶身上,讓蝴蝶身子一僵。


    還沒搞清對方投來莫名其妙的目光,蝴蝶隻覺著腳踝處的鉗製正在不斷的放鬆,直至消失。


    感受到這一切的蝴蝶詫然,剛想站起身卻被對方的觸手以迅捷的速度瞬間拍倒在地,不斷出現的觸手將蝴蝶包裹,直至徹底將那個身影遮了個嚴嚴實實,如同一個巨大的黑蛹。


    “那就來猜猜看吧,那個孩子究竟會按誰的計劃來做?”


    奈落望向了不斷試圖掙紮的蝴蝶,觸手得到指令般越纏越緊,從一個巨大黑蛹逐漸縮小,直到裏麵的掙紮變得弱了起來。


    桔梗的注意力難以控製的朝蝴蝶的位置分散了些,不明白奈落突然的動作的她製止了奈落的動作。


    “夠了!你覺得我還會相信這些嗎?”


    從一開始的約定無來由的逾期,再到現在又重新出現的賭約,這種對方單方麵的遊戲,她並不感興趣,她知道,對方隻不過是想看自己受挫被耍的團團轉的模樣,無趣而幼稚。


    被桔梗的嗬斥聲叫停,那觸手沒再下一步行動,安靜的呆在了一旁。


    “你太小看人類的情感了,奈落。”


    即便是近在眼前的利益懸崖邊,不是所有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利益。


    在女孩們最純真,最難忘的美好青春記憶裏,利益反而是顯得最無足輕重的那一個。


    在曾經的相處中,桔梗能夠感受到若娃是個重情感的女孩,正因為如此,她的這些行為也是隻一時之間的賭氣,她想要也不過是朋友的關心與關注。


    對於冰冷而充滿未知的四魂之玉碎片所帶來的代價,若娃其實隻要朋友的解釋與安慰,冰釋前嫌,這些能夠讓她放棄眼前的利益,與對方重歸於好。


    一切都要靠阿南了。


    沒有人更了解若娃的喜好與脾氣,隻要女孩能夠打開若娃的心結與執念,碎片也終究隻是碎片,無法附在體內發揮它的力量。


    人類的情感是複雜的,它會讓自己對喜歡的人說討厭,會說無數攻擊對方的反話,也會對討厭的人袒露心扉,會在看盡世間所有的美好之後留下鹹澀的眼淚,會在悲傷痛苦的時候對安慰自己的人扯出一抹笑容。


    會對自己十分在意的事控製不住的胡思亂想,也會對毫不關心的事對外不斷反複念叨,會對重要的人說許多無關緊要的小事,會對從未認識的陌生人給予安慰。


    會在下雨天渴望天晴,會在天晴時渴望來一場熱烈的暴風雨。


    人就像蜉蝣,生命被劃分成了三個階段,幼兒,成年,老年,短暫卻又充滿了精彩,人類的感情豐富多彩,也正因為如此,才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而自己眼前的男人,那雙眼睛晦暗不明,在昏暗的長廊下,那張臉上沒有過多的情感去表露。


    那雙並非人類的妖瞳在夜晚閃爍著異常冰冷的寒光,因為自己先前的嗬斥聲,那雙眼固執而不明所以地緊緊盯著自己。


    身為半妖的他,對人類情感一竅不通,他淡漠人類因為情感所做的一係列蠢事,會因為見到人類因為情感釀造的悲劇不屑的露出嗤笑,沒有特別的喜歡,也沒有特別的討厭,因為根本不清楚喜歡與討厭的定義。


    是這樣嗎……


    因為不清楚自己的情感,才會做一些連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麽意義的舉動,想要緩解心中的情緒,卻又不知道怎麽做才能夠緩解。


    感到疼痛就會難過哭泣,感到生氣就會發泄傾訴,感到開心就會手舞足蹈去分享,感到鬱悶就會找個安靜的地方放鬆。


    這些她習以為常的情緒表達,都隻是基於自己懂得處理消化心中情緒的前提,對於妖怪來說,也隻有些簡單的情緒表達。


    對於更為複雜的,並沒有太多人會關心,也不會有人在乎那群更不受人在意半妖。


    想起之前自己每一次詢問奈落究竟想要什麽,究竟想做什麽時,對方都不曾給過一個具體的回答。


    或許,對方並不是故意不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這個問題的答案連自己也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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