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哪裏?”


    “今天的天氣,很糟糕呢。”


    隱隱約約能聽到小雨悉悉索索的聲音,周圍透著涼意,那熟悉卻溫柔的聲音讓自己瞬間睜開了眼睛,渾身傳來的刺痛感,以及極其狹小的視覺範圍都讓自己感到不可思議。


    麵前的女人將湯匙上深褐色的湯藥輕輕吹了吹,因為下著雨,周圍的一切都昏昏暗暗的,自己的大腦也一片混沌,完全無法過多的反應,渾身動彈不得,像是被猛獸攻擊之後將自己身體撕裂一樣。


    看女人緩緩遞過來的湯藥,本能的,自己緊緊閉著嘴巴,一臉警惕地盯著。


    “如果不喝,你身上的傷,是沒辦法好的。”


    像是有預料般,女人停住了自己的動作,將湯匙慢慢地貼在了自己的嘴唇邊,傳來屬於湯藥的苦澀與溫暖,與周圍冰冷孤寂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慢慢地,自己能感受到湯匙開始一點點陷入嘴角的縫隙裏,將湯藥緩緩帶了進去,草藥的味道一點點從舌尖上蔓延,傳來的苦澀感一直停留在口齒之間,這種奇怪的感覺,一時間讓自己忘記了反抗。


    “這就對了。”


    女人淺笑著,從袖口拿出了一小塊疊的幹幹淨淨的白色帕子,極其耐心的為自己擦拭著嘴角殘餘的藥汁,輕柔的動作猶如最綿柔的蒲公英,隻覺得嘴角輕癢的溫暖觸感,極其不真實。


    “桔...梗......”


    在湯藥徹底咽下後,看著麵前的女人,自己總算想起了她的名字,從喉嚨裏嘶啞的不成樣子的嗓音,醜陋的讓自己一愣。


    “我在這裏,現在,把這些都喝完吧?”


    因為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桔梗又舀了一勺湯汁,像之前那樣,耐心的吹得涼一些,才朝自己遞過來,每一次靠近,都攜帶著身上獨特的淡淡香氣,因為清冷的氣息,顯得此時女人身上的氣息更加明顯,掩埋了這周圍難聞的泥濘,腐敗的氣息,桔梗身上的氣息,與這片腐臭不堪的環境完全不同,但是,此刻的她,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始終掛著令人安心的神情。


    喝湯藥花了很長的時間,一大碗的如苦膽的湯藥,在桔梗的鼓勵下不知不覺見了底,口中也漸漸感受不到苦澀,隨之而來的是,桔梗的一次次為自己擦拭著嘴角,雖然不清楚情況,也不明白,為什麽桔梗會對自己如此溫柔,這一切不容自己的思考。


    桔梗轉過頭,盯著那洞口外淅淅瀝瀝下著的小雨,似乎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


    幹淨整潔的素白色衣袖袖口沾染上了潮濕的腐敗泥土,形成了淺淺的斑駁痕跡,連帶著氣息變得雜亂了起來,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視線,桔梗轉過了頭,安撫的朝自己笑了笑。


    “雨不會持續太久的。”


    “........這樣...嗎....”


    “等明天雨停了,我會收拾一下這裏。”


    看著桔梗將鬥笠戴在了頭上,因為冒著雨過來,雨蓑以及鬥笠上所攜帶著的水珠沿著方向緩緩滴落在了泥土上,隨著水滴越滴越多,形成了一條小溪,那溪流一路向下,流向了自己,在無法動彈的指尖處,感受到了雨水刺骨的涼意,傷口觸碰到後,劇烈的疼痛感如同針紮,無法抑製地麵露痛苦,卻忘了臉上也有傷口,頓時手上與麵部的疼痛猶如無數針紮,口中忍不住發出支支吾吾的嘶啞聲,這聲音引起了桔梗的注意,她麵露擔憂,朝自己靠近了些,將手小心翼翼地伏在自己的身邊,喊著自己的名字。


    “怎麽了?鬼蜘蛛,你哪裏感到不舒服嗎?”


    頓時,洞穴外的風刮的更加強烈,刺骨的寒意以及這一瞬間的寂靜讓自己噤聲,哪怕痛苦依舊存在,但相比身體上的疼痛,他的內心似乎變得麻木。


    「鬼....蜘蛛...我嗎....」


    「我是鬼蜘蛛...?」


    回憶隨之而來,從自己醒來後,一切都是這麽陌生而熟悉,像是自己在哪見過一樣,鼻尖的泥土氣息以及身上繃帶用的草藥與腐臭味道,明明自己早該意識到的。


    “....不...不是....!”


    “你在說什麽?快冷靜點!”


    桔梗看著麵前奮力想要掙紮起身的人,瞬間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這種掙紮不過是增加更多新的傷口罷了,不清楚對方為什麽激動,她用之前的安撫方法輕輕撫了撫他的眼睛。


    “你這樣,是不會痊愈的。”


    “......不會的...”


    “...什麽?”


    “....永遠也不會好的..”


    正當桔梗詫異對方怎麽會知道真相的時候,因為劇烈掙紮卻依舊無法反抗的自己,此刻傷口全部裂開,一道道鮮血從潔白的繃帶上滲出了點點紅,不僅是身上,此時的內心也猶如針紮。


    怎麽可能呢,他怎麽可能是鬼蜘蛛呢?那個家夥,如此的醜陋不堪,如此令人惡心,是他奈落一直都瞧不起的.....


    對啊,他不知鬼蜘蛛,他明明叫奈落才對,為什麽,為什麽桔梗會把他當成鬼蜘蛛,因為想要讓自己難堪嗎,想要報複自己嗎?


    “傷口全裂開了,鬼蜘蛛,你究竟在....”


    “我不是....不是鬼蜘蛛...”


    聽著完全不屬於自己的沙啞猶如代表不祥的烏鴉的聲音,奈落此時已經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內心最深處的那道防線似乎一步步走向絕望與崩潰,身上的每一處痛楚都讓他想起了不斷蔓延的醜陋的鬼蜘蛛圖案,那個他一直想要擺脫的。


    “.....殺了我...”


    “....你在說什麽,明明....”


    如果是這樣,與其像鬼蜘蛛一樣苟活,用他那肮髒下流的身體去接近桔梗,與其這樣,他不如去死,隻要想到這些,他的憎恨就隨之增長,鬼蜘蛛,多麽令人反胃的名字,如同他的名字,一輩子隻能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山洞,等待著自動落網的獵物,奈落又開始了劇烈的掙紮,顧不得全身上下皮肉撕裂的痛感,也顧不得因為骨頭斷裂而產生的聲響,他慢慢地撐起了身子,一頭撞向了旁邊的石岩,瞬間,血流如注,殷紅色的血液順著臉,溫熱的觸感癢癢的,從腦袋流了下來,奈落平靜地盯著那不斷噴湧而出的鮮血,那種少有的感覺,鮮血離開身體的感覺,他死氣沉沉的眼眸垂下,嘴角掛著譏諷的笑,也絲毫不在意旁邊的桔梗是什麽神情,一切都變得不重要,鬼蜘蛛,是這麽的好殺,僅僅隻需要這麽一步,就可以杜絕了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也就不會再有奈落的出現。


    「明明就這麽簡單啊,桔梗。」


    「為什麽.....」


    一道強光閃過,隨後是雷的怒吼聲,低壓壓的猶如猛獸般,雨水透過了窗戶,滴在了臉上,那冰冷的觸感讓躺在床上的奈落緩緩睜開了眼。


    「又是這樣。」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沒日沒夜,無時無刻的出現在那個場景,那令人厭惡的濕漉感,反胃的腐臭氣息,暗無天日的洞穴,以及那個陌生嘶啞的嗓音。


    奈落緩緩坐起了身,盯著沒有繃帶纏繞的雙手,將視線放到了未來得及關上的窗戶,不像夢裏詭異安靜的淅瀝小雨,此時的窗外是傾盆雷雨,一陣又一陣的閃電照亮了屋子周圍的每一處空蕩角落。


    「今天的天氣,很糟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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