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漸漸消失在天跡,迎麵而來的是陰冷的無盡黑暗,村民將桔梗保衛綁在十字木樁,下麵搭建的是武之冶剛帶回來的柴火。


    “這是之前的諾言,巫女。”村長混濁的眼睛裏死死盯著桔梗,此刻的桔梗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她淡淡的望著眾人,任由他們將自己捆起,因為綁在十字木樁上,桔梗輕輕低頭看著他們,在眾人起哄聲中,村長用蒼老沙啞的聲音宣讀著桔梗的罪名,武之冶被綁到人群之外,無法靠近人群最中央,他有些急切的動了動被粗繩死死捆住的手。


    “至此,我們將巫女的靈魂為您陪送,願您保佑村子風調雨順,無災無憂。”


    村長自己又呢喃著一些含糊不清的咒語,隨後眼神示意人將火把遞過來,那人剛上前幾步,卻瞧見天邊的方向有著一道道白影緩緩飄來,之後越來越多,發著星星光點。


    等那物離得近了些,便看的清楚了一些,是類似長蟲一般靈體泛白微光的生物,在那物身上,似乎還有身著侍女衣物的兩位女童,那物攜帶著幽幽白光,像魂火一般,那村民見了皆是一驚,連村長也一時之間不著痕跡的後退了幾步,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這種生物之前在書裏或是大師空中提到過。


    死魂蟲?


    這個聲音瞬間吸引了村民的注意,果然,那生物像是證實一般,靈體的光亮愈發耀眼,它們圍繞在桔梗麵前,將繩子輕輕解開,拖著桔梗落到地麵上,侍童遞來弓箭,桔梗接過之後,站在眾人麵前緩緩開弓拉箭,眾人後退,箭掃視過眾人之後,慢慢的目標轉向了並未後退的老者村長。


    “桔...桔梗大人.....”


    武之冶瞪大了眼睛,嘴巴一開一合想要說什麽,他不相信桔梗會做出射殺村民的事,雖然自己與父親一直感情算不上好,但畢竟那人是自己父親啊!村長緊緊攥著拐杖“巫女,你想要違約?”,桔梗搭弓的手並未放下,而是直直的對準他“夠了,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把我燒死,看來你很怕我啊。”桔梗緊緊皺著眉,從一開始,她就發覺此人毫無生氣,就像是一具死屍一般,像奈落那樣,西婆在下午躺躺椅上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那聲音根本就不是西婆發出來的,而是一個以吸食人的壽命存活的妖蟲,這些天怕是很多村民都已經被感染上了,正這麽想著,身旁的侍童將武之冶的繩子解開,將武之冶送到桔梗的身後,“桔梗大人,這是誤會,您....”武之冶表情複雜,老者朝他招了招手“快過來,那巫女是想要殺了你,你沒看見她都拿箭指著我了嗎?”武之冶一愣,驚恐的看著桔梗,那手一直死死地拉著弓,如果手一鬆,那自己的父親....想到這,武之冶朝後退了一步,然後想要去父親那裏。


    “抱歉,但是,武之冶,那不是你的父親。”


    桔梗冷漠的望著前麵的老者,老者後麵的村民像無頭蒼蠅一般亂哄哄的,想跑但是一時間也不知往哪跑,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句是巫女在妖言惑眾,讓武之冶往他們那來,武之冶一聽,頓了頓還是朝桔梗問了一句“桔梗大人,他就是我父親,我難道連我父親都認不出了嗎,您.....您想殺我父親嗎?”這是武之冶為桔梗找的最後的一根稻草,如果桔梗說不,那自己還可以跟桔梗站在同一根線上,但如果....武之冶正想著,眼睛望著桔梗,卻絕望的發現,桔梗的眼神中是無盡的冷漠與殺意,這根本就不用回答,武之冶又看著箭指的父親,蒼老年邁,他的手微微顫抖著,眼神受傷的看著自己,他孤單的身影就這麽站在夜晚的寒風中,衣服單薄,打補丁的褲腿被風吹得一下一下蹭著瘦弱突出青筋的腳脖子,武之冶鬼使神差的朝老人走了過去,那是養他二十多年的老父親,他再怎麽說,也無法將父親置之身外,寒風似乎有些冷,他低著頭不顧侍童的拉扯,走到父親身邊,攙扶著他,他還能感受到父親身子一顫,很受寵若驚的抬眼看自己,“巫女大人,您是不是看錯了,這裏村子的人我們一起相處了幾十年了,從來沒變過,西婆的死,我們還可以再談談,可以把箭放下嗎?”桔梗皺眉,村民有的跑得遠遠的消失不見,隻剩一些膽子小不敢亂跑隻會附和的人,“我不會看錯的。”就短短的幾個字,讓自己毫無挽回之地,看著桔梗堅定的回答,“你殺了西婆,被發現後還想要殺人滅口屠村嗎!你別忘了,這裏是我們的地盤,就算死,我也要守護好這個村子!”老者眼神同樣堅定,他將武之冶輕輕護在身後,將村民都護在身後,村民們看著老人瘦弱的身子,終究是不忍,一個個上前護著村長“巫女!你怎態度如此惡劣,你怎能如此對待一個老人!你要付出代價!”這一刻,武之冶沒有出言袒護桔梗,他是生氣的,他明明就算別人都懷疑桔梗,他也站在前麵替她辯護,但結果,竟是要射殺自己的父親,甚至還帶著殺意看著那群村民,他想不明白。


    “既然這樣,那我們好好談談吧。”桔梗話落,侍童便端上來一縷發絲以及一碗不知盛著不知什麽湯藥的小碗遞到眾人麵前,“這裏麵盛著驅妖的湯藥,若是妖碰了會迅速麻痹神經並且無法複原,感知麻痹最終毫無反抗能力倒地,而這一縷頭發是多名巫女聚集靈力附在這發絲上,妖物觸碰會被擊退數米遠,並且會不斷被聖潔靈力所侵蝕,你選一樣來證明,若是你完好無損,那我接受你們的處置,相反,我需要盡巫女之力淨化村子。”這兩樣對於普通人來說毫無任何壓力,無論哪種都不會造成傷害,武之冶很有自信的看著父親,父親盯著這兩樣,表情也沒有絲毫慌亂,扶著拐杖上前,手剛要觸及到時,人群中又有人提出疑問“如果裏麵不是驅妖而是害人的,這不就中巫女的計了嗎?”聽到這,老者的手停滯在空中,有些懷疑的看著桔梗,桔梗也不多說什麽,直接做起了示範,結果自然無事發生,但人們的疑慮還是層出不窮的產生,“萬一巫女對這些免疫呢?”“對啊,巫女給的東西,自己肯定不會受傷。”這些疑慮讓老者一時之間也無法做出決斷,“我來吧。”武之冶打破眾人的討論,上前一步,等手即將觸碰到時,老人顫抖的扶住武之冶的手“我來吧,我怕你會受傷,爸這老骨頭,不怕的。”武之冶愣神的功夫,老人已經把手放進湯藥裏,一瞬間老人便倒在地上,桔梗皺眉,村民與武之冶被嚇到,但是看到老人身上也沒有受傷的痕跡,沒錯,這碗湯藥隻會麻痹妖物卻無法顯示出對妖物的傷痕,所以在眾人眼裏,老人隻是碰了一下藥,然後無力癱在地上,眾人對這湯藥皆是懷疑,桔梗沒想到這妖竟與人相處久了,產生了智慧,雖是麻痹,但老人還是顫顫的開口“這藥,不是,驅妖的....”武之冶這下徹底坐不住,他心疼的想要扶起老人,但老人似乎無力一般依靠在武之冶懷裏,“還好,不是你小子,中了...巫女的,圈套。”老人滿意的笑了笑,他想摸摸武之冶的臉,但手隻能微微一抬,之後便無力垂下,老人久久盯著桔梗,桔梗與其對視的時候一怔,那眼神竟傳遞來人的情感,難不成是這一麻痹讓妖物的力量變弱,老人自己的意識傳遞給了自己。


    「巫女,殺了我吧。」


    桔梗怔住,就連拉弓的手都緩緩向下,“你...還有意識?”老人的心念通過死魂蟲傳遞給了桔梗。


    「我的壽命已經快蠶食殆盡了,活不了多久了,在我變成傀儡之前,好好守護這個村子吧。」


    “巫女,你.....”武之冶的淚水落下,他看著老人盯著桔梗,有些詫異,他回頭望去,卻發現桔梗的眼神此刻卻不再是冰冷,而是極為複雜的不忍,猶豫....老人想要開口,但是體內蔓延不斷的麻痹愈發強大,讓自己快沒有意識,體內的妖物受到更大的衝擊,已經暫時昏厥,老人強撐著意識,不斷求助一般看著桔梗,桔梗是在看自己還有多少壽命,但結果竟是,壽命餐食隻剩一縷魂魄,隨時可以魂飛破散,這種程度,完全救不了,“巫女大人,果真是湯藥有問題嗎?你是真的像殺死我父親嗎?”說這句話的同時,武之冶的眼神裏閃過了一絲仇恨,他連說話聲都是發抖的。


    “是這湯藥抑製你父親體內的....”


    “夠了!巫女,要是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麽我父親現在還有意識,你不是說妖物會瞬間麻痹倒地嗎?”


    武之冶打斷她的話,“現在給我父親解藥吧。”侍童冷淡的盯著武之冶“沒有解藥。”武之冶猛的一抬眼“你為什麽會沒有解藥?這不是你的湯藥嗎?”桔梗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想要說什麽的時候,她驚覺結界一時之間有波動,似乎是村民想要逃出結界,她迅速抬眼看著天,那會飛的妖物應該還沒有來,但結界不穩定,若是被撐久了,那些村民會被妖物發現,想到這,桔梗也顧不上解釋,短暫的看了一眼老者之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向逃跑的結界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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