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的時候臉頰邊還鼓起了一個小鼓包,像是常來偷食的鬆鼠。


    很,很奇怪的感覺,在少女抬眸似是嗔怒望來的時候,他的心髒像是驀然被什麽柔軟的東西擊中了,又像是淩冽的懸崖頂上不知在什麽時候開出了一抹迎風搖曳的嬌嫩小花,它的根深深紮進泥裏,隨時都可以輕易攪擾他的心神。


    沈流英用過飯後才心滿意足地對著褚南風一笑:“好了,我現在準備好了。”


    驀然對上她那張豔光四射的麵龐,他的眼睫不自覺顫了顫,他沉浸歡場多年,哪怕不敢誇下海口說天底下的美人他都見過,也至少見過十之八九。


    雖然說那些人大都是男子,但那也差不多足夠了。英俊高挑,秀麗健美,冷漠的,熱情的,開朗的,清純的,明豔的……他自認紅顏枯骨,不過是轉瞬成空,卻不曾想有一天會被一個人的外表所迷惑至接連在人前失態。


    “領主大人,您怎麽了?”沈流英問道。


    沉默良久的領主大人慢慢抬起頭,“無事,既然如此,那便開始吧。”


    他伸手指了下屏風前不遠處的拴上早就備好的潔白宣紙和筆墨硯台,“你先寫幾個字我看看。”


    沈流英不明所以地起身,斂起袖子,提筆蘸了兩下散發著淡淡香氣的濃墨,“怎麽,這還要看字?”


    她一邊說一邊寫下了‘隨心所欲’幾個大字,她從前一直都有臨摹黎陽升的字帖,可惜原本氣勢如虹,恣意灑脫的字讓她一下筆就會變得麵目全非,畢竟她寫楷體字寫了那麽多年,早就習慣了方正之體。是以後來她轉而專心致誌地臨摹聞楷的字帖。


    褚南風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她身旁,他似乎離得有些近,豔麗緋紅衣袍與少女的湖藍色長裙裙角相貼。他隨意掃了眼雪白宣紙上的墨筆,眉心微皺:“你這字,……中規中矩。”無甚出彩之處。


    沈流英:“……”倒也不必如此直接。


    “……可我,不是來做花瓶的嗎?”花瓶要什麽內涵?


    褚南風就沒見過說話如此直接的人,無奈扶額道:“那位貴客極善書法……”一般來說善書法的人也是極為喜愛欣賞書法,可沈流英的字,的確是有些拿不出手。


    “你還有旁的什麽擅長的嗎?”


    沈流英仔細思索了一會,道:“我非常擅長寫策論,議論文,說明文還有胡編亂造。”


    褚南風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的目光一頓,遲疑問道:“你說什麽?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沈流英滿臉篤定,“我怎麽會拿這種事騙你。”


    “我的意思是,琴棋書畫,歌舞女工,這其中有沒有你擅長的?”褚南風無奈解釋。


    沈流英眼珠子從左邊轉到右邊:“嗯……實話說,”她誠懇地搖頭:“沒有。”


    褚南風:“……”


    “領主大人,您怎麽突然不說話了?是不想嗎?”沈流英焦急問道。


    現在褚南風相信了,這個人就是專門來克他的。


    他閉上眼,平靜道:“若你不是誠心求教,還是滾回去的好。”


    糟糕,好像玩過頭了。


    “你放心,”她睜大眼睛看他,“雖然我好像什麽也不會,但是我還有這張臉啊。”


    她說完就對著褚南風笑了起來,唇紅齒白,眉眼彎彎,像是初春的花,又像是天邊的雪,讓褚南風原本心中被人戲耍的怒氣,驀然消散了不少。


    他的眸色深了些,忽然明白了一個事實,或許少女本身的存在就已經是一個絕佳的珍寶,她單單是靜靜站在那裏,哪怕不說話,也自有人願意上前去討她歡心,要是她願意對誰笑一笑,那……


    她根本無需去刻意討好誰,因為誰也無法逃脫獨屬於少女的美麗幻夢。


    若是真的讓少女學會了逢迎諂媚,那便也不是她了,反倒會折損她身上獨有的清冷氣質。


    不知怎的,褚南風便是稍稍一想到日後少女卑躬屈膝,逢迎來人的樣子,心中就升起一股難言的憋悶和怒氣。


    “要不,要不我這幾天加急練習一下書法,就是要麻煩你多準備些字帖來。”沈流英小聲道。


    褚南風喉頭幹澀,本來想要嘲諷的話被咽了下去,張口本想說‘書法非一日之功。’可是在觸及少女滿眼期待的璀璨雙眸後,喉結輕輕滾動:“……可以。”這樣也好,能讓她老實待上一陣日子,總歸是指望不了她什麽,隻要到時候她別壞事就好。


    沈流英見他這般,心下一定,她就說褚南風可不像是一個不給自己留後路的人,貴客能不能留下也不會全然都係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那你便開始練習吧。”二人都心知肚明練字非一日之功,可偏偏二人都裝模作樣地接受了練字的說法。


    已經暗戳戳不著痕跡地摸了這房間內的大部分東西的沈流英抬起一張茫然的雪白小臉:“那,那我用誰的字帖?”


    “自然是我的。”褚南風扯唇。


    “怎麽?不願意?”沈流英上前看了眼男人新翻開的字帖,出乎她的意料,原本以為他的字肯定是極盡華麗。


    她悄悄抬眼看了眼麵前豔麗動人的瘦削男子,這人竟然有一手相當不錯的字。


    像是後世中所推行的瘦金體,又自有一番個人的自在肆意在內。


    都說字如其人,那褚南風此人是不是並不像他外表表現出來的樣子一樣。


    “領主的字,很有風骨。”她誠心實意地誇讚道。褚南風彎了下唇,發覺到自己的動作他又很快抿直唇線,頗為矜持地頷首。


    沈流英重新鋪開一張雪白的宣紙,將那本字帖放在一旁,認真打量之後,一筆一劃頗為稚拙地依葫蘆畫瓢。


    不甚明朗的日光順著大開的窗戶探了進來,將室內照得亮了些。碎散的日光籠著她長長的睫羽,將眼瞳照成了一片淺淺的金色。


    側目望去,她柔嫩的手下一筆一劃俱是屬於他的痕跡。


    褚南風的心像是被風吹皺了的湖麵,驀然一動,蕩起層層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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