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禮部尚書便來了,他先是巡視一番,之後便吩咐宮人們帶領眾人到了事先準備好桌椅的空地上,桌上已經自行擺放好了文房四寶,看來他們是暫時的走不到皇帝麵前的。


    禮部尚書張秉忠估摸了下時辰,約摸著差不多,讓人擺上了計時用的滴漏,旁邊還有未點燃的香。


    張秉忠燦然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長髯,道:“諸位今日能來到這裏,實屬不易。見到諸位,老夫深感欣慰。”接著話鋒一轉道:“諸位考生請聽題,請寫下一首有關梅花的詩或詞,計時為一炷香。待審核通過者,方可有幸入殿內麵見聖顏,聆聽聖音。”


    一旁的宮人拿起鑼槌對著一旁的銅鑼敲了下去,計時開始了。


    眾人抓耳撓腮,陛下的這一舉動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為什麽呢?因為陛下是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君主,自他登基以來,曆來的科舉殿試考法都不一樣,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


    很多人都在想作詩簡單,可做什麽樣的詩才能被陛下看中呢?是要事關家國,還是要憂國憂民,亦或者是,要結合實事……眾人思緒不一,力求快,準,穩,畢竟一炷香的時間可不多啊。


    一時間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而永昌帝出此題的目的很簡單,僅僅是因為開春瞧見了梅花臨寒而立罷了。這也有效抑製住了某些人想要投機取巧的做法,畢竟如若連皇帝自己在最初都不知道考題,你便是有通天的本領,也過不了殿試這一關。


    一聽作詩,沈流英心中暗自叫好,她雖然不會作詩,可她會背詩啊!不過這種寫在紙上的肯定還是要看書法好壞的,這方麵她便隻能盡力而為了。不過倒黴了那麽久是時候讓她走運了。


    背,啊不,是寫哪一首好呢?嗯,哪一首,有了,就最經典的陸遊的《詠梅》那一首吧,反正其他的她也記不全。


    寫完後她仔細查閱,看有無不妥之處,發現這首詩很好,但她的字有些拉垮。嗯,再寫一遍,這次認真點,想想從前臨摹過的名家字帖。


    “時間到,請諸位離席。”宮人們訓練有素地過來一一收走了他們所作的詩詞。


    等一切都結束後,才讓他們坐回去稍等結果。


    期間聞楷多次想要過來問問她的情況,可見她搖頭表示自己一切安好便知她不想讓自己擔心,複又坐下了。


    這裏畢竟是皇宮,他們不可太過放肆,


    金鑾殿內。


    丞相,尚書省的尚書令,所屬其門下的禮部尚書以及左右仆射等人都在一一重複審核此次進入通過省試的兩百餘人的詩作,此次重在看他們的才學,無關政治,所以許多人的多思多慮難免畫蛇添足,不過作得好的話也無傷大雅。


    等他們一一審核至少三次後才將最後通過審核的二十餘名學子的詩作呈上。


    季廉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如鷹隼般的利眸,玉雕般的白淨手指靜靜翻動著薄薄的紙張,不知看到了什麽,他倏地一頓,大殿裏的空氣倏地凝滯,禮部尚書等人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何處出了岔子。


    皇帝很清楚,依照往年的慣例,他們已經明白了要將這些學子的名單依照才學從上至下依次排好,這本沒什麽,可那個沈流英竟然可以位居第三,這讓他有些詫異。


    尚裘一直侍立在帝王一側,他與旁的官員不同,早在陛下還是皇子的時候,他便以伴讀的身份侍候在天子身側,後來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即位後,他父親便請辭了,順理成章的,子承父業,他成為了新一任的丞相。


    陛下對他很是看重,與旁人不同,然,越是如此,他便愈是嚴於律己,恭謹有度。這倒不是因為陛下天性多疑,而是他們尚家樹大招風,曾幾度官拜相位,朝中很多人都隱含不滿,暗中窺伺以求捉到他們尚家的把柄。


    “陛下?可是有何不妥?”尚裘拱手上問,如同玉石相擊的聲音緩緩響起,在空蕩蕩的大殿裏蕩出一圈圈漣漪。


    帝王又翻了翻其餘幾人的詩作,抬手將其擱置在案側,道:“並無。”她的確不負才名,當得第三名。


    可到底才情如何還有待商榷,是真的內富乾坤,錦繡文章,還是華而不實,就像是,賀宜一樣。眸色倏地冷沉入深幽的古譚,聲音聽不出什麽別的情緒:“宣。”


    時刻準備著為帝王服務的吳越即刻便明白了帝王的意思,壓下心頭繁雜的思緒,拿起那份寫有名單的白紙,衝著外頭拖長嗓音喊道;“宣,聞楷,黎彧,沈流英,陳庭……等人上殿。”


    自少女微微擺動的綺麗裙擺出現在視線裏,她背後是斜斜的暮雨,旁邊是那些隨著她一起進殿的進士子們,這一切仿佛都變成了虛無的幻影。好似隨著她的到來,這金雕玉砌的天子宮殿,漸次蒙染上晦暗的衰影。


    然而隻有她,隻有她是明麗的,清媚的,清晰可見的。


    絲絲楊柳絲絲雨,春在溟蒙處。


    季廉黝黑的瞳孔不可控製地縮了縮。


    她就站在那裏,僅僅身著一身青灰色素衫,發上除了一烏木簪子,再無一飾物,她周身籠著青煙淡霧,容顏勝雪,美得,不可方物。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他心中驀然出現了這麽一句話。


    直至她停在了殿下的不遠處,他能更加清楚地看到她,也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接著一聲鍥而不舍地鼓動著他的耳廓。


    十六七歲的少女,靜靜立在這金碧輝煌的莊嚴大殿,如一束清淩淩的月光,衣袂輕飄,恍若嫦娥,讓人疑心她隨時都會乘風而去……她無疑是美麗的,美到了骨子裏,有著一雙太過動人的眼睛,眸光燦燦,如日之恒,如月之升。睫毛上翹而膿麗,烏發濃黑如墨,側臉看去,鼻梁秀挺,輪廓絕美。


    她像是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她的皮膚很白,顯得她身上每一抹色彩都格外瑰麗。例如她鬢邊的秀發,靡麗的櫻唇,一截雪頸……


    更讓人叫絕的是她額心的一抹緋紅,更添嬌媚無雙。


    清冷與豔麗的融合,讓她成為無數口中的,百年難得一見的美人。


    季廉的手指有些不受控製地輕輕動了動,下一刻心中湧現出無窮無盡的,厭惡。是的,厭惡,這仿佛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仿佛知道少女是一段虛無的縹緲的美夢,仿佛一旦被迷惑,陷入進去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無數的聲音在他耳邊叫囂著不要去看她。


    然而他的眼睛仿佛故意與他的心意相違背,自她進殿後,一刻也不曾離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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