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股怎樣的香氣呢?無法說出來它到底是什麽味道,似有若無,仿佛陽光照射過的雪和臘梅的味道,似冰融,似暖陽,似風,又似霧,沁人心脾。


    可是那味道太淡了,他不禁慢慢湊近了那香氣的來源,原來如此,不湊近“他”根本聞不到。


    他慢慢湊近了“他”的脖頸,隨著距離的貼近,那裏的味道變得濃鬱了些,他有些愉悅地眯起眼睛仿若癮君子般地吸了一大口氣,滿足極了。


    這香氣竟然能隱隱撫慰他常年陣痛的頭疾,而且隨著與“他”待得時間越長,他的心情就愈加平靜愉悅,不再像以往那樣煩躁到忍不住摔打些什麽,說不定,晚上他還能因此來睡個好覺,他從出生後就沒有再體會過常人所能輕易擁有的好眠。


    或者說,他本來就不是個正常人。


    沈流英隻覺得這個劉耀八成是有病,剛剛還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現在居然貼近她的脖頸仿佛癮君子似地吸氣,沈流英有理由懷疑他想咬自己一口。


    身體脫力到不能動彈,她的眼珠子轉了轉,從左邊轉到了右邊,一縷未被窗簾遮擋的陽光調皮地從細小的縫隙中穿過,剛好傾泄在了劉耀的身上。


    在陽光的映照下,劉耀的頭發有些隱隱地泛著紫意,原來是紫到極致看著便成了黑色,可是陽光一照射,他的頭發就無所遁形了,怪不得見不得光似的不敢出門。他高大的身軀背對著光,臉頰隱藏在陰影裏,晦暗不明。


    晦澀不明的房間裏,從背後來看,沈流英整個人都被他攏在了懷裏,他緊緊地抱住她,頭一整個兒地埋在她的脖頸。


    沈流英身上的衣服早就全濕了,她很擔心他發現她的秘密,而現在顯然還不是暴露的好時機,於是故作鎮定地開口道:“二少爺放心,隻要你不與我為難,我自然也不會為難你。我所求隻是尋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二少爺不是被趕到了這閬縣嗎?我有辦法幫你回去!”


    趴在她身上的神經病竟然輕輕笑了起來,灼熱的吐息吹拂在她的脖頸,她敏感的身子禁不住抖了抖。


    “不需要”他自信又不羈,聲音裏倒是少了殺意。他鬆開了禁錮著“他”下巴的手,冰涼的指尖輕輕在“他”臉頰上劃了幾下,留下一陣陣顫栗。


    見“他”不怕死地直視他的眼睛,這次他倒沒有像剛才一樣殺氣騰騰的,反而饒有興致地問:“你不怕我?”


    “怕什麽?怕啊,怕你殺了我。”


    “不,”伸手抬起了“他”的下顎,讓左眼更加湊近了沈流英。“是我的眼睛。”


    “這有什麽好怕的,又不是多了一隻眼。”頓了頓又道:“又不是沒見過眼睛。”其實她是想說又不是沒見過這種異瞳的眼睛,還有人的眼睛是紅色的呢,也沒跟他似的發瘋。


    瑰麗的紫羅蘭色的瞳仁緊縮,又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他”安然若素,絲毫也不緊張。


    他緊鎖著“他”的眸子,試圖看清裏麵的情緒,沒有謾罵,沒有詛咒,也沒有……憎惡。真是可笑,可笑……


    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那些令人夜不能寐的咒罵聲,“妖孽,他是個妖孽,克死了他娘還不夠,難道還想要害死我們一族的人嗎?”


    “劉嵐,這個孩子不是非要不可,他,他可是個不祥之兆啊!”


    “哪有人會是紫色瞳發的,這分明是……”


    ……


    “為什麽當初死的不是你,”頹喪的男人滿身酒氣,抑鬱不得,怒氣翻湧,沒有卸力地一巴掌扇在了他年幼的臉上,“為什麽?!”他憤怒地嘶吼後是無盡的哀戚,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劉耀,你記住,你活著的每一天都是來贖罪的!”


    這個被稱作是他父親的男人,這個仿佛癡情不改的男人,這個眾人頌聲載道的男人。


    他,恨他的兒子。


    而他的兒子,也記住了活著贖罪,便是連死去似乎都成了一種奢望……


    誰也不知道,很多時候,劉二少爺希望能回到過去,最好在母親要生下他之前,然後,除掉他自己……


    可是現在有人不懼怕他,憎惡他……


    沈流英隻覺得她仿佛被一條毒蛇盯上了。


    他的情感本就比常人更加淺淡些,用現代人的話來說叫情感缺失症,如今情緒卻是難得地波動了一下。不論如何,他都不會放過“他”了。除了“他”是第一個不怕他眼睛的人外。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治療他頭疾的東西,他又怎會輕易地放“他”離去?畢竟吃了那麽多年的藥依然抑製不住那頭疾,反而效用越來越趨近於無。


    他原以為自己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帶著這副詭異的模樣,就這樣苟活著,替人贖罪,說不定哪天自己就會因為頭疾失控地自盡,可是現在,情況截然不同了……


    沈流英還不知道自己對劉耀來說意味著什麽,不知道他不會再殺自己了,更不知道他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了。


    對於自己的弱點他自然不會輕易付諸於口,“崖香,你隻需要聽話就行了。”意味不明的視線投射在“他”動人的臉龐上。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她差點沒反應過來是叫自己的。沈流英到底是在文明社會生活久了的人,還從沒有見過這種類型的瘋子,她竭力抑製住心底升騰出的寒意與懼意,梗著脖子僵硬地點頭表示明白。


    劉二少爺很是滿意沈流英的識時務,終於大發慈悲地鬆開了“他”。


    沈流英的身體還有些發虛,不過已經好多了,晃了兩下後最起碼能好好地站穩了。


    聽話?自然會好好聽話,不過離開劉府後就不一定了。沈流英淡漠地想。


    “過來。”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沈流英沒反應過來,一時有些愣怔地抬頭看著他。這才注意到,他側身而立,光線在他臉上劃過,他的右眼竟然也泛著紫芒……


    見沈流英毫無反應,不過才一會兒功夫,嚐試過不再頭痛欲裂的舒適感覺後,他竟有些受不了這頭疾了,果然,這個人……


    “嗯?”不耐的聲音響起,擰起的眉心顯示著主人的暴戾。


    沈流英害怕他再次發瘋,隻好聽話地走到他的身邊。


    “再近些。”


    沈流英又往前挪了一步。


    “沒吃飯嗎?走這麽慢。”鐵臂一伸,將沈流英拉到了身前,拿起白色的布巾甩到了“他”的身上,隨意靠在了身後椅子的仰枕上,示意“他”來給自己擦頭。


    沈流英表示確實沒吃飽飯,不過她也不敢說出來,伸手接過白色柔軟的布巾開始擦拭他的頭發。她從沒覺得一個人的頭發這麽麻煩過,又長又密,似乎怎麽也擦拭不完,很難想象,他每天是怎麽堅持擦幹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依舊麻木地給他擦拭著頭發,頭發終於半幹了。


    劉二少爺早就闔上了雙眸,纖長濃密的眼睫輕輕低垂,在他的眼下投下一層淺淺的陰影,眉宇舒展,透著些微慘白的淺淡的唇微抿,看樣子是睡著了。


    沈流英輕手輕腳地放下手裏的布巾,打算悄聲退下,可是她才離開他有一步之遙,他就倏地睜開了眼,敏厲的視線焦灼地望著她,這完全不像是熟睡的人的眼神。


    沈流英尷尬地收回了向外走的腳,若無其事地又回到了他的身後給他擦頭。別說,他的發質還挺好的,要是在現代,得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頭發啊,不用漂染就是自然且有光澤的黑紫色。嘖,又想多了。


    他灼熱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好一會兒才轉過頭重新靠上仰枕,“給我按頭。”


    沈流英撇撇嘴,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告訴自己這是給錢的老板,不能得罪,默念三遍後才心平氣和地抬手附上他的太陽穴。


    “他”的手溫暖而又柔軟,力道雖然有些小,不過效果卻出奇的好,很快就撫平了他頭部翻湧的暴戾。


    其實剛剛他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他”僅僅在他旁邊不過半個時辰,自己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了,若是能,離“他”更近一些,自己是不是就能睡著了?他有些淡漠地想到。


    這個時候,劉二少爺還沒有意識到沈流英對他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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