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錦紋剛剛在門外看的不真切,如今進來一看,才發現問題所在。


    這紡紗機實在太大了,比常用的腳踏紡車大了數倍,而且整體是七成鐵,三分木的構造,使用起來肯定費力。


    徐錦紋到底是老江湖,若是現在直接噴主家,就顯得不禮貌了,他先試著上手操作了起來。


    一搖二推三拉,徐錦紋幾番動作,紡紗機卻一動不動!


    “袁總管,您看?”


    徐綿紋一攤雙手,無奈的看向袁洪。


    “嗬嗬,我們這裏的紡織機器,可都是天工造就,用啥齒輪傳動,輕輕一推就能動作。


    所以啊!我們專門設置了機關扣子,在機器無人使用時,落下扣子將機器鎖定,防止機器無人照看時,被他人觸摸亂動。”


    袁洪擺正了位置,端坐在做紡紗機前,隨後將機器一邊的活扣解下,輕輕一推紡紗輪,“咯吱咯吱”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看著體型巨大的笨重機器,使用起來居然是出乎意料的輕便,金縷錦衣閣眾人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開。


    隻有徐錦紋目不轉睛地看著機器側麵,那些周圍呈齒狀的圓盤齧合傳動,似乎有所領悟。


    袁洪一手搖動著紡紗機,一手給機器喂入棉條、麻纖維,使之變成纖細的棉麻紗線。


    金縷錦衣閣眾人看著紡紗機另一邊,一連排紗筒上的紗線逐漸厚實了起來,逐漸目瞪口呆起來。


    “這麽快?頂幾個我了!”


    有專門的紡紗匠人不由自主的說出了聲。


    “這麽快紡出的線,質量不知道行不行?”


    也有人質疑道。


    袁洪擺弄了好一會來紡紗機,眾人雖有驚歎與質疑,但還仍在全神貫注的看著,並沒有打斷袁洪的動作。


    袁洪頗有成就感的操縱著紡紗機,將一件東西從粗糙、臃腫,變得精致、細膩,這是他從廚藝外,找到的第二個讓自己高興的東西。


    可是袁洪明白,所謂成就感,隻不過是機器帶來的錯覺罷了,並非是廚藝那樣獨一份的。


    換上另一個人,用一丁點兒時間,教他使用紡紗機,也能製成一樣的精致紗線。


    做久了這事,一成不變的動作,會使人厭煩的。


    嗯,不僅人會煩,猖鬼也會……


    用作實驗的棉麻原料使用完後,袁洪從機器取下了一筒紗線,遞給了徐錦紋。


    “徐掌櫃的,看合不合用?”


    “哦哦,好的!”


    徐錦紋接過紗線,將線頭纏在手指頭上,然後扯出了老長一截,看、彈、繞、扯,徐錦紋用盡渾身解數,來試驗這紗線的成色。


    “算不上極品,但絕對也是同類紗線的上品,勻稱、無雜色,還光鮮亮麗,最重要的是這紡紗的速度。


    這機器一出,恐怕好多紡紗師傅要擠兌轉業了。”


    徐錦紋麵帶憂色的說道,不知是在擔憂自己的家業,還是真正的憂慮同行們的生計。


    “這便不是你考慮的事了,況且我家主人暫時沒有推廣這機器的計劃。


    你們在錦繡苑中,還是要以織造林莊主的大婚所用織品為重,其他事暫停放一邊。


    徐掌櫃你隻用關心選材與設計,還有最後的製衣階段。至於絲線、布匹、紡紗織布之類的事情,我們有人完成。”


    袁洪的話說完,徐錦紋才點了點頭說道:


    “是是是,我自然不會忘記此行的目的,我這就去挑選材料。


    隻是我沒想到,貴莊有如此神奇的機器,紡紗師傅帶多了,不知該如何處理。”


    “多幾個人而已,一個人也就多雙筷子多隻碗的事,他們要實在沒事,我讓人帶他們在鑄劍山莊裏溜達。


    反正咱們總工錢已經談好了,回頭怎麽分,是你們的事。我們在意的是你能不能按時交貨,可不管誰幹活了,誰沒幹活!”


    袁洪一槌定音,徐錦紋也不敢再多言,去院外選取靈材做著織造法衣的準備。


    法衣之所以被稱為法衣,自然是因為它可以衣禦法,在不加持法術的情況下,因材料特性,也會具有一定的術法效果。


    如金蛛絲避火;雪蠶絲清涼,避暑氣;火蠶絲溫潤,可驅寒;玉莖葛麻能防禦刀劍的直接劈砍,還有一定的自我修複效果……


    一般的散修製衣,會簡單幹脆的使用同一種材料,以防止靈材氣機互相間的衝突。製成衣物之後,在以煉寶法術祭煉,加持上法術。


    這類法衣往往效果單一,而且加持的法術,會對製造法衣的靈材本身造成負擔,若是無人溫養,便容易壞掉。


    徐錦紋的法衣織造法,來自曾經的四大仙朝之一的大明王朝,是當時大明織造局的不傳之秘,自然有其獨到之處。


    這種錦繡織造法以特殊的密藥與法陣配合,調整不同靈材之間的特性,使之協調統一,優勢互補。


    在以不同的靈材,織造同一件物品時,還要以暗紋法,消彌料性衝突,並化害為利,將靈力衝突,化為滌塵法咒,清淨衣物,使衣物一直保持光鮮亮麗。


    另外,這種製衣法,還可以配合各種神獸圖形,借用散於虛空的神獸之力,加持到自己身上。


    徐錦紋全無保留的說著自己掌握的織造法,在他看來,原本他自己的願望是,老死之前製造出一件法衣出來。


    可如今,這院裏的材料,別說一件,百件、千件法衣也做的出來。與這些實在的東西相比,自己家族中傳承良久卻無實際用處的的“屠龍之術”,讓人學了去也無妨。


    至於玉京主家會不會追責?


    嗬,徐家祖訓可有記載,徐家後人誰製造法衣的技術更高明,就可以當徐家的家主,徐錦紋才不怕主家來人咧……


    袁洪一直笑盈盈的聽著徐錦紋的織造法,看他神色也似不甚上心,徐錦紋因此更賣力的講敘了起來。


    但是如果有人能以法眼觀照,一定可以看見,徐錦紋身側有一個童顏白發、身材高挑的宮裝女子正在奮筆疾書。


    而在不遠處繡娘工作的地方,有一個駝背的老婦,正在繡娘們中間,仔細觀察著她們的手法,似在肆無忌憚的偷師……


    ···


    在鑄劍山莊中工作很古怪,金縷錦衣閣眾人皆有此感。


    每天一大早,天微微亮,就會有人在他們睡覺的地方敲起銅鑼催醒他們,可卻並不是料想中的上工。


    那個平易近人的林莊主,會帶著所有人繞著鑄劍山莊跑三圈,除了當值的護院與桃花居內的一對主仆外,所有的人都必須參加。


    跑步結束之後,就是小半個時辰的“發呆時間”,除了工作外,他們可以做一切事,插花、喝茶、下棋、散步…,連上半個時辰的吃飯時間,總計有一個時辰可以自由活動。


    之後才是入織造的院子裏工作,工作一個半時辰,之後,又會被催促著進行一個時辰的午休,然後再工作一個半時辰,最後,欣賞夜景,晚飯,睡覺。並且每工作三日,便有一日休息。


    “這哪是工作啊,明明天天都在玩……”


    徐錦紋很是無語,但是上門工作,自己咋想不重要,主家的安排才是第一位。


    “哼,趕不上工期,後麵得天天日夜兼程的幹!”


    徐錦紋心裏吐槽著。


    可是奇怪的是,工作的進度並沒有慢下來。


    隻要進了繡房,繡娘們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手腳也敏捷了許多。


    就連徐錦紋的兒媳婦,金繡錦衣閣最優秀的繡娘也說,隻要她在繡房中,她以前所謂的繡工巔峰,隨隨便便就被突破了,而且一天三個時辰,都能保持在巔峰狀態。


    金縷錦衣閣眾人久思無果,也隻能猜測主家或許在錦繡苑施展了傳說中的仙門陣法,才會有如此效果。


    當然,奇怪的並不是隻有這一件事,還有他們當天需要的布匹、絲線,都會莫名其妙的在夜間被準備好,一大早便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工作台上。


    明明門鎖都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可裏麵的紡紗機、織布機都會在夜間運作起來。


    有好奇者,夜間曾爬於院子旁邊的大樹上窺探,可也隻從影子中看出機器運動了,卻從未瞧見過人影……


    眾人好奇不已,忍不住將徐錦紋推上前遁問此事,可袁洪卻總是笑而不言,問的久了,袁洪還沒煩此事,那些織女、繡娘們卻習以為常了。


    最後,隻有徐錦紋一人,像貓撓了小心肝一樣,對這件事充滿了好奇!


    可他就是再好奇又能怎樣?


    肉眼凡胎怎麽能看透猖鬼的虛實!


    工期將近,工作的進展也飛快完成,期間林生白也多次前來試穿衣物,對金縷錦衣閣的手藝也甚是滿意。


    ···


    桃花居內,陸羨仍是慵懶的躺在桃樹下,在他身前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影。


    “羅婆婆、蠶娘,金縷錦衣閣的手藝可是學會了?”


    陸羨開口問道。


    “稟主人,會了!


    與金縷綿衣閣的人相處近一月,又有主人的凝魂法陣和益神香加持,老朽要是再不會,可就真是塊朽木了!”


    矮個子的老婦說道。


    與正常女性相比,羅婆婆的個子不算矮,隻是身子瘦弱,加上生前長年在織機上,還有一直低頭刺繡,因此有一點駝背,她低著頭站在高挑的蠶娘麵前,顯得矮罷了。


    羅婆婆原名羅巧織,生前在她生活的那小地方,也是十裏八鄉內有名的紡織高手。


    隻是受生活條件所限,她年輕時多以紡織、縫紉粗麻布衣為主,到了年長時有了名聲,才有機會接觸綾羅綢緞。


    可饒是如此,她也逐漸學到了一身精湛的裁縫技術,隻是她的技術到達爐火純青之時,年已老邁,沒有充足的精力,再進一步了。


    對於技藝的執著追求,讓她死後也沒立馬進入輪回,而是以殘魂的狀態附著於身前的最後一部刺繡作品中。


    很多年以後,這件刺繡的買主,在野外的官道上,喪身於地震之中,而她也被五猖兵馬尋到。


    感受到她強烈的執念,袁洪將她投入兵馬壇中,接受洗練,從而有了今天的羅婆婆。


    蠶娘的遭遇與羅婆婆相似,隻不過她是養蠶、繅絲、織綢技藝的高手,她附身於一殘破繅車上,被人棄於郊外。


    她們倆被煉度成猖兵以後,在戰鬥中,與遊山部的其他猖兵的區別就顯現出來了。


    她們並沒有很大的戰意,悟得的五猖道法,也是些許羅霧織雲的輔助型道術,而且隻能催動巴掌大小的雲霧團,並且她們很不適應山林中的生活,捕獵時老是弄出動靜。


    袁洪對此很頭痛,因此上報給陸羨。


    陸羨這才意識到,隨著猖兵隊伍的壯大,什麽奇奇怪怪的山精野怪;性格、天賦各異的鬼魂都會出現。


    這時候,一股腦的把他們劃入戰鬥隊伍,顯然是不合理的,畢竟很多魂魄沒有戰鬥的意識與天賦。


    而且以呂溫、陸羨的鹹魚性子,可不會天天打架,現在有必要好好為猖兵們謀謀出路,總不能閑著沒事就把它們封在法壇中,猖兵也是有人權的…啊,不,鬼權的……


    因此,陸羨準備開拓陰世土地了,將不會打仗的鬼魂們聚集起來,在陰世築一雄城庇護他們,讓他們為五猖兵馬提供後勤。


    這時候陸羨就有點懊惱了,為啥本體是帶著瘟神的傳承來這個世界上,陰天子、閻羅王、後土娘娘的傳承不好嗎……


    “轟隆隆~”


    青天白日一聲雷響,將陸羨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心底向瘟神老爺告罪,求瘟神老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咱倆是本家,體恤點後輩吧!


    可能我們正牌的瘟瘟大帝正在忙吧,一聲雷過後,就沒有了其他響動,算是給陸羨蹬鼻子上臉,貪得無厭的行為給予了警示。


    陸羨正了正臉色,才繼續跟羅婆婆、蠶娘說起話來。


    “你們既然已經學會,就要勞心教授徒弟了。


    你們也看到在鑄劍山莊內,金縷錦衣閣的眾人是怎麽工作的!


    你們作為我未來的陰世王城的第一批居民,要嚴格按照我給的工作作息,進行勞作。


    誰要敢在休息的時候跟我趕活,我讓人拉到陰世礦場去受苦役,日日夜夜受陰風侵體之苦,赤潮噬神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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