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有些糙,大概是因為常年生活在這雪山腳下,別說寒冷又幹燥的風吹得臉上像是布滿了一條幹涸的河流,可唯獨那雙眼睛卻在這夜裏亮的驚人,原本還有些怯懦的他,此刻已然是鼓足了勇氣,一動不動打量著麵前的人。


    魏來,聽上去是一個很好的名字,想來他的父母也曾讀幾日書,希望他能有個好的將來,不曾想,他這一輩子都搭在了九門上,做著那些沒法搬到台麵上的事,以至於幾近年過半百,還孤身一人生活在這荒山之中。


    被揭穿的兩人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薑璃像是早有預料一般,抬眸迎上魏來的目光。


    她總是眸中含笑,一雙杏眼無比靈動,像是能說話一樣,有時又像一汪泉水,清澈但不見底,總能讓人在無意中陷進去。


    蠱惑人心,這是她最好的利器。


    不過她並不屑於這樣,因為她始終記得阿娘對她的教誨,與人交往需至真至誠。


    “你說的沒錯,你看到的也沒有錯,但你心裏早有答案了不是嗎?”薑璃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魏來握著搪瓷杯的手微微一緊,黑石般的眼睛閃過一抹狡黠的光,“你,你是張家人?”


    還以為他是知道了些什麽,原來……


    聞言,薑硯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聲,很清淺的笑,可在寂靜的夜裏卻格外明顯,他這一笑很快就引起了自家妹妹的不滿。


    薑璃帶著幽怨的目光側目看向自家兄長,像是在責怪他破壞了剛剛的氣氛。


    薑硯忙擺手道歉,“我隻是想到,他如今說這話倒也沒錯。”


    這話一出,薑璃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原本還端著神秘的人,唰的一下,那抹詭異的紅色從耳尖開始逐漸蔓延,最後連臉頰上都泛著粉色。


    “阿兄,你莫要再說了。”薑璃語調裏帶故作氣憤,隻是尷尬得不再去看他。


    根本沒有什麽尷尬,隻是冷不丁的突然被提起冠以夫姓,莫名叫人覺得臊得慌。


    薑硯也是及時適可而止,沒再說什麽,隻是剛剛那絲緊張的氛圍在此刻徹底沒了影子,連帶著屋裏的光都顯得暖和了許多。


    薑璃輕咳了一聲,以掩飾情緒,隨即順水推舟,模糊話題直言道:


    “你既有猜測,那我們也就直言了,我們要去雲頂天宮,需要你帶路。”


    雲頂天宮一出,魏來再也坐不住了,原本還緊握著的搪瓷杯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水花四濺,泛著熱騰騰的蒸汽,在泥濘的地麵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水窪。


    “不能去!絕對不能去!”他很激動,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也顧不得剛剛熱水在手背上留下的紅痕,出言便是阻止。


    薑硯見狀,眉頭微蹙,身上的氣場瞬間像是重回當年萬裏覓封侯時的樣子,看向魏來,像是在看自己手底下爭氣的士兵一樣。


    “我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告知你。”他語調冰冷,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強大的氣場像是一股莫名的威壓緊緊撲向魏來。


    可以想到當年發生在雲頂天宮的種種,他就不禁打了個寒顫,那個地方比地獄還要恐怖,所以即使麵對薑硯的威壓,他依然不鬆口道:


    “那裏死了很多人,四阿公也死在了那,沒人能活著從那裏走出來,沒有人。”


    他很害怕,也很恐懼。當年雲頂天宮,他是唯一一個活著走出來的人,那也是因為他早在下地之前,不幸在雪地受傷,一直吊在車尾,也是因此他僥幸逃過一劫。他親眼看到四阿公死去,然後又屍變,當時他差點死在了四阿公手下,如果不是最後關頭無家小三爺身邊那個黑衣服小哥出手,他恐怕也沒有命活到現在。


    可就算如此,他當時也直接昏死了過去,後來他是被凍醒的,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扔到了雪地裏,身邊早沒了其他人,他就這樣撿回了一條命。


    而雲頂天宮裏發生的一切,他至今不敢回憶。


    “那裏是地獄,是地獄!”他啞的聲音低吼著。


    可是這話說給旁人聽可能會勸退旁人,在他麵前坐著的兩個並非凡人。


    兄妹二人相視一眼,表情沒有半分波瀾,他們既然來到這裏,便是早早就知道了那裏麵的一切。


    薑硯清了清嗓子,隨後壓沉著聲音,似是威脅道:“如今恐怕隻有你知道進入雲頂天空的路,你或許有兩個選擇,第一選擇給我們帶路,我們不會為難你,也不會讓你進去,你隻需要將我們帶到那處即可。”


    眼見魏來要出聲拒絕,薑硯又不緊不慢繼續說:


    “或許你還有第二個選擇。”


    魏來眸子亮了亮,但很快就被薑硯的話嚇得失去顏色。


    “第二個選擇,我親手送你去地府。”說罷,薑硯嘴角微揚,笑意裏滿是陰森,明明長得清風霽月的,此刻卻像極了從地府爬上來的惡鬼。


    言簡意賅,去是地獄,不去也是地獄。去,或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不去的話,恐怕他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他知道眼前的兩人能找到自己,恐怕也不是什麽普通人,更何況剛剛在院子裏那一遭,更讓他確信,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可能下一秒就會殞身今夜。


    想到這兒他像是糾結了許久,終於做下了決定,隻見他攥著手,頗有些不甘卻無奈屈服的意思說:


    “我可以帶你們去,但我隻負責帶路,絕不會進去,好言不勸該死的鬼,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進去後是死是活,都跟我無關。”


    “這是自然。”薑璃很快應聲說。


    他們當然知道自己進去是死是活,本來都身死過不止一次的人了,哪裏還會怕這些?如果不是因為那青銅門影響著長白山一帶,他們也不會費勁跋涉到此處威脅一個平常人給他們帶路。


    那威脅的話,也都不過是為了達成目的,殺人,他們也沒有這般愛好,魏來的性命,還是他自己留著吧。


    “既然如此,那明天一早我就下山去準備東西,之後再上山去。”魏來鬆了口。


    “何須如此麻煩。”薑硯直接抬手打斷,直接問道:“你需要什麽東西?”


    魏來蒙了,這天夜裏,他再次嚇得癱軟在地,大概是年紀大了,膝蓋也軟了,也不知道怎麽的就在兩人麵前跪了下來,看著屋子裏突然冒出來的東西,他顫顫巍巍,隻覺像是做夢一般,最後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薑硯薑璃:……


    要不是為了節省時間,薑硯也不會出手,這隔空取物的術法到底是讓魏來這個普通人嚇得暈了過去。


    不過好在,明日一早他們就能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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