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靈沒說話,在他看來,薑硯大概是喝醉了,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了。


    薑硯卻依舊是那副樣子,一仰頭將杯中酒飲盡,酒水中的苦澀直達心底,這是他千年來第一次破戒。


    “兄弟,我當真對不住你。”他突然伸長了手,按住了張啟靈的肩膀,一字一句道。


    張啟靈默默抬眸,清冷的眸子中帶著些許詫異,卻沒有要躲開他的意思,隨即便聽到薑硯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心悅薑長樂,隻是她是我妹妹,我唯一的妹妹,我看著她從繈褓中那麽大一點兒,漸漸長大,阿爹常年征戰在外,我便教她養她愛她,我容不得她在旁人那受半點委屈。”


    “從前總因為此事與你起爭執,兄弟我對你不住。”


    說罷,薑硯拿過酒壺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隨即敬了過去,卻不等張啟靈回應,自己反倒一口悶了下去。


    一杯酒下肚,烈酒辣得他從胃裏開始灼燒,辣得他眼中忍不住浸滿了淚,七尺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偏偏他卻怎麽也忍不住。


    聲音哽咽,像是多年隻有自己知道的苦,在此刻全都傾倒了出來。


    “我沒守護好她,沒守好王府,如果我當年帶著她一起出征?或者,我抗旨不遵,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所有事了?”


    “我家長樂,才十八啊……”


    “我寧願,我從未教過她那些為君之道,寧願她做一個紈絝的郡主,而不是那般甘願將自己的命抵了去。”


    薑硯埋頭抽泣著,張啟靈端坐在側,清冷的眸光微閃,染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傷懷,他終是端起酒杯,將杯中清冽的酒一飲而盡。


    薑璃的苦楚,他總以為自己在幻境之後就已經明白了,卻不想,他了解的才隻是冰山一角。


    心口處的隱隱作痛,叫他連喝了幾杯酒都難以撫慰。


    “當年薑長樂出生時,天生祥瑞,但阿娘卻算出她命格坎坷,孤煞之人,何來有福,自那時起,我們便親手編織了她十八年的夢,在明知皇帝忌憚王府,依然教她如何愛君愛民,教她如何做一個好郡主,我們以為,隻要將她一直保護在王府的羽翼下,保護她的良善,讓她一輩子無憂無慮,就是守住了王府的淨土。 ”


    薑硯拉著張啟靈的手臂,試圖將他帶進自己的口中的回憶,他成功了,即使隻有隻言片語,可張啟靈依然深信不疑,仿佛那些畫麵就在眼前一般。


    隻是他大概真的醉了,說出的話都叫人有些驚愕。


    “你可知,你同長樂的婚事是阿娘主動向你師父提出的,因為阿娘知道,你,能救她,你是阿娘算出的,留給長樂最後的一張底牌。”


    “但是莊子衿,我始終覺得對不住你,叫你今生如此痛苦,是我們一家人都對不住你。”


    酒後的真言,大概是他在清醒時永遠也說不出口的話,可是真是假,是真心還是預謀,如今都已經不重要了。


    在張啟靈看來,從始至終,他與薑璃都隻是真心換真情,即使沒有那場謀劃,他們依然會走到一起。


    半晌,薑硯突然正了正神色,頗為鄭重道:“莊子衿,哦不對,張啟靈……好好對薑長樂,她這一生,太苦了。”


    張啟靈輕輕應了一個單字,“嗯”,隨後望著麵前說完話就一頭栽到桌上的人,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起身將人攙扶進了屋。


    今夜的酒,醉人不醉己。


    祠堂裏的滿目燭火,落在書頁上,留下一抹若隱若現的陰影。


    書頁上的文字過目不忘般湧進她的大腦,阿娘當年說得果真不錯,自己的確是最有天賦的巫女。


    隻是如今的腦海中除了對自己喚了十八年的“皇伯伯”的恨,還有莫錦嫿。


    難怪莫錦嫿一直想殺自己,原來,當她站在那宮牆之中,一邊享受著巫女祭司身份帶給自己的體麵與尊貴,一邊又因為顧忌薑璃的身份,而時時刻刻都想將她在這個世上抹掉,這樣一來,她就是名正言順的巫女。


    與野心不符的實力,叫她在宮裏逐漸失了利,皇帝的不信任與朝中旁人的詆毀,叫她心中生了恨,她在皇帝耳邊說盡讒言,長生的念頭就是在那時在皇帝的心中生根發芽。


    如果說皇帝害死了阿爹阿娘,叫王府深陷地獄,那莫錦嫿就是背後操縱一切的人。


    這兩個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橫死的真龍被囚於故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國家被交到一個黃毛小兒手裏,最後不複存在,在曆史的長河中抹滅一切蹤跡,而他,不是想要長生嗎?如今當真如願了。


    這或許他最大的懲罰,但於薑璃而言,這一切卻是遠遠不夠。


    “阿爹阿娘,長樂會為你們報仇的!”


    時間像是在這裏不曾停留過,被塵封的祠堂一直如往日那般,隻餘有一片死寂,屏障之後,時不時流連的幾人,望著麵前的祠堂忍不住歎息。


    “這裏頭也不知道有沒有吃的,小長樂這一直在裏頭,要是沒東西吃怎麽辦?”胖子揣著手,擔心的話是怎麽也說不完,要不是麵前有這個屏障,他大概會提著東西進去了。


    這要是身體再垮了,可怎麽辦?


    胖媽媽從來都隻是擔心小姑娘吃沒吃好,睡沒睡好,因為他知道很多時候自己可能幫不了她。


    “放心,小郡主她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堅強。”黑瞎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回來,望著麵前的祠堂,他抬手搭在了胖子的肩上,繼而道:


    “她如今心裏有大仇沒報,一定不會讓自己倒下的,她隻是還沒消化來這一切,我們等等她,會好的。”


    黑瞎子見過薑璃這副模樣,就在上一次,她即將被重新封進棺中時,所有人都慌得要死,唯獨她自己,平靜的像隻是要入睡一般。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無邪淡淡道。


    不知道該如何開導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她,隻知道要收拾好東西,時刻等著小姑娘出來,因為她在出來後,應該會很快出發去帝丘。


    日升日落,風雲翻湧,日子過去一天又一天,沒人知道祠堂裏現在正在發生什麽,但唯一能打開這道屏障的,就隻有薑硯。


    這是薑璃將自己關在祠堂的第十天,這一天,張啟靈照常來到祠堂處守候,就在這時,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突然烏雲密布,不過眨眼間,雷聲滾滾,閃電在雲層中穿梭。


    下一秒,祠堂外圍的屏障突然發出一抹金光,緊接著隻聽到一聲巨響,那屏障竟從裏頭碎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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