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髒兮兮的酒館裏,勞作了一天的人們都聚在這裏,用最劣質的兌了水的酒麻痹著岌岌可危的神經。


    近乎吼叫一樣的聊天聲發泄著那連骨骼都快要被壓彎的疲憊,昏黃的燈光似乎都因此而顫抖著。


    刺鼻的酒精味,震耳欲聾的喊叫,潮濕悶熱的空氣,油膩且髒兮兮的桌麵。每一樣都在訴說著“貧窮”二字。


    年輕的客人扯了扯被潮濕的空氣黏在胳膊上的袖子,皺起了眉頭,眼中卻沒有多少厭惡。相反,他四處打量著,神情中隱隱帶著一絲興奮。


    費勁全力,年輕的客人終於擠到了抽著劣質煙草,做著模樣用一塊髒兮兮的抹布擦拭著酒杯的唯一的侍者前麵。


    “要一杯黑格蘭!”客人努力得提高嗓門,好讓低垂著眼睛看上去快要睡著的侍者聽到——話說能在這種都能感到體內五髒六腑在顫動的環境下能夠站著睡著的,這個侍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天賦異稟。不過這麽看來,侍者手上擦杯子的動作怕不是出於本能機械式地在運動。


    “黑格蘭?”侍者略略抬起了眼皮,懶洋洋地瞥了年輕的客人一眼。


    “這種貴族老爺們才喝的娘炮酒,我們這裏可沒有。”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從瞌睡中驚醒,侍者也沒有停下手中擦杯子的動作,那個大小堪比小木桶的酒杯都快被他盤出包漿來了。


    “那你們這裏有什麽?”客人的聲音一下子就弱了下去,仿佛之前的話都是努力提著勇氣喊出來的。


    也多虧了侍者常年在這種環境下工作,換個人還真不一定能聽清這位客人的話。


    “粗麥酒。”侍者將一杯泛著白沫的酒水推到了這位年輕的客人麵前——可喜可賀,他終於放下了手中一直在擦拭的酒杯了。


    “三個銅盾,謝謝惠顧。”


    將三枚銅盾放在麵前的桌子上,客人端起幾乎有他腦袋那麽大的粗糙的木質酒杯,為難地打量著。


    年輕的客人身上穿著很樸素的衣衫,就像一個正常的自由民。哪怕丟到白天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也不會有任何的違和感。


    但這正是他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理由。


    奴隸沒資格出現在他們主人允許之外的地方,家境還算可以的手工業者們也不會選擇這種地方。不是因為掉價,而是單純的髒,亂。


    貧苦的自由民才是這種地方的客人。


    明顯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子,想要“體驗”一下下等人的生活,才來到了這種貧民的酒館,看他這樣子,身邊也沒有跟著大人。


    這也正常,那些有錢人才不會允許他們的子嗣來到這種地方。要是被他們圈子裏的其他人知道,有個後代來到了這種酒館,肯定要遭到嘲笑與排斥,認為他身上沾染了“貧賤的味道”。


    年輕的客人雖然沒什麽“人生的閱曆”,但終究不是蠢貨。周圍投過來的眼光中除了好奇、疑問,還有隱晦的嘲笑。


    一看他這副樣子,就知道肯定沒接觸過這種賤民才喝的“粗麥酒”。


    這種粗麥酒味衝且刺鼻,哪怕至少兌了一半的水,也不是這種細皮嫩肉的公子哥能接受的。隻有他們這種勞作一整天的貧民,才能借著這強烈刺激麻痹一下神經,短暫地忘卻這見了鬼的日子。


    暗暗咬了咬牙,客人心一橫,猛地端起酒杯,將渾濁的酒水大口地往嘴裏灌。


    辛辣的氣味翻湧著鑽入胃部,又快速升騰上來,直衝天靈蓋。


    “咳,咳唔……”趕緊捂住嘴巴,製止了繼續咳嗽的衝動。哪怕有了心理準備,他還是被嗆得不輕。


    “哈哈哈!”毫不掩飾的哄笑聲爆發出來,轉而又淹沒在了更加吵鬧的交談聲中。


    但客人還是聽到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了尷尬的血色,他的臉原本就由於酒精的刺激下變得通紅,此刻更是幾乎要滴出血來。


    所有看到的人中,隻有侍者沒笑。


    比這更大的糗事他都見過,這隻不過是一場小小的,連鬧劇都算不上的事罷了。


    還不如趁此時機多睡一會兒。


    不過,這個年輕的客人似乎並不打算就此罷休。


    他像模像樣地扯著嗓子,大聲地試圖與侍者攀談。


    “老兄,你知道哪裏能找些樂子嗎?我的意思是,那種能讓人熱血沸騰的樂子!”


    可惜侍者不認識幾個字也沒讀過多少書,否則他一定會認出,這其實是現在比較流行的冒險小說裏,在類似“冒險家酒館”的場景常常出現的一句話。


    不過,這也不妨礙他從這句話中聽出了這個年輕的客人那拿捏著腔調的裝腔作勢。


    還不待侍者回答,一隻油膩的大手摟上了年輕的客人的脖子。


    一層雞皮疙瘩直接豎起,下意識地想甩開這條手臂,但又硬生生止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油手的主人。


    一個比他高了足足一個頭的胖漢。


    他確認自己打不過這家夥。


    除了窮人,一些在陰影地帶夾縫求生的灰色人群也是這種酒館的常客。


    因為不會有巡邏騎士來這種地方,那些窮人也沒那膽子與他們放對。其實,連他們自己,原本也是“窮人”的一員,不然也不會去觸碰灰色地帶。


    如果能飽足地生活,誰願意冒著風險去幹這種一旦被抓住少說也會遭到一頓毒打的活計。


    “這位小哥,你說你想要找那種能讓人興奮起來的樂子?”故意模仿著年輕的客人的腔調,大胖子眯著眼睛打量著這小子。


    嗯,根據腰間錢袋的形狀與觸感來看,是個有錢的主,並且看上去很好忽悠。


    “嗯……是啊,朋友你難道有這種樂子嗎?”硬著頭皮,年輕的客人盡量不表現出不禮貌的嫌棄。


    “哈哈哈哈!”大胖子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脊,讓後者的身體一震一震的抖著。


    “來得正巧,夥計幾個接下來要玩一個遊戲。隻要有錢,有興趣,誰都可以來湊一腳。”


    背上被拍得生疼,不過至少這家夥的手挪開了,讓年輕的客人鬆了一口氣。


    油膩的大胖子轉過身,露出了一張和他一樣油膩的桌子。


    重點不是桌子,而是桌子上的一打相比這間酒館裏的其他東西要幹淨不少的紙牌。


    “要來試試嗎?”大胖子的聲音聽上去充滿誘惑,“隻要賭上銅盾,誰都可以從這裏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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