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最近月夫人對我越來越上心了。


    從前她對我是愛搭不理的,尤其是月雪城未死之前,她一見到我,那臉上都幾乎不帶表情,我們之間的溝通也少得可憐。我也從來未拿她當作母親看待,總覺得和她隔著老遠的距離,習慣了,倒也無所謂。


    但是現在,月夫人有事沒事就來看我,有時還將我叫到她的房間,時不時送我一支釵,一塊玉,再或是一身新衣裳。我隻覺得別扭,不肯和她過分親近。況且我素來也不喜過分裝扮,身上的飾物越多,就越得處處留意,免得失了風度。


    甚至,月夫人還注意起我的生活細節來了。她對我說,吃飯的時候,不要大聲,隻能小口小口地吃。不管多麽喜歡的東西,也不能不顧形象。


    她還對我說,女孩子家,應該喜歡嬌俏一些的顏色,最好是粉色,鵝黃色,淡綠色,最是討喜。她還對我說,說話的時候,嘴角要微微揚起,保持兩三分笑意,但切記不能咧嘴傻笑。


    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在月夫人那裏,竟是有這麽多規矩,而我竟是如此不符合規矩,怪不得從前,她連看都懶得多看我一眼。現在,她要我一樣樣地改掉自己的習慣,是不是太遲了呢?


    但她是母親,是夫人,我雖然心中不樂意,卻也不能不表麵應付著。隻是,這樣的日子,實在是煎熬,我逼著自己,麵對喜歡的炙羊肉時,隻能夾兩筷子,我的心裏癢極了,但是月夫人的眼神沒有離開我,我隻得放下筷子。


    我的餘光瞟到,月夫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是我不想去看她,隻是覺得有些無語。我現在終於能體會到一點點,當時月雪城的心境了。要讓別人滿意,最後不滿意的,卻是自己啊。


    月錦端卻一臉的不自在,從前有月雪城在,她被壓了一頭,好容易得了月夫人的重視,但是隨著我臉上的胎記消失,月錦端的地位也芨芨可危了。她看我的時候,眼睛裏也帶著幾分不滿。我也懶得去看她。


    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月夫人叫我不要再去別人府上了。雖然我是雍城有些名氣的人,甚至還有人誇我為“神醫”,我也覺得,掙不掙錢不要緊,至少還能走出月府,多看看外麵的世界,外麵的人。


    可是在月夫人看來,一個女孩子家,整日拋頭露麵,傳出去肯定是不好聽的。從前我是沒有價值的人,能不能嫁出去,都是未可知,然而現在不一樣了。要是有了美貌,卻沒有了自由,我倒寧願頂著一張嚇人的臉,這樣便可以橫行無忌了。


    月夫人倒是用心良苦,甚至她還想讓我學琵琶,學寫詩作詞,學熏香,總之要學的東西太多了,我在貴族女子中,就是一個白癡。為此她請來了幾位師傅,她們一一排開,笑容可掬地望著我,讓我感覺到空前的壓力。


    但沒有幾日,月夫人便將她們全遣散了。倒也不是月夫人的意思,而是月行山發了話。不得不說,在才藝方麵,我確實沒有天賦,再加上沒有基礎,師傅都不知從何下手了。我練了幾日琵琶,那從教坊出來的師傅歎道:“墨淵啊墨淵。”我不由得笑了。


    月夫人見我確實朽木不可雕,而月行山回來以後,見我整日困在府中,不是學這個,就是學那個,他可不依,令那些人都散了。月夫人見狀,當著我的麵


    說道:“行山,你怎麽如此放縱她?”


    月行山有些不耐煩了,說道:“夫人,墨淵已經十四歲了,她從來沒有學過這些,這個時候,你卻要逼她學那麽多東西,也不問她想不想學,誰能受得了啊?”


    月夫人聽到月行山如此說,也有些動氣了,說道:“哪家的女孩子不學這些呢?我也是為了她好。”


    聽著月夫人的話,我的心裏暗暗好笑,從前因為我臉上有胎記,就將我丟在雲水窩,就是回到月府,也跟看不見似的。現在倒是為了我好了。當初如果不是她將月雪城逼得那樣緊,雪城也不會像一根繃緊的弦,說斷就斷了。她居然還以為自己是對的,想培養起我來。


    月夫人又說:“她不學這些,將來嫁到別人家裏,也是會遭人閑話的,哪個大家閨秀不學呢!”


    真是的,我還怕人說閑話嗎?現在我已經惹了不少是非了。


    我就靜靜地站在一旁,聽月行山和月夫人理論。我是無所謂的,反正我學不會,到時候氣憤的又不是我,是月夫人,請那些師傅,也是需要花不少錢的。不過,我自己也小賺了一筆。


    教我彈琵琶的女子叫春娘,我見她麵色泛白,便職業性地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後來為她開了一副活血養氣的草藥。她服用了兩劑,效果不錯。春娘一高興,又來找我開藥方。


    還有教我玩香的女子,叫作菲菲,我見她眼下黑眼圈挺重的,整個人都不太精神。問她她也不說,我也為她開了一副藥,是怡心安神的藥,兩三日後,她果然有了起色。我才知道,菲菲最近被她的心上人拋棄了,茶飯不思的。


    月夫人斷然想不到,我就是足不出戶,也能用自己的專長,掙一些零花錢。月夫人和月行山商議許久,月行山可不管,說道:“從前雪城和錦端都是你一手教養的,如今墨淵也大了,我總得說上幾句話兒!”


    想不到月行山此話一出,月夫人頓時難過起來,說道:“夫君,你在怪我嗎?是我沒有將她們教好嗎?”


    一邊說,月夫人一邊抽泣起來。我見狀不妙,趕緊悄悄溜走了。


    從那天以後,我是不用再學什麽了。因為月夫人說了,既然自己這些年來為這個家操碎了心,月行山卻並不感激,那麽她也不用白費力氣了。月行山一向是有名的寵妻,這下得罪了月夫人,又不得不百般討好,做小伏低。反正我是解脫了。


    作為回報,我得為月行山釀幾壇子果子酒,這倒是我的擅長,從前在雲水窩,便經常製做。是啊,我也有好多專長啊,像釀酒,做風幹肉,給人看病,種花種草也行。雖然在月夫人看來,這些都不算女子的正經事,但是我自己喜歡啊。我為什麽要和別的女子活得一樣。


    看得出來,月夫人是在考慮我的終身大事了。月錦端還沒有說上人家,但是呢,我和她年紀隻差兩歲,越早考慮,自然可比較,可挑選的便越多。月夫人兩年前便在為月錦端擇婿了,挑挑揀揀的,還沒落到實處。


    月錦端那性子,和月溪玉倒是有幾分相似,卻又比月溪玉更刻薄,雖然長得有些顏色,但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耽擱了下來。


    月錦端活得也是憋屈,從前老想著和月雪城相比,覺得是月雪城礙了她。月雪城死了,她也沒能真的受到重視。更要命的是,就連月如夢,都成了皇妃了,而月錦端呢,還不知花落誰家。


    所以月錦端的脾氣也越發不好了,在家裏動不動就罵丫環,甚至還動了手。月夫人見慣了,雖然還管著她,卻也不抱太多希望了。正因為如此,月夫人便把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但我不需要,我不想活成月夫人想要的樣子,她也沒能做一個我心目中想要的母親啊。再說了,我也不想選什麽好夫婿,我不想成為人中龍鳳,也不想嫁給皇親國戚。


    反正,常雲昇在我最醜的時候,都願意喜歡我,我還怕什麽呢?就算沒有人要我,我憑著這身上的醫術,哪怕家族不在了,也能有飯吃的。所以我是有底氣的。


    月府的大多數人,都活得十分有壓力,但是像我,就沒什麽壓力。真正有壓力的人,是他們手裏沒有什麽底牌,卻又總想得到太多。


    他們想得到更多的權利,富貴,然而這些東西,本來就是浮雲啊。要是月夫人知道我這麽想,該又要罵我不上進了。她會說,看看月溪玉,再看看月如夢。


    月溪玉,嫁給了愛情,害得大夫人在大老爺麵前抬不起頭來。然而聽說,她嫁給表哥後,也過得不怎麽樣。直到現在,她也沒能懷孕,夫家那邊卻也頗多意見了。


    月溪玉那樣高高在上的月府小姐,她那表哥卻在外麵有了女人,還生下了私生子。月溪玉的日子,現在是一團麻。在娘家的幹預下,表哥打發了那女人,而私生子則抱回了家,由月溪玉撫養。


    再說月如夢吧,看上去確實嫁得不錯,但是滄靈可是在府裏養了一大堆姬妾呢。但就是這樣,還是有無數人羨慕月如夢。她的生母秀姨娘在府裏挺直了腰杆,有一個爭氣的女兒,果然是不一樣的。


    晚飯時,我小心地夾著麵前的菜。月夫人總是慈愛地注視著我,讓我受寵若驚,都快不會吃飯了。這個時候,月錦端站了起來,筷子摔得直響。月夫人生氣地說:“錦端,你在幹什麽?”


    月錦端也沒好氣地說:“吃飽了。”


    她徑直走過來,冷不丁地撞倒了我麵前的蠟燭,蠟油滴在我手背上,我疼得直哆嗦,大叫起來。眾人一片忙亂,月夫人更是罵月錦端,道:“你真是吃飽了!”


    月錦端冷笑道:“三妹麵前放著我最愛的糕點,我不過是想拿一塊,並不是存心的。”


    蓮生連忙為我去找燙傷的藥物,我見大家亂成一團,忙說道:“二姐確實無意的,我沒事。”


    月錦端已經離開了,月夫人憂心忡忡道:“可千萬不要留下疤痕啊。”


    我一聽這話,哭笑不得。月夫人心疼我的方式,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一件物品。如果我有殘損了,自然身價就降了,也就賣不出好價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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