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虛真人的院落正處於雲霧飄渺之處,懸崖之巔是飛流直下的瀑布,那座洞府便位於最高處。


    他曾從姐姐那裏得知,掌門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社恐」。


    至於「社恐」為何物,他問時,女郎笑得眉開眼笑,清冷疏離的麵容流露出淡淡的懷念。


    “社恐啊,就是深居簡出,不喜與人過多交流。”


    但當他通過姐姐遞過來的令牌走進庭院的時候,卻傳來夏師伯的聲音,冷淡而清晰。


    “雲影與晚晚一樣,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關鍵修煉還十分刻苦。”


    洞虛真人看著夏聽寒認真的神情,習慣性的撫了把胡子,“話雖如此,但也趕不上晚晚那逆天的修煉速度。”


    對於這話,男人認可的點點頭,“確實,晚晚是逍遙門最有希望飛升的修士。”


    “不是最有希望,而是肯定能飛升,隻要我們好好護著,但那小子再趕也不可能與晚晚一起飛升,等個百年也未可知。”


    老翁眼中是對自家弟子滿滿的自信,立刻反駁夏聽寒的不確定。


    視線轉到門側,被風吹起的衣角暴露其行蹤,“出來吧,你還要聽到何時?”


    笑眯眯的模樣沒有絲毫責怪,反而興味盎然。


    一襲淺青色衣袍的少年拎著紅色的食盒慢慢顯出身形來。


    他乖巧抱拳認錯,隻是有些氣息低靡,“師祖,師伯,弟子並非有意,隻是……”


    “無事,但偷聽並非君子所為,你下回別再犯就是,逍遙門雖沒那麽多繁文縟節,但在外若是碰上脾氣不好的修士,失了性命也沒法找人說理。”


    “是,謝師祖教導。”


    “晚晚托你給我帶的吃食?”


    少年將食盒送過去,跪在地上回話,“回師祖,是姐……師尊交代的。”


    “好啊,聽寒,我就說沒白疼晚晚吧。”


    “是啊,您是沒白疼,晚晚對我們這些師兄師弟可不是這般,也就能偶爾蹭上一口她特地給雪兒做的糕點。”


    男人怨念頗深的瞧著自家掌門當著他的麵打開食盒,飄出的香氣讓他這種久不食稻穀的修士瘋狂分泌口水。


    誰人不知,逍遙門的江長老不似一般苦修的修士,最會做些稀奇的吃食,但偏偏就是如此,也比他們這些苦修之人修行的速度快。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老翁夾了一塊筍片往嘴裏送,吃的有滋有味,專門衝向男人的方位。


    夏聽寒一向凝霜的冷臉也有碎裂的跡象,餘光瞥見少年不為所動的模樣,氣的牙癢癢。


    不必多說,哪怕少年不提,女郎也定是早留給自家弟子一份。


    可憐的隻有他罷了。


    “若無事,你便先回去吧,這食盒,你師伯自會替我老人家送還給晚晚。”


    這話讓本就臉黑的男人,黑上加黑,倒也沒反駁。


    夏聽寒止住少年往門外走的腳步,“若是方便,讓我瞧瞧你修習的效果。”


    本就沒有拒絕可言,男人揮手布置出一道結界將人籠住。


    少年彎腰抱拳,平淡的神色一凜,一招一式打得行雲流水,出招收斂起鋒芒來,沉穩不少。


    他已是築基初期,那些冰棱的威力不可忽視,憑借少年嫻熟紮實的底子,越級殺人也不無可能。


    看似是夏聽寒在指導,實則洞虛真人也一瞬不瞬的瞧著,眼底全是欣賞。


    雲影天賦極高,進步快,性子沉穩,簡直是天選修仙之人。


    但約莫著是少年急於想展示最好的修煉成果,竟有一絲絲不屬於靈力的氣息湧動。


    “你不愧於晚晚待你的好心。”


    老者神色一變,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緩緩走向少年,聲音辨不出喜惡,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蒼老的手用力,雲影那張冷白的臉逐漸轉為青紫,他不甚明白何以發生如此轉變,“但你身上的魔氣又是從何而來?”


    那雙一向平和的眸子,如今殺氣彌漫,看著少年如同能輕易碾死的螻蟻。


    “掌門,不可,他是晚晚的弟子。”


    夏聽寒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未曾想一次簡單的測試竟然捅出個大簍子。


    這話猛地讓老翁清醒,恍然回過神,趕忙鬆開手掌,少年無力的跌落在地上,咳嗽聲大的幾乎將肺也一並帶出。


    “我這雖為逍遙門,卻也容不得魔修,念在你是晚晚弟子的份上,走吧,我不殺你。”


    洞虛真人背過身去,不再看少年一眼,原想著晚晚收了個天賦極佳的弟子,可未曾想,這人竟是魔修。


    修仙之人最忌諱的便是接觸魔修,隻因他們飛升而上的是為仙界,而魔界一向又與其不對付。


    無所謂對錯,僅是立場不同,既然修士選擇修仙,那便站在仙界,為了共同利益也不允許與魔族勾結,更何況收魔修做弟子。


    三百年前仙界的落塵仙君主動墮魔一事鬧的沸沸揚揚,以致凡界的修仙者都知曉的程度。


    後來憑著魔修之身誅殺妄獸,奇跡般的又獲仙骨,重回仙界。


    由魔修轉為仙修本就是不可能之事,沒有人知曉他是如何做到。


    不過自此之後,這位仙君也極少在仙界定居,反而在各界遊走,行蹤不定。


    “是姐姐將我救回,我也忘卻前塵往事,您如今要趕我走,不如當場殺了我。”


    少年跪在地上,不卑不亢,頭發垂落至青紫的脖頸。


    “你留在晚晚身邊,會耽誤她飛升,更有甚者,給她招來殺身之禍,她已經救了你一條命,你不可再這般自私。”


    洞虛真人悠悠歎了口氣,“走吧,別讓我們為難。”


    夏聽寒左右看著一站一跪的兩人,劍眉輕皺,如今這個場麵。


    唉……


    “那我便不修魔,隻修仙,如此可以留下來嗎?”


    一直低著頭的少年終於抬起頭,倔強的望著那道背影,藏於袖中緊握的手指隱隱發白。


    “魔根本不可剔除,魔修也不可轉為仙修……”


    說到這老者又是一愣,所以少年是如何既修仙又修魔的。


    他的身世遠比表麵看起來的複雜。


    “掌門,魔修之人通常放縱欲望,恣意妄為,我瞧著他道行尚淺,且正如他所說,曾經皆是前塵往事,若是修習絕情道說不定能壓製一二,您真將人趕走,晚晚那個性子不好交代。”


    女郎的性子太過執拗,從小便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對與她不同的妖修也能一視同仁,麵對認定的弟子,怕也是如此。


    兩全之法,唯有她帶著少年離開逍遙門。


    這則是他們最不願看到的,且等少年恢複記憶後再做打算。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洞虛真人哪裏不清楚,對於魔修,他也一把年紀,幾乎沒了飛升的可能,隻要不傷無辜之人性命倒是無所謂,隻不過晚晚……


    “罷了罷了,那便聽你師伯所言,這幾日你留在此處,等我尋個人傳授你絕情之法。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以後若再讓我看見你運用魔氣,休怪我不客氣。”


    “是,謝師祖。”


    雲影跪在地上,額頭碰觸地麵,發出一聲悶響,再抬頭時,原本光潔細膩的額頭破損,滲出血絲來。


    他的眸子也徹底失去光彩,整個人宛若破敗的木偶。


    夏聽寒認命的將人扶進屋子,少年便一動不動的坐著,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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