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元宵宮宴,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員都被宴請入宮。


    蔣大人雖然隻是個四品的少監,但少府監的府監一職空缺多年,少監暫時代理府監的職責,算得殿上臣。


    蔣夫人原先是要帶舒妙一起去的,隻是舒妙不想一晚上都戰戰兢兢的。


    她更想去吉祥長街找溫宴希和沈霄月玩。


    “……罷了,左右都知道蔣姑娘身子不爽利,這麽多年都這樣,今年也不會有人問那些閑話的。”


    蔣夫人把舒妙送進馬車裏,又千叮嚀萬囑咐,多指了四個門子和七八個小丫鬟跟著,親眼看著馬車走遠,她才和蔣大人上了入宮的馬車。


    今夜的京都熱鬧又明亮。


    每年僅有三天的不宵禁,又加上女孩子們能夠光明正大的出行。


    這元宵節,過得比春節還熱鬧。


    吉祥長街隔壁的玄武長街才是官道。


    這個時候,就算再急的人,也不敢擠在玄武大街上,就連蔣家的車馬也隻能和人群一起擠在吉祥長街上。


    所以蔣大人和蔣夫人已經到了皇宮的時候,舒妙一行人離吉祥酒樓還有一半的路程。


    舒妙是不著急。


    反正都堵著,溫宴希和沈霄月未必就能準時赴約。


    小小馬車裏還坐著悅喜和露喜。


    出門的時候,舒妙多叫了一架馬車跟著,把蔣夫人安排的那些隨侍小丫鬟們都裝進了馬車裏。


    “……走著多累啊,再說萬一走散了,不還得去找人嘛……”


    蔣夫人倒是沒所謂,小丫鬟們卻一個一個不可置信。


    她們就是末等的小丫鬟,平時做的最清閑的活兒就是跟著主子出去。


    不用動腦,也不用費力,最多走幾步路而已,還能跟著出去見見世麵。


    偶爾運氣好了,還能得到賞賜。


    她們沒想到,這位藏在深閨裏的姑娘竟然是個這麽心善的人。


    真正的蔣姑娘身子不好,不大出院子,隻有她院裏的大丫鬟和媽媽認得,院外伺候的下人幾乎沒怎麽見過她的真容。


    隻記得她帶著冪蘺[*和帷帽一個功能],依著丫鬟在廊下走過的嬌弱身影。


    不大和人交流。


    私底下,大家閑聊時也曾討論過這位蔣姑娘的冷漠,但現在看來,倒也不是冷漠。


    生著病,身子難受,難免會忽略一些事的。


    舒妙無心插柳,把蔣姑娘其實是個好人的言論傳了出去。


    這時的她挑開簾子,將頭探出一半出去,看著熱鬧又燈火輝煌的街道,不禁入了迷。


    自己老家在過年的時候是沒有什麽年味的。


    她也記不太清楚,上海的春節到底是怎麽樣的了。


    七歲的時候,為了躲避那個女人的騷擾,她被爸爸送去了澳門,從此就在那裏生活長大,再也沒有回過上海。


    澳門和上海的春節又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樣子。


    澳門熱鬧傳統又商業,是個可以照顧到每一個人情緒的奇特城市。


    也承載著她幾乎所有的童年記憶。


    可是,也不如此時的吉祥長街熱鬧。


    用紙和竹子糊出來的蟠龍長燈從街尾延伸到街中。


    龍頭還會動,在幾個壯漢的操作呀,巨大的龍頭一搖一擺,甩著長長的須子。


    大人們會把小孩子托在肩頭,讓搖擺著的龍須觸碰孩子,預示著來年安康好運。


    舒妙也想去摸摸那根龍須,上麵包著一顆一顆圓圓的絨粒子,看起來軟軟的很好摸。


    露喜把輕薄的大氅披在她肩頭攏了攏:“姑娘,外麵冷,還是放下簾子吧。”


    就算嫁了人,外麵的男人也不好去看姑娘的臉的。


    小管家婆似的。


    舒妙聽話的把簾子放下來,又坐著馬車隨著人流慢慢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吉祥酒樓。


    三層高的酒樓外早就搭好了戲台子,正在熱熱鬧鬧的唱著百人大戲。


    這是沈家出錢擺的台,台子另一側還有撒糖的、免費送小食的。


    這裏,也是人最多的地方。


    馬車照例停在酒樓後巷。


    舒妙下車的時候,隱隱約約看到了溫家的馬車,心裏知道是溫宴希的。


    下意識就忍不住多看幾眼,仿佛透過那輛馬車,看到了裏麵坐著那位嚴厲的媽媽。


    身體就忍不住要打寒顫。


    肩頭卻猛然被人拍了一下,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瞧什麽呢?”沈霄月提著裙子,身後跟著一群小丫鬟,顯然也是剛到。


    舒妙拍著胸脯呼吸好幾次才回過神,朝著溫家馬車抬了抬下巴,聲音低低的:“阿希的車。”


    溫家崇尚儒學,不齒浪費與驕縱——至少表麵是這樣的。


    所以在後巷一眾車馬裏,唯有溫家的車架是半舊不新,黑漆斑駁的。


    “喲,今天倒是我們兩個來晚了。”


    沈霄月挽上舒妙的手臂,朝著酒樓過去。


    今天人多,大戶人家的千金出來定然是被人擁簇著,看舒妙和沈霄月的身後就知道了。


    烏壓壓的一群人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誰是誰家的了。


    舒妙低聲和沈霄月說著溫家對溫宴希做的那些事,聲音憤懣:“這群人就是有神經病,阿希被退婚是阿希的錯嗎?那是爛黃瓜的錯!就算兩個人沒有什麽感情,既然訂了婚約過了明路,就和簽了合同沒區別,現在他那邊不但單方麵違約,竟然還把屎盆子扣在阿希身上,真沒天理!”


    沈霄月安撫的摸了摸她的手臂:“畢竟女兒家的是要麵子的,隻有一天要麵子,就一天被人當做軟肋捏著,這裏就是這樣的,沒辦法。”


    舒妙覺得無力,長長的呼出了口氣。


    登上台階,站在酒樓大門門檻前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回過身看向身後這群垂頭跟著她出來的小丫鬟和小廝們,再望向遠方熱鬧的人群,就又歎了口氣。


    “別跟著我了,反正我就在這兒吃酒,你們也難得出來,與其在這裏等著挨凍,不如也去逛逛花燈,隻有一點,看好時間記得回來,我們散了酒,可是不等你們的。”


    下人們高興壞了,可又不敢擅自做主,一時間沒人回應。


    露喜抿了抿嘴:“還不快謝謝姑娘,你們玩歸玩,可不能惹是生非,到了時間趕緊回來。”


    很顯然,露喜在下人之間的地位比舒妙高。


    她一發話,下人們頓時參差著應著“謝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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