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已經響了兩三分鍾了,課間操要求下課後五分鍾內到操場整隊集合完畢。


    體委張喆憋不住了,側過頭和他後桌諸葛檀說:“檀姐,回來再對答案吧,去晚了德芙又得罵咱們了。”


    ‘德芙’是附中的教導主任,全名王德福,他在附中不知道待了多少年,‘德芙’這稱號是某位起名鬼才起了傳下來的,另一個廣為流傳的是‘wonderful’。


    最終還是因為他抓人抓得太絲滑,查早戀查校服查一切違反校規校紀的行為,神出鬼沒,兢兢業業。


    以至於無數被棒打的鴛鴦和被抓住的倒黴蛋一致認為‘德芙’更符合他的形象。


    教室裏的人躁動的幾秒鍾,有幾人目光看向了諸葛檀,幾人都是班裏的英語難產戶。


    做英語題難產的難產。


    諸葛檀將碎發撩至耳後,輕咳:“陳老師下午第二節才有課。”


    幾人立刻會意得令,一教室的人蜂擁而出,撒丫子狂奔。


    天知道,火箭班都沒他們班下課遲。


    張喆就在前幾排,這時間了也不著急,湊過去和諸葛檀說話,嘿嘿傻樂:“感謝檀姐手下留情,大開後門。”


    諸葛檀白了他一眼,起身離開座位,張喆便在後麵跟上。


    見他起身,許願招了招手:“吉吉,吉吉,這兒!”


    張喆在名字被寶哥拆開讀成張吉吉之後就痛失本名,加上他這名兒又生僻,大家都喊吉吉。


    而他本人也樂得接受,還稱自己是吉吉國王,全班人都是他小弟。


    結果經常是被暴揍一頓,拖走。


    “咋了?”


    許願指了指自己的腳腕:“腳還沒好,請個假,我已經和班長說了,今天他幫我帶隊。”


    許願和張喆是一班的體委。


    附中的早操是跑步,需要兩個人前後帶隊。


    “好嘞。”


    許願感知到她身邊的江沉月準備起身,補充道:“哦,還有還有,我同桌剛轉過來,校服還沒有領,德芙查這個查得有些嚴,好像也不能下去。”


    張喆撓了撓腦袋,對著江沉月說:“同學,你也不用下去了。”


    江沉月點頭:“好。”


    張喆轉身走後,教室裏隻剩下兩人。


    -


    天空蔚藍高遠,大地潔白一片,穿著藍黑色校服的少年人在校園裏奔跑、笑鬧,寒冬臘月也生機盎然。


    所有的聲音在經過玻璃窗時被削弱,變成遙遠的呢喃。


    室外嘈雜,室內靜謐。


    困意又襲上心頭,許願打了個哈欠,腦袋一砸,又想蒙頭睡過去。


    側頭見到她同桌起身的動作,她問:“你是要出去嗎?”


    江沉月點點頭。


    許願起身單腳蹦出來,給他讓了一個座位讓人出去。


    許願強忍著困意等了兩分鍾都沒見他回來。


    上眼皮和下眼皮又打了幾架,腦袋一沾桌子,許願睡得昏天黑地。


    再次睜開眼,下去做操的人已經到了樓下,窗外槐樹上的積雪在早晨的日光下閃著光,嘈雜聲透過窗戶抵達耳中。


    許願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側頭,沒看到她同桌,教室裏空無一人。


    忽然,聽到身後有翻書聲。


    她轉身,便看到男生微微倚靠著圖書架,垂眼翻著一本書,白皙修長的手掌撐在黑色書皮之上,另一隻手輕翻著書頁。


    平和、安靜。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


    他眼睫微抬,目光與她對上。


    冬日的陽光透過明淨的窗戶灑在他身上,光影在他身上分界,分界線切過下頜線,他的眉眼隱在陰影裏,卻比下方的明亮更奪目。


    日光灑在他手上,他的手指骨節分明,白得發光。


    許願覺得她這一早上心跳不正常到快得心肌梗塞了,剛剛才清醒過來的腦袋又暈暈乎乎起來:“不、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睡過去了,你在這兒站很久了嗎?”


    她站起來給他讓座。


    “沒有,剛回來。”


    “哦哦,下次如果我睡著了你可以直接把我喊起來。”許願強調,“不用擔心打擾到我,我睡眠質量超好的,你把我喊起來我也立馬能睡著。”


    “嗯。”


    睡眠質量好……


    看出來了。


    畢竟喊了兩聲也沒喊起來。


    -


    早操規定時間是三十分鍾,實際上‘德芙’每次都長篇大論,上化學課時已經隻剩三十分鍾了。


    化學老師就又拖了一會兒堂,下課沒兩分鍾,午自習的預備鈴響起。


    一教室的人怨聲載道。


    氣得想罵娘。


    熬到了午自習下課,一教室的人立刻就蜂擁而出,去食堂搶飯。


    附中有住宿生也有走讀生,但食堂是所有人都可以去的,中午休息時間短,有些家離得遠的同學就會選擇不回家,在食堂吃飯,然後回教室睡午覺或者繼續自習。


    大家都在收拾書包,隻有許願一人巋然不動。


    顧毅疑惑:“許願,你不去吃飯嗎?”


    錢前手肘搭上他的肩,輕笑:“她要去食堂吃飯,單腳跳到門口天都黑了。”


    顧毅恍然:“哦,那用我們給你捎份兒不?”


    “不用不用。”許願眨眨眼,驕傲無比,“有人給我送飯。”


    “行。”


    餘光瞥見她同桌起身,許願給他讓了個位置出來。


    三人差不多距離出了教室。


    顧毅看見了他,熱心道:“誒,江沉月,你去食堂吃嗎?你剛來,應該還沒領飯卡,我們一起唄。”


    “不了,謝謝,老師讓我中午去領校服。”


    “哦,這樣啊。”


    “那你知道領校服在哪兒領不,一樓大廳拐角,還挺難找,需要我們帶你去不?”


    “……”


    交談聲漸漸遠去。


    -


    許願支著腦袋在草稿紙上算導數題。


    導數是這學期新開的,她請假的這幾天正好講原理,這東西抽象得很,她看了半天也隻能做題,根本沒摸到它到底是講的什麽。


    許願這人性子閑散,活了快十六年一直秉承著車到山前必有路的想法,火燒眉毛了也不著急,一般是燒完了看到眉毛禿了才反應過來。


    所以,住院那一個星期她愉快地玩了一個星期手機。


    除了沒人嘮嗑,過得相當愉快。


    而愉快的後果就是,進度落了一大片,還隻能自己補。


    許願正眉頭緊鎖,忽然聽到有人喊她。


    一抬頭,是付江江。


    “同學你好,我是許願的朋友,找她有點事,方便進來一下嗎?”


    剛下課,食堂人多,還有準備錯峰吃飯的同學正在教室裏寫卷子,付江江詢問了還在教室的同學,得到首肯後就溜進來到了許願麵前。


    “親愛的!我想死你了!”許願一把抱住付江江。


    付江江拍她:“癢,別蹭。”


    一邊說一邊把她往教室外牽。


    畢竟還有人在學習,她們在這兒鬧騰也不太好。


    許願控訴:“女人,這才分開幾天,你就不愛我了。”


    “對對對 ,我始亂終棄,移情別戀。”


    一聽到移情別戀這個詞,許願瞬間就想起什麽,眼睛一亮:“江江江江,你知道嗎,我換了新同桌了,你猜猜是誰?”


    看她這樣子挺開心的,應該是和她關係好的,付江江猜測:“錢前?”


    “不是不是。”


    “顧毅?”


    許願拿出指頭晃了晃:“nonono。”


    “諸葛檀?”


    “不是哦。”


    “……”


    付江江搜腸刮肚,又說了兩個名字,都得到否定答案後,木著臉問:“你不會沒同桌吧?”


    “有的有的。”許願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我去!”付江江驚了,“你居然和他……”


    她聲音有點高,許願急忙捂住她的嘴。


    付江江做了一個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不會說話,許願這才鬆開手。


    鬆開手後,付江江亦是無語凝噎,看了她半晌,吐出一句話:“這運氣?”


    許願捏著指頭輕輕地揮了揮,羞澀一笑:“還好、還好啦。”


    難得見她羞澀做作的樣子,付江江嘴角抽了抽。


    沒兩秒許願就繃不住了,盡量壓低了聲音但又有點壓不住地說:“我覺得可能是上天都覺得我們倆太有緣分了,所以給我安排上了,哈哈哈哈。”


    付江江:“……”


    沒等她回答,許願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大餅都砸我手裏了,緣分都遞到我眼前了,我可不能就這樣就讓它溜走。”


    “江江,你是寫小說的,像我這種情況下一步應該怎麽辦啊,總不可能我喜歡人家又光等著人家莫名其妙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的吧。”


    “我是不是該主動出擊,猛找話題,狂炫存在感。”


    說完這一串,許願回憶了一下,歎了一口氣:“可是在他麵前我好像總感覺有點不自在,好像也出擊不了。”


    付江江托腮:“你都說了我是寫小說的,我又沒談過戀愛,也沒追過人,我隻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呢。”


    許願拖長了調子:“啊——”


    付江江問:“你怎麽想的?”


    許願很苦惱:“我也不知道啊,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


    付江江糾正她:“第二次。”


    “前麵那次也算?”


    “算吧?”


    “哦。”許願托腮,細細思索:“我覺得不能直接表明心意?”


    許願想得很簡單:“畢竟之後還要相處,總不能讓他尷尬吧,所以肯定不能大張旗鼓啊,那就是,先做朋友?”


    付江江肯定道:“你這不是想得挺好的嗎?進可攻,退可守,不至於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在很尷尬的處境。”


    “正好啊,你們還是同桌,多好的機會。”


    “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聞言,許願微怔,口中喃喃。


    “近水樓台先得月。”


    “近水樓台先得月。”


    付江江納悶:“你笑什麽啊,我說錯什麽了嗎?”


    “沒有沒有。哈哈,就是覺得這句詩用得好巧妙,不愧是我的江。”


    “……”


    -


    中午吃了許祝帶過來的飯後,許願繼續補進度。


    剛看到生物,太困了,又忍不住睡過去,再次醒過來時教室裏已經坐得挺滿。


    前排的錢前眉梢微挑:“你今天中午沒回去?”


    許願張口就來,笑嘻嘻的:“對啊,等蹦到我家明年的雪都下完了。”


    這話明顯是在仿著他中午說出的句式,錢前一噎。


    往常都是錢前弄得人沒話說難得見他吃癟,顧毅忍不住笑出聲。


    恰在此時,許願注意到江沉月拿著水杯從後門走過來,許願立刻恢複了精神,直起身子給他讓座。


    江沉月已經換上了附中的校服,落座後並排坐在她的旁邊。


    下午第一節是語文,老師在講《史記選讀》。


    冬日午間第一節課,整個教室的人都處在一種睡不醒的境地中。


    昏昏沉沉做筆記的時候,她左胳膊和身側的人撞在一起。


    大腦忽然清醒了一瞬。


    看著顏色款式都相同的校服。


    沒來由的,許願想起來一句話:


    “校服是我和你穿過的第一件情侶裝。”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奇怪。


    睡意在一瞬之間一掃而空,莫名其妙地就笑起來,還有點收不住。


    -


    許願用一天時間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


    她的同桌是個大佬,或者確切地說她同桌是個巨佬。


    數理化生好得過分,語文英語也沒落下,英語老師讓他站起來翻譯閱讀,閱讀題的英語念得比她念課文還順暢。


    一整個教室的人都歎為觀止。


    臨川高考不考聽力,大家的英語水平已經退化很多,念得磕磕巴巴的,江沉月的英語在他們其中簡直鶴立雞群。


    讓一向都嚴厲的英語老師也不由得慨歎,語重心長地說:“咱們班很多同學的英語成績都很好,但是一起來讀課文說英語就露怯了,我知道現在眼前大家對英語的學習很多都是為了高考,咱們這裏不考,大家也就荒廢了。


    但是語言類的學習是終生的事情,聽說讀寫,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聽說新同學是從海寧來的,海寧是國際化程度很高的城市,那邊對英語的教育都很早,而且一以貫之,並不弱化任何的一方。


    可能現在大家覺得,不考聽力,有更多時間去刷題,在閱讀上獲得高分是一件很賺的事情,但實際上,福禍相依,好壞並存。


    你今天缺下的,以後想要補就要花費更多時間,我在這裏並不是強迫大家去花費時間去讀課文,聽聽力,隻是希望大家對英語的認識可以再寬廣一點。”


    -


    “拜拜拜拜。”


    “明天見。”


    晚自習下課,等班裏的同學走得差不多的時候,許願才蹦著下樓。


    他們班在五樓,蹦著還挺費勁,樓道裏的燈是感應燈,不能常亮,許願就一路嘿嘿哈哈地喊著往下跳。


    到了二層,麵前忽然多了一個人。


    許祝。


    “挺有能耐啊你。”


    許願笑:“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許祝聽著她哈哈嘿嘿地往下跳,手沒揣兜裏。


    “許祝,你手舉著幹嘛?”許願撇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舉著給你收屍。”


    “……”


    許願的年級樓是離校門口最遠的,路還彎彎繞繞的。


    許祝想了想,還是把人背起來朝校門口走去。


    一路上,回頭率極高。


    出了校門,兩人在公交車站牌旁等他們爸,剛過去,許願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同桌!”


    江沉月垂眼看著手裏的一個東西,沒抬頭,像是沒聽到。


    許願也不尷尬,挪過去衝他揮手:“江乘月!”


    “你是要等公交嗎?”


    “嗯。”


    許願提醒:“861路和818路都可以到咱們小區,直達停車場,可以走停車場進小區,這樣就直接到單元樓裏了,其他地方需要繞一點遠路。”


    江沉月抬眼看了她一眼,像是怕冷,女生縮在圍巾裏,隻露出眉眼,杏眼彎彎,眉宇間都是笑意。而她身側站著的人神色很冷,看他的目光裏有幾分直白的探尋。


    一天相處下來,他發現她似乎好心腸得過分,不隻對他。


    他斟酌了一下:“好,謝謝。”


    許願張了張嘴,還想說,反正順路,一個小區,也可以讓我爸一起把你捎回去。


    抬眼忽然看到一輛861的公交,就噤了聲,換了句話:“車來了,拜拜,明天見!”


    他禮貌回道:“明天見。”


    -


    目送著人上了公交車。


    又盯著車屁股看了好幾秒,許願莫名感覺心情又好了一點。


    好得想原地蹦躂兩下。


    雖然她的腳腕現在還不太允許。


    笑意浮上眉梢,許願一抬眼,就對上她弟的視線。


    “你開心什麽?”


    許願唇角一平,偏頭一指:“沒什麽啊,你看,爸的車來了,真、真好,不用再在外麵凍著了。”


    許祝揚眉,沒說話。


    這時許平安的車停到了他們麵前,車窗降下,他朝他們喊:


    “元元,許祝,上車。”


    **


    「wish-攢太陽版」:


    一見鍾情的對象轉學成了我的同桌,哈哈哈哈,做夢都還沒敢做的事情居然就真的成真了。


    心上人成了桌邊人,近水樓台先得月。


    他是月亮。


    而我,在暗戀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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