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梅縣衙後堂傳出的朗誦之音,竟讓不分晝夜鳴叫的知了音停了。


    仿佛它們也被這首詩句裏的悲涼和豪邁所感。


    也仿佛在為這首詩句的主人默哀。


    這是一首豪邁且悲涼的詩句,但其中又包含著無盡的感激。


    對幡然醒悟的感激,對知己恩情的感激。


    很矛盾,但在這樣的夜色裏,在留梅死一樣的寂靜下,這首詩裏的每個字都是那麽的恰到好處。


    朗誦之音響起,縣衙前院的腳步聲停了,朗誦結束,那停下腳步之人也是微微一歎。


    歎氣之人來自暗廷尉,留梅這樣的地方季博常又怎麽可能放任不管?


    暗廷尉的人一直都在,這一點並沒有隱瞞付仲寅。


    因為暗廷尉的人一直隱身在縣衙,隱身在付仲寅身側。


    那所謂的雜耍班子還沒進留梅,就已經被暗廷尉的盯上了,他們能進留梅能靠近付仲寅甚至能在留梅落腳。


    這一切都和暗廷尉有關。


    縣衙之後的大堂,付仲寅依舊端坐在椅子上,他閉上了疲憊充滿血絲的雙眼,嘴角帶著一絲還未消失的笑意。


    那張打開的信紙平整的放在腿上 ,他死了。


    帶著心滿意足的笑意和從未有過的豪邁之情,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走進大堂的暗庭衛沒有急著處理地上之人 ,而是齊齊對著付仲寅施了一禮。


    江南人給的劇毒並非所說那般不會短時間斃命,他們騙了付仲寅,而付仲寅也騙了他們。


    他們要的是留梅六萬人死絕,然後將屍體掩埋,用一座空城和已經不存在的人去威脅策反藍海亦。


    人活著且就在留梅,藍海亦絕不會就範,而藍海亦若是出兵攻打他們也根本守不住。


    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籌謀,可惜他們的籌謀卻毀在了付仲寅的手裏。


    他們想不到貪生怕死的付仲寅,竟有膽量吃了那劇毒,他們更想不到付仲寅根本就沒把真正的毒藥投進水井。


    “這是來自公子的命令,但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暗庭衛領頭之人施禮後,對著身後其他同伴悠悠說道。


    身後所有暗庭衛之人也都是微微點頭。


    有他們在,付仲寅可以不死,但卻做不到現在的地步。


    不試毒就不會知道服下劇毒後是何反應,不知道服毒後的反應就騙不了唐信。


    騙不了唐信,也就釣不出來隱藏在暗處的江文庭。


    他的目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唐信和一個雜耍班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江文庭準備的 。


    他自己吃了江南人準備的劇毒,而他的清水裏,也為江南人準備了他配備的藥粉。


    那是真正無色無味的東西,但卻不致命。


    因為他要用這些人的命換自己的體麵,也用這些人的命為自己的兒子換一個未來。


    “你並不蠢,是一個真正的聰明人。”


    這句話,是暗庭衛的頭領對付仲寅說的。


    不蠢是因為付仲寅看出了季博常的用意,也看出了自己的未來。


    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季博常可以不予理會,但到了將來一定會被人揪出來清算。


    而到那時的清算將會是抄家滅族雞犬不留。


    他留在信紙上的那首詩,不是給江文庭看的,更不是給暗庭衛之人聽的。


    這是留給季博常的。


    一條命能將之前所犯過錯全部抹除,一首詩能在季博常那裏為他兒子換一個大好前程。


    所以暗庭衛的首領說,你不蠢,是一個真正的聰明人。


    當江文庭說出重如山嶽之言後,付仲寅笑了。


    他眼神真誠的拱手道謝 ,但他謝的不是江文庭,而是謝季博常給他的體麵。


    他死了,但死的就如江文庭所言重如山嶽。


    他一定會被後人稱頌,也一定有人在某些時刻被舉杯悼念 。


    因為這是季博常對他的承諾。


    世間還有什麽是比這個更體麵的死法嗎?


    左相用幾人換一座慶雲城,而被他稱作蠢類的付仲寅用自己一人,換他深藏在定遠的籌謀。


    所以...到底誰才是真正蠢類?


    他蠢,就會讓這些人把他的蠢傳回給左相 ,而左相在布局的時候就會輕視他這個愚蠢又貪生之輩。


    可這貪生之輩 ,卻在這等時間節點替季博常抓到了江文庭這樣的大魚。


    所以他說,你鬥不過公子 。


    因為公子給的體麵你永遠給不了。


    連我這等蠢類都能一人換你籌謀,你拿什麽跟公子鬥?


    留梅發生的一切靜悄悄,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任何預警的消息被傳遞出去。


    這也是付仲寅用自己的命換回來的時間差。


    因為江文庭一行人進入留梅的那一刻,暗庭衛已經派人為藍海亦送去了信件。


    但信上的內容絕不是江南預期的那樣。


    江文庭和唐信數十人被秘密關押進留梅縣大牢,但審問他們的不是暗庭衛。


    術業有專攻,負責審問的是寶蓋第一批教出來的東海人。


    暗庭衛的人個個都和趙明舉一樣,喜歡拿捏一切之後玩硬的。


    而跟隨寶蓋出來的人,個個都喜歡身穿黑色錦袍,明明身上的袍子一塵不染。


    但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而當數個身穿黑色錦袍之人出現在大牢裏的時候,刑部出身的江文庭臉上一絲血色也無。


    和這些人的手段一比,大雍刑部審問口供的手段和幼童的把戲無異。


    當消息送到季博常書桌上的時候,季博常微微沉思了一會,隨後對季有錢吩咐道。


    “讓付安康去做一縣之令吧。”


    付安康,付仲寅唯一的兒子,如今一直跟在季有錢身邊。


    一起被送到季博常書桌上的,還有江文庭和唐信等人的口供。


    季博常看完後,將這些口供遞給季有錢。


    “給三山送去,既然他要策反我的北境邊軍,那就讓三山做的真實些 。”


    “另外派些軍醫去往留梅,雖然付仲寅的毒不致命,但也不要留下什麽病根才好。”


    季有錢聞言躬身退出書房 ,季博常端起桌上春草為他熬煮的涼茶微微喝了一口 。


    隨後看向窗外的炎炎烈日。


    “你雖從未在我麵前明言,但卻處處向我展露我不知何為世家底蘊?”


    手裏捧著涼茶的杯子 ,看著窗外頂著烈日還在驅趕知了的兩女微微一笑。


    “我是不知道何為世家底蘊。”


    “但你又何曾知曉我東海底蘊?”


    ps:感謝顏城雨大佬打賞的爆更撒花,這是這本書收到的第三個最大額度的打賞,再高的不敢奢望,謝謝大佬了!


    今天就是祖國最親的生日,祝祖國生日快樂繁榮昌盛,也祝大佬們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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