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雲城的規模很大 ,在整個定遠來說也僅次於道城。


    此刻天色已暗。


    城內燭火燈籠俱燃,街上行人絡繹不絕好一幅熱鬧繁華的景象。


    付仲寅在自己府上設宴,並把正房讓了出來自己連帶家眷搬去了廂房。


    守衛的事情自然交給了郭康。


    而在看到付仲寅所準備的菜品時,季博常的嘴角微微一勾。


    炒青菜,豆腐,筍幹還有一盆據說叫糊糊的濃湯 。


    三菜一湯,皆為慶雲特色。


    不鋪張無奢靡,又全是地方特色,就連陪坐的人也隻有他自己和掌管城防軍的郭康。


    麵麵俱到又恰到好處,但卻處處透露著刻意。


    無酒,隻有飯後清茶。


    季博常帶著笑意吃完了這頓晚飯,吃的很飽,臉上的笑意也從未消失過 。


    飯後付仲寅告退,春草和織夏開始為少爺準備洗澡水。


    “慶雲可有異樣?”


    季博常坐在付仲寅的書房裏,對站在那裏的郭康問道。


    “回公子 ,慶雲並無異樣。”


    “自從公子接掌定遠以來,定遠的商業極為發達百姓的日子也好過了很多。”


    “慶雲周邊無河流經過,所以慶雲並沒有織布坊。”


    “但慶雲盛產文房四寶 ,尤其青雲宣紙和慶雲白硯更是名滿大雍,正因此慶雲聚集著大量文人書生。”


    “而帝都之民遭遇驅逐後,大批書生也是隨即來到了青雲州,若是天晴時分城外柳雲湖邊會聚集大量讀書人舉行詩會。”


    說著郭康撓了撓頭。


    “但末將識字不多,所以那柳雲湖隻去過一次。”


    季博常微微點頭。


    “付仲寅如何?”


    郭康聞言連忙回道。


    “付大人本就是慶雲大儒,在民間和讀書人中的地位極高,而在接任青雲州牧後盡心盡力,在民間百姓中的口碑更盛。”


    “而付大人在執政時無時無刻不在宣揚公子仁慈大智,所以在公子大勝北夷的消息傳來後,整個慶雲一夜無眠燈火不熄。”


    “付大人更是帶領所有官員對北境舉杯,遙敬公子。”


    季博常再次點頭,隨後看向郭康。


    “將你留在慶雲治理地方並未參戰,心裏可有怨言?”


    郭康聞言連忙躬身。


    “回公子,不甘有...但絕無怨言。”


    這話讓季博常嗬嗬一笑。


    “你倒是坦誠。”


    “我離開北境前三山和我提過你,既如此你便去準備一下進入北境,我叫其他人來接替你。”


    郭康麵色一喜的再施一禮:“謝公子,還是戰場適合我這等大老粗,整日麵對百姓和文官總有種有勁使不出的感覺。”


    郭康興奮的從書房退出後,春草和織夏的洗澡水也準備好了。


    季博常舒服的躺進浴桶裏閉上了眼睛,任由春草和織夏為自己擦洗身體。


    “少爺,那付仲寅竟然隻用三菜一湯招待您,太怠慢了些。”


    “就算想展示自己的清廉也不必如此吧。”


    織夏的話讓季博常微微一笑,躺在浴桶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他是故意給我看的。”


    “綠菜為青,豆腐和筍幹皆為白,這叫一清二白。”


    “那濃湯名為糊糊,實則他是在告訴我慶雲餛飩不清,遠非表麵上那般簡單。”


    說完季博常睜眼看向房梁的位置再次一笑。


    “一清二白的是他,混沌不清的是慶雲,我吃了這頓飯就是接下了他的話 ,而他見到我之後對政事一字未提 ,這是對我的考驗 。”


    “考驗我能否看出他的用意,也在考驗我能否有資格讓他真心拜主。”


    說到這的季博常從浴桶中站起任由兩女為自己擦拭水漬。


    “他自視甚高,卻沒有身為下臣的覺悟 。”


    “他之所以把自己擺在這麽高的位置上,就是看準了我身邊武將無數卻無治政文臣,大勝之後必治內政,所以他在等我禮賢下士。”


    從浴桶中走出穿上衣袍後季博常攬了攬衣袖。


    “但他不了解我,更不知道我身後的季家都是什麽樣的人。”


    “禮賢下士?”


    “其他人可能需要 ,我,不需要。”


    翌日天明,季博常起床後嘴角再次一勾。


    因為付仲寅命一家丁前來傳信,他去城外視察民生了。


    視察民生自然不用前來請安,臘月時節前出城外視察自然也是勤政愛民的表現。


    郭康早早前來等候 ,因為公子說今日要在慶雲城裏到處轉轉,但不可擾民。


    所以郭康卸下了將軍甲,跟在公子身後二十丈的距離暗中保護著。


    季博常對穿著沒有什麽要求,所有衣衫配飾都是春草和織夏準備的。


    所以季博常身上的衣衫向來華貴整潔,一看便是貴公子的打扮。


    春草織夏陪伴在兩側,阿九跟在身後。


    季博常開始在慶雲城裏漫步而行。


    熱鬧,卻又帶著一分慵懶的氣息。


    這和慶雲城的定位有關,居住在城裏的文人居多,也就導致慶雲城街邊到處都是售賣字畫的店鋪 。


    而街邊空曠處執棋對弈的攤子更是多不勝數,攤子外圍滿了觀棋的百姓和讀書人。


    “感覺如何?”


    季博常對來到身旁的阿九問道。


    阿九摸了摸下巴:“酸!”


    “和北境相比這裏一切都顯得那麽無聊,那麽假那麽無所事事。”


    “北境人想的是怎麽填滿米缸,怎麽強身從軍殺敵,但這裏的人個個酸了吧唧吟詩作對。”


    阿九說完看向季博常。


    “把糧食給他們吃了純屬浪費,和北境一比這裏連存在的必要都沒有。”


    說著對一旁一個一身書生袍,手拿書冊搖頭晃腦對著一幫人唾沫橫飛的書生一指。


    “我敢肯定這狗日的連刀都提不起來,可他竟然在點評此次北境李三山帶軍守城的弊端。”


    “他說李三山剛愎自用頭腦愚鈍,如果是他領軍,現在已是攻下金狼王帳生擒了金狼王。”


    說著對著另一邊一指 。


    “還有那個。”


    “他竟然說你不該對北境之人太過仁慈,北境粗鄙不懂禮數跟隨尹布衣造反,此等劣民當以酷政鎮壓方能讓其不敢再生反意。”


    隨即手指不停點動。


    他所指之處皆有人群圍觀 ,人群之中都有一名讀書人在高談闊論。


    所言之事俱皆敏感且充滿批判 。


    對自己和北境的批判。


    季博常沒有說話,但眼底卻閃過一抹冰冷。


    有人,在利用這些讀書人攫取自己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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