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崇祿沒跟著皇帝去演武院。


    因為他留在了皇宮裏。


    劉崇祿習慣了走路低頭縮著肩膀,腳下的步子邁的也不大,這是習慣。


    縮著肩膀低頭很難看 ,但卻能讓身邊的主子顯得高大威武。


    碎步走路,是為了既能準確的落後主子半步,又能讓自己看起來勉強跟得上主子的步伐。


    這會讓主子顯得龍行虎步威風凜凜,奴才,自有奴才的生存之道。


    這一點劉崇祿做得很好,哪怕已經成為了大內總管陛下身邊的秉筆太監,他依舊時刻能夠擺正自己的位置。


    劉崇祿今日有些不同,因為他的手裏多了一柄拂塵。


    這東西是太監手裏必備之物,但他拿拂塵的時候卻很少很少。


    記得上次手裏拿拂塵的時候,應該還是陛下登基的那一日吧 。


    劉崇祿搖搖頭,他自己也記不太清了。


    對他來說自己的事不重要,哪怕忘了自己姓甚名誰都不重要,隻要記得陛下交代事就夠了。


    劉崇祿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前方宮殿的匾額 ,禦子監。


    禦子監是設在皇宮裏的學堂,這是專為皇子們設立的學堂。


    大皇子在外獨居,二皇子多年前早夭 ,五皇子去了西南,六皇子奉命出了帝都調查尹淩峰之死背後的事情。


    所以這禦子監內還有七名皇子在內求學 。


    最年長的是三皇子,最年幼的是十一皇子,陛下沒有下旨封賞具體官職之前,這些皇子就隻能待在這禦子監內跟著夫子就學。


    這些皇子的一舉一動都被嚴格限製,沒有聖旨連踏出禦子監一步的權力都沒有。


    想想三皇子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要整日在這裏跟著夫子讀聖賢書,劉崇祿的眼裏也是出現一絲無奈之色。


    這樣圈養皇子的事情古來未有 ,但陛下卻這樣做了。


    劉崇祿沒有進入禦子監,而是抱著拂塵站在了禦子監的大門口閉目養神。


    聽著禦子監裏傳來的讀書聲,劉崇祿的嘴角也是出現一絲笑意。


    “讀書聲啊,真的很好聽。”


    劉崇祿說了一句之後緩緩睜開雙眼,臉上還帶著一絲意猶未盡之意的,看向出現在禦子監之外的那個人 。


    那是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你來的比我預想中要早了些。”


    劉崇祿說完微微搖頭:“看來你的心亂了 ,不然我應該能聽完這一段的。”


    一身黑色長袍,盡管須發皆白依舊掩蓋不住身上的那份飄然之意。


    這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是樓生一。


    “你在等我?”


    樓生一單手負後對劉崇祿微微蹙眉問道。


    劉崇祿再次搖頭。


    “何必要說這些廢話呢。”


    “你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應該明白,陛下早已知曉了你們的舉動,所以陛下讓我問你一句。”


    “三尺白綾和一杯毒酒,你選哪個?”


    樓生一聞言再次皺了皺眉,略微打量一下四周之後再次開口。


    “既然知曉我所謀,卻隻有你一個人在?”


    “你能擋我?”


    劉崇祿甩了甩手中拂塵再次無奈搖頭。


    “何必呢?”


    “你知道若是早些來見陛下的話,你依舊是受人尊崇的演武院長。”


    “你更知道,你的這個決定根本不可能成功,可你卻還是來了。”


    “隻為求那不存在的萬一嗎?”


    劉崇祿的話讓樓生一沉默了一下,隨後淡淡開口。


    “我是道門傳人。”


    劉崇祿聞言了然點頭:“原來你並不甘心隻做演武院長,而是想要淩駕皇權之上的君權神授!”


    “怪不得你一直不來見陛下,因為你知道陛下絕不會聽你之言,更怕提早暴露自己的野心。”


    “你的本意應該是繼續蟄伏的,因為你在等左相出手,但你察覺到了太學院和陛下之間的關係,所以你知道自己再也藏不住了。”


    “藏不住了就要做出選擇,但你卻選了一條不歸路 。”


    說到這劉崇祿再次搖頭:“何必呢?”


    樓生一緊皺的眉頭緩緩平複,鼻中發出一聲不屑輕哼。


    他很討厭劉崇祿現在的語氣。


    “寧折不彎的道理你這個閹人是不會懂得,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做連腰都直不起來的狗,我可為那萬中之一的可能搏命 ,但你卻連搏那萬中之一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我並不覺得我沒有機會。”


    說著 ,他向著禦子監的大門處踏出一步。


    隨著他這一步踏出,狂風憑空而現,卷向那習慣低頭彎腰的老太監。


    那是強大內力卷起的狂風,狂風瞬間撕碎禦子監大門口掛著的燈籠,但那柄握在老太監手裏的拂塵卻紋絲未動。


    “陛下說,若你在看到我的那一刻退去,可允你在演武院了此殘生。”


    看著氣勁鼓蕩的樓生一,劉崇祿再次搖頭 。


    “但你沒有 ,所以你讓陛下失望了。”


    音落,劉崇祿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唰!


    就在老太監身影消失在原地的那一刻,長劍出鞘的聲音也是同時響起。


    這是樓生一的劍,已經很多年未曾出鞘過的劍。


    盡管這柄劍已經很多年未曾出鞘,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柄劍一旦出鞘必然血流成河。


    因為他叫樓生一,一人一劍屠了大雍半個江湖的樓生一 。


    一切結束的太快 ,快到沒人能看清剛才發生了什麽,也快到禦子監內的讀書聲都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老太監回到了之前站立的位置,但他的拂塵斷了,血跡順著袖筒緩緩滴落地麵。


    樓生一依舊單手負後,他的劍已經歸鞘 。


    “你很高。”


    樓生一淡淡開口。


    老太監重重咳嗽了兩聲,顫顫巍巍的抬手擦掉嘴角血跡費力的搖搖頭。


    “不高。”


    “在陛下麵前不敢高,也不能高,因為我隻是陛下的奴才。”


    說完看了看手裏斷成兩截的拂塵轉頭顫顫巍巍的離去。


    “但,比你高一點。”


    就在老太監這話出口的瞬間,樓生一的額頭出現一絲血線,隨即極速放大嘭的一聲頭顱炸碎化作一具無頭屍體仰麵而倒。


    陽光灑在無頭屍體殷紅的血液上很是刺眼。


    但更刺眼的,是一個顫顫巍巍,低頭縮肩離去的老太監背影。


    誰也想不到,大雍公認的第一高手樓生一 。


    竟然死在了一個老太監的手裏。


    原來這世間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天下第一,因為真正的天下第一。


    從來都是不以真麵目示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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