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才子佳人輩出的民國時代,有\"性情才子\"之稱的邵洵美,一生率性而為,一生多才多藝,活出了真實的自己,哪怕晚年飛來橫禍,仍直麵生活,淡然以對。


    縱觀邵洵美六十二年過山車似的人生經曆,他不僅活得瀟灑飄逸,而且收獲滿滿,載譽而歸,實為民國最牛的才子。


    一、含著金鑰匙長大,追求戀愛自由


    1906年出生於上海的邵洵美,原名邵雲龍,有著顯赫的官商世家背景。


    他的祖父邵友濂,是晚清重臣,同治年間舉人,曾任湖南、台灣巡撫,官至一品大員;母親盛樨蕙是大實業家盛宣懷的四女兒。他的叔外祖父乃晚清中興名臣李鴻章。


    為此,有著優渥條件的邵洵美,自小便含著金鑰匙長大,時稱上海\"洋場闊少\"。


    不過,邵洵美並沒有闊少的惡習,不像他父親那樣整天縱情聲色,當混日子的\"紈絝子弟\"。


    自小,邵洵美就有自己美好的向往與追求。不到六歲便入家塾讀《詩經》,背唐詩。完成啟蒙教育後,即進入有名的教會學校聖約翰中學讀書,由此打下較好的英文底子。


    他又是\"帥男\",長得眉清目秀,長發高額,有\"希臘式完美的鼻子\",是民國有名的美男子。


    故邵洵美才子加俊男的名聲不脛而走,深得遠遠近近的年輕美女們追逐,似\"眾星拱月\"般捧著。


    偏偏邵洵美隻喜歡表姐盛佩玉,隻為她寫定情詩《z的笑》。


    從上海南洋路礦學校畢業後,邵洵美即赴歐洲留學。期間,他學會了開汽車,在暑期經常開著福特車到處兜風,還帶著家仆去戲院邵家包廂裏看戲,日子過得悠然自得。


    19歲時,邵洵美正式向表姐盛佩玉表白,不久旋即訂婚。盛佩玉為他編織了一條白色毛背心,邵洵美當即寫下《白絨線馬甲》,作為處女作發表在《申報》上。


    二人浪漫多情的自由戀愛便正式公開。


    21歲時,邵洵美轉赴英國就讀劍橋大學經濟係,花了兩年時間輔修英國文學。


    回國後,邵洵美即與盛佩玉在上海卡爾登飯店舉辦盛況空前的婚禮。證婚人是複旦大學創始人馬相伯,兩人的結婚照還登在1927年1月21日《上海畫報》的封麵上,冠以\"留英文學家邵洵美與盛四公子侄女佩玉女士新婚儷影\",配發文章《美玉婚淵記》。


    兩人結婚時的豪華陣容,一時空前絕後,成為當時轟動上海灘最為時髦的爆炸式新聞。


    在邵、盛兩家雄厚的財力支配下,邵洵美還將書房布置得奢華之極,收藏了無數喜愛的藝術品:


    有估價五千金以上的希臘女詩人沙弗像真跡,有在倫敦拍得的價值20萬英磅的史文明手稿,用羊皮紙裝訂的波德萊爾的《惡之花》,有徐悲鴻的帆布油畫……


    可見,年輕時的富家公子邵洵美,是何等率性與豪情!完全是一擲千金的灑脫狀態。


    二、重情重義,無心做官,有\"孟嚐君\"之稱


    不過,邵洵美這位上海灘邵家大少爺,有名的\"性情才子\",盡管任性奢華,卻重情重義,秉持\"熱情慷慨、誠信仗義\"的為人處世信條。


    他將\"鈔票花得光,交情用不光\"作為一生遵循的生活態度,對待友人始終如一地\"肝膽相照\"。


    在英國劍橋讀書時,邵洵美憑著家資雄厚,手頭經濟寬裕,隨時慷慨解囊。隻要拮據的同學朋友一開口,就大力相助,且散金不驕人,從不要人還,時稱\"活銀行\"。


    期間,他接濟夏衍,為其刊發大作《北美印象記》;對徐悲鴻、蔣碧微等等友人亦不時施以援手……


    徐悲鴻回國後,他與邵洵美的好友謝壽康、滕田、唐槐秋等隻要去上海,必在邵家落腳,食宿均由邵洵美全包。


    邵洵美留學歸來的職業選擇,也令人感歎。


    1927年4月,出任南京特別市市長的好友劉紀文邀請他擔任秘書,他幹了3個月。即辭職,一個轉身又回到上海。


    此後,邵洵美無心入仕,不願為官,在最美好的歲月忙碌於交友、讀書、寫詩、作文章、編雜誌、辦書店等等愛好中,樂此不疲。


    當時的上海灘文藝界多元格局並存,熱衷於交友的邵淘美不在意派別之爭,與左、中、右各翼人士都有密切往來。好友鬱達夫稱:邵洵美家裏經常是\"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


    為此,亦是好友的畫家魯少飛特意給邵洵美畫了一幅《文壇茶話圖》,發布於《六藝》月刊,還稱邵洵美是了不起的\"孟嚐君\"。


    他不僅與《孽海花》的作者曾孟樸是\"忘年交\",商量怎樣辦書店;還為徐誌摩、鬱達夫、沈從文、老舍、胡適、巴金、施蟄存、夏衍等一大批文壇好友散盡萬金,免費出書。


    1935年,邵洵美與美國女作家項美麗認識後,視為一生的知己。在她回美國時,見其一時生活拮據,當即為之借轉一千美元,幫她順利渡過難關。


    三、投身抗日洪流,多渠道大顯身手


    一二八事件發生後,邵洵美當即投身於抗日洪流,在創刊、辦報、出版、撰稿等渠道采擷飛揚,大顯身手。


    他不僅迅速創辦《時事月報》,撰寫許多富有戰鬥氣息的短論,反映民眾的抗戰呼聲,喚起全國人民同仇敵愾的抗日情緒。


    還在複刊的《時代》上發表《容忍是罪惡》,呼籲\"要抵抗,要革命,有革命才有進步\"。


    又在創辦的《自由潭》英文版《直言評論》上向讀者推薦有名的政論文章《論持久戰》,稱它是一部\"人人都了解,人人都欣賞,萬人傳頌,中華稱讚\"的作品。


    該文經美國女作家項美麗譯成英文後,特別加上按語\"近十年來,在中國的出版物中,沒有別的書比這一本更能吸引大眾的注意了\",一時連載轉發,反響很大;還印了500本單行本通過不同的渠道大力推廣,亦好評不斷。


    此外,邵洵美還全力支持、出版老舍的經典抗戰作品《救國難歌》、《長期抵抗》等,接濟拮據的作家丁玲順利返回湖南,在丁玲、潘梓年被國民黨當局秘密綁架後,與上海文藝界知名人士聯名致電抗議,及時施以援救……


    解放後,新華印刷廠出版《人民畫報》缺少設備,夏衍找到邵洵美尋求支持,邵洵美二話沒說,當即將自己從德國高價購來的當時屬最先進的印刷機\"忍痛割愛\",轉給夏衍,支持他大力發展文藝事業。


    四、在多才多藝的領域中穿梭


    不僅如此,\"性情才子\"邵洵美還在自己多才多藝的領域不停穿梭,且頗有建樹,大放光芒。


    首先,他集詩人、作家、散文家、小說家為一體,乃民國有名的文學大家。


    有詩歌卷《花一般的罪惡》,隨筆卷《不能說謊的職業》,小說卷《貴族區》,文藝閑話《一個人的談話》,回憶錄《儒林新史》等等。


    現代詩方麵,就有不斐的成就,他與徐誌摩並稱民國\"詩歌雙壁\"。隻不過,兩人同為新月派詩人,維度不同,邵洵美具有貴族氣質,側重於追求\"唯美\",有\"唯美主義詩人\"之稱。


    這一特質,源於邵洵美自小對詩歌的濃厚興趣。那時,邵洵美就愛寫詩,還在自家豪宅裏辦以詩為主的文學沙龍,常在\"雅賭\"中獲得詩意,稱\"越輸錢,詩寫得越好\",時稱\"賭國詩人\"。


    卲洵美留學劍橋後,又與浪漫詩人徐誌摩等人相識,由此醉心於英詩,追求英式詩風。他可以在沒有格子的白紙上寫詩,落筆字跡美麗,行列清晰,勻稱潔淨,能直接付印。


    他自己如是說:\"你以為我是什麽人,是個浪子,是個財迷,是個書生,是個想做官的,或是不怕死的英雄?你錯了,你全錯了;我是個天生的詩人。\"


    鬱達夫就曾勝讚他為\"很好的詩人\",柴樹鐸評他的詩:\"有聲,有色,有情,有力。\"


    其次,邵洵美還是一流的翻譯家。他譯過拜倫的《青銅時代》,雪萊的《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麥布女王》,泰戈爾的《兩姐妹》等。


    第三,在出版業方麵,邵詢美更是成就裴然,堪稱民國時代最\"情有獨鍾\"的大出版家。


    也許是\"天生\"的出版情懷,邵洵美在12歲時就顯露出對出版的興趣。他在家裏就曾模仿日報樣式,將一張32開白紙弄成《家報》,把當天新聞及好玩的事寫在紙上,一式謄寫四份,分送給祖母、母親和兩個姑姑閱讀。


    在英國留學期間,就開始效仿北岩爵士在出版事業上的做法:出自己的書,也為朋友出書。


    回國後,邵洵美便將繼承的萬貫家財投入少年中國的出版業上,作為終生事業去追求,旨在娛人悅己,喚醒民智民聲。


    但他從不以謀私利為目的,即便為出版虧損賠盡家產,亦不在乎,仍傾注全部心血和財力去經營。


    寫下《斷章》的現代詩人卞之琳就曾提及他辦版\"賠完巨萬家資\",依舊是\"衣帶漸寬終不悔\"。


    從1928年起到1950年,邵洵美用在出版事業上的時間整整22年。他從辦金屋書店起,到創建上海時代圖書公司,再到成立第一出版社,每一步都認認真真、兢兢業業。


    他先後接管了《獅吼》雜誌,並創辦了《獅吼.複活號》、《時代畫報》、《文學時代》、《萬象》等十多種詩刊,還和友人合作出版《詩刊》、《新月》月刊。


    最輝煌時期,是與美國女作家項美麗合作,共同創辦《自由潭》月刊,旗幟鮮明地提出\"追求自由\"。


    抗戰勝利後,邵洵美仍致力於出版事業,有自己的印刷廠,曾出任時事周報《見聞》總編,複辦《論語》半月刊。


    五、晚年\"榮辱皆忘\",依舊活出真性情


    哪知,邵洵美在晚年時,天降橫禍,一下跌入人生的低穀,不再有兒時的富貴,年輕時的風光。


    也許,這就是人生的一波三折。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到。


    不過,\"性情才子\"就是\"性情才子\"。邵洵美並沒為此而沮喪悔恨,依舊坦然以對,\"榮辱皆忘“地直麵當下生活。


    起因其實不過是一件小事。


    弟弟邵雲驤於1958年在香港突然染病,急需大筆筆醫治。此時,52歲的邵洵美也因經濟上斷了鏈,便多方籌措資金,以讓弟弟及時得到更好的治療。


    那時,美國好友項美麗已渡過難關,邵洵美便寫信請她轉一千美元到香港為弟弟治病。


    豈料這封原本正常的書信被截獲,邵洵美由此遭遇一場無妄之災,視為\"美蔣特務\"而被逮捕審查,蹲了提籃橋監獄。


    在獄中,坦蕩的邵洵美深信,事情總會過去的,眼下既已如此,不如平靜以待,直麵現實,解決當下可以解決的事為好。


    故邵洵美獄中生活很靜默,還感染了其他蒙冤的獄友放下悲觀,隨遇而安地看待飛來的橫禍。


    幸運的是,他結識了獄友理論文藝家賈植芳,由此相識相知。在賈植芳先出獄時,邵洵美即拜托他幫辦兩件事。


    一件事是,1933年他曾以世界筆會中國分會的名義招待來訪的蕭伯納,其費用46塊銀元是由他私人承擔支付的,但在當時上海大小報紙的報道中,卻獨沒有他的名字,希賈植芳出獄後能寫一文\"以糾正記載上的失誤\"。


    另一件事是魯迅先生曾譏諷他\"邵公子有富嶽家,有闊太太,用陪嫁錢,做文學資本\",這實在是天大的誤會,\"我寫的文章雖不好,但實實在在是自己寫的,不是花錢雇人代寫的。\"希賈植芳在文中一並糾正。


    這就是活出真性情的卲洵美,即便含冤入獄,也沒覺得有多大悲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上門。\"


    自己實實在在辦的事,哪怕是小事,也要說清楚。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不能背黑鍋。


    獄友賈植芳後來沒有負邵洵美所托,出獄後專門寫了《提籃橋難友邵洵美》一文,於1989年公開發表,為邵洵美正了名。


    邵洵美原本無罪,關了幾年,在夏衍等人積極搭救下,於1962年4月接受\"教育\"後釋放。


    出獄後,邵洵美仍不喪失真性情,一如繼往地樂觀豁達生活。


    他與妻子盛佩玉分住滬、寧兩地,由兒女分別贍養。由此,邵洵美便不時致信於妻,澄澈地共話家常。其中一封信中如是寫道:


    \"你為我買了兩隻香肚,好極了。我立刻便感到饞涎欲滴\",我想有機會再嚐真正的南京鴨旽肝,也隻要幾隻,放在裏嚼嚼鮮味。\"


    可見,邵洵美的真性情就似一泓春天裏的清泉,爛漫中沒有添加任何雜質,讓人由衷感歎。


    邵洵美到了暮年,患上肺原性心髒病,自感時日不多,便不再到醫院治療,出院後回家淡然靜養,還作絕命詩表意:


    天堂有路隨便走,地獄白夜不關門。


    小別居然非永訣,回家已是隔世人。


    這就是\"性情才子\"邵洵美,直到臨終前的一刻,仍秉持真性情,達觀地生活。


    1968年5月5日,邵洵美與世長辭,寧靜告別人世間,走完他瀟灑而又真性情的一生,卒年6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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