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焦大、賴嬤嬤都是《紅樓夢》賈府中上了年紀的下人,不過,他(她)們得到的待遇卻是雲泥之別。


    李嬤嬤、賴嬤嬤兩人受到榮國府的優待,尤其是賴嬤嬤,更是體麵地安度晚年。


    而救過寧國公的焦大卻活得極為悲催,寧國公在的時候,還可以得到關照,輪到賈珍賈蓉當家時,就看他極不順眼而被隨意拿捏擺布了。


    有救主之功的焦大到老了可說是越混越差,既比不上李嬤嬤,與賴嬤嬤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這是為何?焦大淪落到如此地步,果真是他的原因咎由自取嗎?


    一、因為焦大生活在寧國府


    其實不盡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生活的環境不一樣。焦大生活在"連貓兒狗兒都不幹淨"的寧國府,而李嬤嬤、賴嬤嬤則生活在賈母掌舵的榮國府。


    這是最大區別之所在。


    寧榮二府雖說都屬百年望族賈府,有"詩書簪纓"的貴族之稱,但家風家規的傳承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當年寧榮二公憑赫赫軍功起家後,寧國府居街東,榮國府居街西。那時的寧榮二府意氣風發光明磊落,都有享譽天下的國公府樣子。


    可隨著第二代寧榮二公的去世,賈府逐漸在"棄武從文"的發展道路上產生了分歧,在同而不合中拉開了差距。


    寧國府第三代當家人賈敬雖幸運地考中了賈府唯一的進士,卻棄了家業去城外的玄都觀煉丹修道去了,將繼承權留給了兒子賈珍。然,賈珍這個單傳的兒子,雖當了家,還當上族長,卻沒出息,還荒淫無恥,一味的圖"高樂",根本沒有光宗耀祖的人品與德行;他的兒子賈蓉,作為寧國府的第五代繼承人,更是人倫不分不知廉恥的紈絝子弟。


    寧國府由此沒落,漸漸成了烏煙瘴氣藏汙納垢的齷齪之地。


    榮國府雖說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安享尊榮者居多。不過,第二代榮國公賈代善的正妻賈母健在,有這位睿智明理德高望重的老封君掌舵,榮國府還是閃爍著貴族的耀眼光芒,少了許多不堪與混亂。


    特別是賈府"尊老"的規矩在榮國府沒有丟失真正落了地,而寧國府卻是表麵文章,早已忘了個幹幹淨淨。


    故賈寶玉的奶媽李嬤嬤可以任性地喝原本給賈寶玉準備的楓露茶,吃賈寶玉給丫環晴雯帶的豆腐皮包子,還可以大罵賈寶玉的首席大丫環襲人,甚而不滿之下指責賈寶玉不聽話……。即便少主子賈寶玉有多反感,要攆她走。可李嬤嬤依舊沒事,賈母、王夫人念她是奶媽年紀大了,哺育賈寶玉也辛苦過,便沒有責怪她倚老賣老,讓她生活有保障地告老退隱。


    年高的賴嬤嬤更是體麵,不僅獲準可以經營一個讓人羨慕的花園,她看望賈母時還得到賜座的待遇,這可是王熙鳳、李紈等少主子也沒有的。她的兩個兒子賴大、賴二分別是榮寧二府的管家,孫子賴尚榮還脫了奴籍還捐官得了一個縣令的職務。


    生活在寧國府的焦大,就沒有這樣的福分與幸運了。


    他雖說是第一代寧國公的馬童,在戰場上救過寧國公的命,對寧國府有天大的恩。原本憑著賈府立下的"尊老"規矩,足可以躺在功勞簿上優雅而又安全地老去。


    但寧國府到了賈敬這一代的時候,已逐漸走了樣,開始墮落,哪裏還守什麽規矩?尤其是後來把寧國府翻了個天的賈珍,與繼母尤氏的兩個妹妹胡作非為的賈蓉,更是無惡不作,"尊老"這一規矩早已拋在了九霄雲外。


    在他們眼裏,焦大這個過時的老仆算什麽,早已沒啥用了,隻有礙眼的分。當他們心情不好的時候,便可以隨意拿捏欺負他出氣。


    所以,寧國府的管家賴二才有膽量恣意妄為,故意指派苦差給他,要他深更半夜護送秦鍾回家。當"焦大醉罵"抖出寧國府糗事後,少主子賈蓉便逮住機會,直接安排府上年輕力壯的小廝們用抹布堵他的嘴,用繩索將他捆在馬圈裏,就像對待牲口一樣,哪裏還管得上了年紀的焦大曾經的救主之功?


    寧國府上上下下原本又是"一顆富貴心,一雙勢利眼",見主子如此憎惡焦大,對焦大也就更加視若無物,焦大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自然也就越混越差了。


    二、因為"焦大醉罵"讓寧國府難堪


    其次,焦大雖同李嬤嬤、賴嬤嬤一樣,都有居功自傲張口罵人的毛病。


    不過,他們罵人的目的不同。


    李嬤嬤作為榮國府"寶二爺"賈寶玉的奶媽,對賈寶玉那是真心的好,一聽襲人報告說賈寶玉著魔生了病,趕忙去看望,見賈寶玉昏迷不醒,急得是嚎啕大哭……。


    她之所以在怡紅院隨意吃喝罵人,不過是氣憤賈寶玉和他身邊的丫環們不大理她這個退下來的老婆子,一手提拔的丫環襲人也對她視而不見,才任性堵氣了一把。


    說白了,李嬤嬤罵人,不過是"老還小",也不傷大體,針對的僅僅是賈府中的怡紅院。


    賴嬤嬤罵人,就更不算惡意了。可以說,賴嬤嬤的罵,其實不算罵,實為善意的提醒,體現出精明的溝通藝術。


    無論是針對王熙鳳要趕走周瑞家的兒子也好,還是發現賈珍令小廝吐兒子賈蓉臉上口水也罷,這些不都是賈府主子一時過激的行為,內心深處不希望如此。


    懂得人情世故的賴嬤嬤看見了,哪能不相機建言?予之當頭棒喝,很恰當地遞上一個順階而下的台階。畢竟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王熙鳳哪能不顧及這層關係;賈蓉躲陰涼不考慮老封君賈母的存在,賈珍作為父親怎能沒有態度?


    賴嬤嬤察言觀色的一通笑罵,事實上是及時解圍,不僅讓王熙鳳、賈珍賈蓉等人內心裏感激,還讓賈母、王夫人大為滿意,自然更加對賴嬤嬤有好印象。


    可見,賴嬤嬤罵人,注重藝術,注重場合,還把握了分寸,目的也好,也就不會拉仇恨,還贏得賈府上上下下的好感。


    而焦大呢?雖說也是忠心耿耿的老奴,卻是在自己遇到不公正對待時,不分場合,不分輕重,毫無溝通的技巧,完全是忘乎所以隨心所欲的痛罵,還給人一種"以爛為爛""同歸於盡"的意思。


    這樣不走心不過腦子的罵,自己一時倒是痛快宣泄吐槽了,卻將寧國府最大的醜聞公之於眾。


    這讓堂堂寧國府情何以堪?相當於直接打寧國府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主子的臉。他們原本對居功自傲的焦大不感冒,見他又這樣犀利地數落寧國府,哪還會好心情善待於他?


    就連榮國府的管家王熙鳳都聽不下去,不問原由直接建言寧國府何不把焦大趕得遠遠的,一了百了為好。


    可見,"焦大醉罵"雖吐了實情,卻是不當的舉措。不過是一個得不到公正待遇的下人,在感傷自己一腔熱血陪護的主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卻讓主子的不肖子孫糟蹋得不堪入目之下,苦惱地發出哀鳴而已。


    這體現了焦大雙商偏低,在"怒其不爭"中虛增了自己曾經救主的功效,忽視了自己一通臭罵所帶來的目的走偏。


    這樣無濟於事的罵,不僅起不了一絲作用,也解決不了寧國府腐爛的實質問題,還適得其反,不過是給自己添堵,讓賈府的主子對他更為反感,哪會念他早已煙消雲散的救主之功?


    焦大在寧國府越混越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三、因為焦大頭腦簡單,對自己的事一點也不考慮


    當然,焦大本人的原因也是致命的。他最大的問題就是頭腦簡單,對自己的事不怎麽考慮,一心依賴著主子如何可歌可泣地輝煌發展,把希望與幸福完全寄放在了主子那裏。


    這樣的出發點靠譜嗎?其實並不靠譜。


    榮國府的李嬤嬤尚且考慮著奶大的賈寶玉能對她負責,還要她的兒子李貴給賈寶玉當跟班。


    賴嬤嬤不僅讓兩個兒子在賈府管家,還給孫子捐官讓他脫籍,還經營了一個給力的"賴家花園"有了副業添了另外的收入來源……。


    可寧國府的焦大呢,不僅沒去想如何組建自己的家庭,還全然不在意自己的未來,不關心自己今後起碼的生活保障,根本沒有為自己著想的一絲打算。到老了,豈不是一地雞毛,什麽都沒有?


    這,當然是他越混越差的重要因素。


    按理說,焦大陪同主子第一代寧國公上戰場,自己喝馬尿,將僅有的那壺飲用水給了主子喝,還將主子從戰場上救下來,這樣的功勞非同一般,遠超過了伺候主子的奶媽李嬤嬤、賴嬤嬤她們。


    焦大得到的待遇,原本可以更豐厚一些。


    隻可惜焦大頭腦簡單,太憨厚老實,對自己的事一點也不關心,單純以為東家寧國府那麽一個顯赫的國公府哪會虧欠他,完全可以安置好他的養老問題,他自然就可以順心如意地生活到老,安然而去。


    如此想法的焦大,自然失去了豐潤自己的寶貴機會。


    年輕的時候,沒考慮成個家,也沒有向寧國府的主子申請幫助,積極進取地立身謀業,為未來求得一定的生活保障。


    以致到老了,焦大的家庭情況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依舊處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狀態,隻得孤孤單單的窮困潦倒生活。


    翻遍了《紅樓夢》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見他有什麽親人,在引以為傲的寧國府也沒有享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待遇,就更別說優待了!唯有被戲弄的份。


    這其實是焦大頭腦簡單不懂得經營自己帶來的必然後果。


    寧國府畢竟是所謂的貴族主子之家,對他尊不尊重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化,一二代寧國公掌舵的時候,時間隔得近可能會念他的好,能發自內心地敬重於他;但到了三代以後,寧國府"三代而衰、五代而斬"之下,輪到年輕的主子管家,時間隔得久了,還會敬重他?反感與冷漠恐怕就是家常便飯了。


    所以,焦大在寧國府不受待見成了常態後,他必然是窮途末路毫無希望僅剩下無濟於事的大罵罷了。哪怕寧國府後來更加不堪,甚至到了被抄家的地步,可憐的焦大也隻能困守其中走不出去,隨同腐爛的寧國府一道去了。


    綜上可見:生活的環境變了,又隻管數落環境的不是,自己又不關心自己,這樣的焦大到老了豈不可憐?越混越差也就無可厚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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