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元妃省親,賈府耗巨資修建"省親別墅"大觀園,還花了三萬兩銀子安排賈薔下江南采買了十二個小姑娘,豢養為昆曲小戲子,備元妃元宵夜點戲觀看。


    這十二個小戲子,領頭的便是飾演"小生"的文官,飾演"小生"的還有寶官、藕官,其她九位分別是演"小旦"的齡官、菂官、蕊官,演"正旦"的玉官、芳官,演"老旦"的茄官,演"大花麵"的葵官,演"小花麵"的豆官,演"老外"的艾官。


    她們在16回首度亮相後,便在18回、22回、30回、36回、40回、54回、58回、59回、60回、63回、77回等章回或集中或分開頻頻出場,有的所占篇幅還很重,尤其是58回更為突出。


    那,這麽多章回提及的十二個小戲子在賈府除了唱戲,還幹了什麽?後來怎麽樣?有何啟示?


    先說18回元妃省親時,她們應召集體閃亮登場,主要唱了《豪宴》、《乞巧》、《仙緣》和《離魂》四出昆戲。後來得元妃讚賞的"小旦"齡官還堅持自選戲目,單獨唱了《相約》、《相罵》兩曲本角戲。


    元妃省親後,賈府逐漸走向衰落,難以豢養戲班之下,便根據宮中老太妃薨逝後的敕諭"爵士之家一年之內不得筵席音樂",不失體麵地抓住時機遣散戲班。


    八個留下作了主子的使喚丫頭,其她四個,寶官、玉官兩人自行離府,菂官已亡,據推測齡官其實也已亡故。


    暫時留在賈府的八位小戲子,在58回中作了明確交待:文官跟了賈母,芳官給了寶玉,藕官給了黛玉,蕊官給了寶釵,艾官給了探春,尤氏要了茄官,史湘雲要了葵官,豆官由薛寶琴帶去。


    隻不過,賈府後來因"繡春囊"事件引發大觀園被抄撿,王夫人聽從了尤氏的建議,就將留在大觀園的小戲子盡數驅離。


    芳官、藕官、蕊官三人堅持走向空門,得到王夫人允許後,芳官跟了智通去了水月庵,藕官蕊官隨了圓信去了地藏庵。


    至此,十二個小戲子如同阿貓阿狗一樣卑微的結局塵埃落定。總體而言,她們的命運都極為悲涼,哪算得上好?


    出場最多的芳官,數她最討寶玉喜歡。這位小姑娘小戲子可謂棱角分明,最有性格和脾氣,當了寶玉的使喚丫頭後,不僅在"洗頭"事件中大鬧她的幹娘何婆子,還因"薔薇硝事件"與趕來撒潑的半個主子趙姨娘對罵,說她"梅香拜把子",沒什麽囂張的。


    還跟著撒潑,打滾似的與趙姨娘廝打起來。同氣連枝的藕官、蕊官、葵官、豆官聞訊後也紛紛跑來怡紅院,把個趙姨娘手撕頭撞,一時鬧得不可開交。


    這就是《紅樓夢》有名的打架事件:"芳官合夥廝鬧趙姨娘。"


    不過,盡管芳官得到寶玉的寵愛,可以豪氣地幫助閨蜜柳五兒進怡紅院,又贏得"金星玻璃"、"耶律雄奴"、"溫都裏納"、"野妒子"等一係列溫暖的呢稱,在54回元宵夜宴上得賈母點名專唱了《尋夢》,在63回為寶玉慶生單獨"細細的唱了一隻《賞花時》",獲得一片掌聲,還是遭到當家主母王夫人的反感。


    77回中便說道,受大觀園抄撿事件的影響,她與晴雯、司棋、四兒等一眾丫環被視為勾引帶壞寶玉的狐狸精,被毫不留情地一起攆走。


    芳官被攆走後,其結局就是前麵講到的,她憤然出家,獨自跟了水月庵的智能。


    其次出場較多的齡官,這位"大有黛玉之態"的小旦,又名椿齡,是戲班中唱得最好的一個,獨得元妃的2次點讚打賞,還不治她的"忤逆之罪",允許不唱指定戲曲《遊園》、《驚夢》。


    更唏噓的是,她與賈薔的那份真摯戀情讓人心疼與感動。這在30回有詳細的描寫,還上了回目"椿齡畫薔癡及局外",將她在薔薇架下用金簪癡癡的畫"薔"被大雨淋濕,得遇寶玉提醒等等情形,描述得分外精彩。


    故36回也與回目形式"識分定情悟梨香院"作了大有深意的呼應,盡管少主子寶玉想聽《牡丹亭》曲子"嫋晴絲",齡官卻不願唱,隻一心一意想著賈薔,可賈薔為她花了一兩八錢銀子買了個"玉頂金頭"的小鳥送來解悶,不料卻惹齡官生氣,說"你分明弄了他來打趣形容我們,還問我`好不好'。"


    你看,齡官與賈薔為此鬧別扭,多像黛玉與寶玉戀愛時黛玉使小性兒的情形。《紅樓夢》之所以如此長篇大論地詳寫齡官,其實也是暗示林黛玉最終的情緣無果,她與寶玉的"木石前盟"不過是海市蜃樓罷了。


    所以,58回"杏子陰假鳳泣虛凰,茜紗窗真情揆癡理"便作了不經意間很有玄機的暗解:清明時節,寶玉從沁芳橋去瀟湘館看望林黛玉,在山石旁遇見藕官給死了的菂官燒紙錢。後來一番曲折的過問後才知道,原來與藕官要好還流露真情的菂官其實早已替補了齡官"小旦"的角色,菂官死後,後來補缺的便是隨了寶釵的蕊官。


    忠貞於愛情的齡官實際上也不知什麽時候亡故了,她飾演的"小旦"連同她的愛情一並悄然兜轉給了蕊官。


    這樣很有玄機的比托,何嚐不是翻版的"釵黛合一"?


    後來跟了黛玉的藕官不也正是同蕊官一道去了地藏庵。可見,書中重要人物的比托可謂環環相扣,沒一處閑筆也。


    再說說寶官和玉官。


    她倆主要在30回有特寫,雖說僅是廖廖幾語帶出,卻很有意思:因是端午節,二人與襲人玩耍,不期"被雨阻住",遂在怡紅院與眾丫頭堵水戲鳥,後來就悄悄離開了賈府。


    細作分析,寶官和玉官,合在一起,不就是"寶玉"嗎?寶玉最終出家,不也是悄悄離開了賈府。


    可見這裏藏著比托,又是曹公"草蛇灰線、伏筆千裏"筆法不經意間的再次顯現。


    最後說說餘下的幾位小姑娘小戲子。


    領頭的文官的確名不見經傳,主要提及不過是在54回遵照賈母的意思,帶領眾戲子吹了一套戲曲"燈月圓"。


    跟了湘雲的葵官,54回裏清唱了一出"惠明下書",又在63回得改名"韋大英";跟了寶琴的豆官,在62回"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中參與香菱鬥草的遊戲活動;跟了探春的艾官重在明哲保身,在60回中將芳官打架一事小心翼翼地報告了探春;跟了尤氏的老旦茄官則杳無音訊一直沒啥動靜……。


    可見,她們幾位雖說沒有如芳官、齡官那樣被曹公著墨渲染,也沒有多少亮眼出彩的地方,但也都不同程度顯現出各自的個性特征,為她們不怎麽好的結局埋下了伏筆。


    綜上而言,十二個小戲子悲苦的命運不正與主角"金陵十二釵"一樣,都是悲劇收場。尤其是芳官、齡官、蕊官、藕官和菂官。


    十二個小戲子在元妃省親時集體出場,說明那時正是處於鼎盛時期的賈府有能力可以大張旗鼓地豢養家用戲班。


    畢竟封建社會娛樂活動有限,喜歡熱鬧追求時尚附庸風雅的上流階層便視看戲為三大雅事之一。


    隻是,古代的戲子到底是最不受待見的"下九流"群體。所以,她們在台上表演的時候尚能風風光光,得到"粉絲"的尊崇亦或仰視。


    一當戲班解散去留堪憐的時候,戲子便成了最卑微最沒有存在感的苦命人,與掛末的"娼妓"沒多大出入,她們的命運就如無根的浮萍隨"雨打風吹"去。


    當然,書中雲芳官得寶玉專寵卻被攆走,齡官似黛玉又與菂官、蕊官"小旦"角色的暗替,蕊官與藕官被攆走後同去地藏庵,寶官玉官悄然離開賈府等等,這些極有象征性針對性的意象疊加,更有深意,不正是極明顯的暗示與隱喻?


    她們最終同歸殊途的命運悲劇就如紅樓夢終曲所言:"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樂天派流浪的貓的新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樂天派流浪的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樂天派流浪的貓並收藏樂天派流浪的貓的新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