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謝幕,眾人無不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隨後,卻是一個尷尬的問題,有了淺草陌珠玉在前,下一個誰上誰尷尬啊……


    啊這……織世幾人麵麵相覷。


    樂隊仍留在庭院中,演奏著輕柔舒緩的純音樂。


    溫言是不在意這些的,雖然暫時也無甚思緒,但見其餘幾人逡巡不前,便打算自己上前拋磚引玉了。


    不過,此時織世卻是先一步說道:“那接下來我便口占一首,大家都別見笑哈~”


    “不會不會……”


    諸人閑談間,織世已從座位上起身,醞釀了片刻後,緩緩吟道:


    “ 薊庭蕭瑟故人稀,何處遊園1且送歸。


    今日暫同芳菊酒,明朝應作斷蓬飛。”


    同樣剛經曆了畢業季的她,對於離別的感受又怎能不深刻呢。


    秋風呼嘯,但會所有空氣環流設備,令庭院即使是處於露天環境,也讓人不覺寒冷。


    體感的寒意好去,可是心中的寒意呢?


    自家也算定居帝都許久的所謂“新帝都人”了吧,認真算來,真正稱得上的熟人故交卻仍是很少,除了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小言。


    而今,好不容易有這樣一處宴飲遊園的好去處,卻又將成為送別友人之所,此誠寂寥難堪事也。


    大家彼此今天還能聚在一起同飲芬芳的菊香之酒,明日就有人要成為斷根的飄蓬一般匆匆離去了。


    emm,也不對,淺草陌回國應該說是飄蓬歸根才是。


    而這也正如人生之境遇,從來不由個人意誌為轉移,為之奈何。


    “今日暫同芳菊酒,明朝應作斷蓬飛。好詩呀!”


    “織世姐姐真棒!”


    “……”


    這自是好詩。


    有了織世的打樣,而後顧采之再發揮就順暢了許多。趁著眾人交流織世詩文的這段時間,她已然打好了腹稿。


    詩曰:


    白玉一杯酒,桂花十月香。


    秋風餘幾日,兩鬢各成霜。2


    此詩相較織世之作自然不如,但這才是即興試詩的正常水平,甚至還是其中較高水平的層次。


    秋風消逝,即是冬日來臨,當雪落下的時候,兩鬢自然就凝結了霜……如此意境,又怎能說不好呢?


    反而織世這首,包括去年她們在雪梅詩會中出現的個別幾首精品佳作,才是不正常的超乎水準之作。


    即興詩會相對短暫的時間留給創作者推敲煉字的時間是不夠的,而未經過精雕細琢,大多數時候定是不如數易其稿,反複改進的作品的。


    幾乎就是全憑創作者的靈感了。


    不過幾人本就是玩票性質,當然也不會要求過高,顧采之收獲的當然也是滿滿的鮮花與掌聲。


    庭院中,音樂聲起起伏伏,悠揚悅耳。


    安彌月也是完成了自己的構思,起身踱步而行,一邊緩緩吟哦道:


    桑穀3淒淒別,西風嫋嫋秋。


    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


    嗯,這家和風會所的名字就是“桑穀園”。


    相比於安彌月自己去年做所的大量用典,對仗工巧的梅花詩,今日這般大巧不工的送別詩反而更顯功力。


    雖是用詞近乎於白話,但當眾人上口朗讀品味了之後,卻發現了其中精心設計的關節。


    詩詞中“淒”、“嫋”聲調低促,一經重疊,讀來格外令人回腸咽氣,豈不正與離人的心曲合拍。


    難得安彌月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竟還能埋下如此精妙的鉤子。


    且不提,全詩後二句寫得更是情意切切,纏綿悱惻。


    回頭看一次就肝腸寸斷,好好離去吧,不要再回頭了。這又豈是真要淺草陌趕快離去的意思,隻不過是想借此控製一下不能自抑的情感,而內心的悲楚已是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雖然現實中,安彌月同淺草陌之間的感情自是不至於此的。


    但是詩詞嘛,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就不要計較這麽多啦( ̄(∞) ̄)。


    這樣清淡如水,款款地流瀉出而出的依依惜別之情,自是動人心弦。即使是柳繾綣這樣“不學無術”,對於新朝傳統詩文不甚了解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情緒。在溫言這幾個“略懂”的人眼中,更是難得。


    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賞析標準,也就不必非要去分出個誰第一、誰第二了。


    圍繞著安彌月的《桑穀別》,眾人又是討論了好久。


    淺草陌更是吩咐侍者送上了文房四寶,請安彌月親題此詩,留下墨寶於園中展覽,安彌月也是欣然允之。


    “有此一詩,這‘桑穀園’格調可以再升一階了。”淺草陌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對於《桑穀別》的褒讚喜愛之情。


    溫言幾人都沒意見,因為值得。


    忽視掉全場打醬油的氣氛組——柳繾綣小姑娘,眾人的目光紛紛聚焦向了溫言。


    作為最後一位出場的,留夠了思考的時間,溫言自然也是準備好了,道:“珠玉在前,我就以一首小詩給大家掃個尾吧——”


    詩曰: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執象而求,咫尺千裏。


    問餘何適,廓爾忘言。


    花枝秋晚4,天心月圓。


    ……


    皓月無缺,此時已經爬上了中天。


    月光如水,灑落中庭,照得幾人倒真像在水中秉燭夜話一般。


    淺草陌:“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顧采之:“執象而求,咫尺千裏。”


    安彌月:“問餘何適,廓爾忘言。”


    織世:“花枝秋晚,天心月圓。”


    柳繾綣:“……喵喵喵喵???”


    ……


    這當然是一首小詩,然而,小詩卻不小。


    顧采之反複咀嚼了幾遍詩意,頗有些意味未盡,隨後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這般看來,我們還都是君子了,嗬嗬。”


    “又有何不可呢?”織世說道,“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我們這不正是麽?”


    正是什麽,織世沒有說分明,但大家都知道,正是君子。


    emm,這裏的大家是否包括柳繾綣需要再打個問號……


    安彌月亦是說道:“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聚散離合之數,誰又能說得清呢。”


    淺草陌:“確是好詩,當上筆墨以留之!”


    柳繾綣:“……???”


    溫言本身其實也並沒有這麽多的想法或是深意,但隨著眾人賞析的深入,她自然而然就領會到了大家所說的這一層層的意境。


    對她而言,朋友之間的交往,本就當如君子、如水一般的純淨,沒有任何功利之心;如果隻看事物的表麵現象就以為看到了真實,那實際上將會差得很遠。


    若問她將到哪裏去安身呢?前路廣闊,她竟無言以對;唯有如今夜一般的晚秋時節,得見心花綻放,皓月當空,此中有寧靜安詳處,方是歸鄉。


    織世幾人的交流仍在繼續著……


    在她們交流過程中,觀點碰撞的智慧火花,溫言通通都汲取了。


    混合了自我的哲思,溫言也是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之中。


    此時,明明身在桑穀園的庭院之中,溫言卻覺得自己的思緒被拔高到了一個更高的維度,在俯瞰著這座庭院。


    在與不在之間,她已明了。


    是心靈——超脫了肉體的束縛。


    這一刻,她頓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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