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山莊後山,孤墳淒廖。


    近來,柳十娘總喜歡拎上一壇梅花釀,坐在這一畝三分地,背靠墳碑石柱,自斟自飲。


    吾姐穀青,此處安生。


    撫著石碑上刀入深尺的八個大字,柳十娘雙手微微顫抖,左掌間的梅花釀已盡數撒在她袖口,濃濃梅花香氣縈繞,愈是沁人心脾,她心中卻是愈發蒼涼悲切。


    ——“南宮牧,穀青的碑文,我來刻吧”


    ——“哎呀十娘,你這哪像碑文題字,此處安生?何人之墓會如此篆述?”


    ——“我與穀青相處最久,她喜歡這般,你別管”


    風過無痕,眼角濕淚,墳前又有花枝躥起,可花是人非,


    徒留悔字寒森。


    胡亂垂了下醉沉沉的腦袋,柳十娘慢慢順著石碑倒了下去,抱著冰冰涼涼的石頭,將身子縮成一團,痛哭低喃。


    “穀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空蕩深幽的後山,低鳴哀哀,仿似動物哀切啼聲,攜著觸及則亡的秘密躲進自己的一尺高牆,過往隨風而逝,隻留餘生舔舐再難複原的傷口。


    “穀青,等我.......”


    清風寒冽,血染塵瀟,駛離水木山莊一尺開外的樹林中,此時正刀光劍影,亂作一團。


    林間風愈急,人愈慌,五國之人皆冷汗涔涔,驚俱失魂的四處亂竄,抱頭求饒,隻頃刻間,便被一眾黑衣蒙麵人逼退至水木山莊岸前。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竟敢在水木山莊外殺人!”


    許是驚嚇過度,再無力承受,人群中一雄壯的中年男子氣勢磅礴的跳到人前,指著眼前一排隻露出眼睛的黑衣人句句挑釁:


    “今日我五國之人來此,皆是水木的客人,你們若要動手,也得先問過水木莊主!”


    “是啊是啊,我們是水木的客人!”


    “膽大妄為,真是膽大妄為,連水木也敢得罪,真是不要命了!”


    “哎呀,好可怕”


    “......”


    因一人起了頭,眾人皆開始議論紛紛,見黑衣人因他們的話頓了足,心中皆是一喜,暗道這些人果然是畏懼水木山莊的。


    遂紛紛小心翼翼的朝海邊移靠,望著那碧綠澄淨的海麵,望眼欲穿,焦躁甚恐的希望那救命之橋再次升起,救人浮屠。


    然,還不待他們希望成空,為首一黑衣人已經一劍砍掉了那中年男子的胳膊,驚悚之下便是刺耳驚懼的尖叫,一聲聲,起起落落,此起彼伏。


    “啊——”


    中年男子沒想到那黑衣人會突然動作,察覺劍氣橫掃過來時,已然來不及躲避,捂肩蜷縮在地,痛苦哀嚎,眉眼盡是陰鶩煞氣:


    “你們......你們竟敢......你們可知老子是誰!你們......”


    斷臂的攪心蝕骨之痛漸漸傳至大腦,中年男子抽搐著嘴角,幾欲痛死過去,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費盡力氣。


    “陳誌強,這十六年,你睡得可好?”


    樹影婆娑間,阿遠執劍緩緩上前,眉眼如炬,死死盯著地上血肉模糊的中年男人,語氣冷厲陰森,如地獄索命的黑白冤魂。


    陳誌強?


    聽到這個名字,中年男子一愣,死擰著眉頭,張牙舞爪的抬眼瞪他,滿目的不可思議:


    “你認識我?你......你到底是誰!”


    一手摘下遮麵黑布,阿遠攸的上前半蹲在他麵前,麵上那深可見骨的滄桑刀痕恍若一道驚雷,四周頓起一片驚恐的尖叫。


    被喚陳誌強的中年男子見到那陌生又熟悉的麵孔時,先是一怔,頓攸的渾身抽搐,再顧不得胳膊處傳來鑽心的痛意,匍匐著想要遠離他。


    “你......你.....啊鬼啊......鬼......鬼啊......唔”


    “鬼?嗬”


    死死掐著他的脖子,阿遠徹骨仇恨的盯著他的懼意,嘴角蕩起諷刺又輕蔑的冷笑,涼若冰寒:


    “這麽害怕?這可是你當年親手留下的,陳誌強,你知道嗎,其實你傷了我或者殺了我,我一點也不恨你,敗者為寇,勝者生存,可是......你為什麽要害她”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阿遠抹去眼角滑下的一滴淚,忽而揮手一揚,尖銳鋒利的玲瓏匕首攸的在掌心轉了幾圈,眉眼一瞬陰鶩冷寂,眾人觸目中,卻見他捏著匕首狠狠刺向了陳誌強的雙眼!


    “啊——”


    風聲鶴唳,樹搖擺蕩,幽靜深寂的樹林間,忽起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驚鳥飛鳴,哀聲四野。


    水木山莊,離水澗。


    啪!


    瓷玉茶盞被重重摔在地上的時候,沐藥兒恰巧剛走到門沿,摔得支離破碎的瓷片散落了一地,又濺起層層疊疊的碎片亂飛。


    有一方方正正的小瓷片,正好劃過沐藥兒腳麵,落在三寸一裏的門窩處,捏了捏龍蟲的身子將它丟進衣袖,沐藥兒並不予理會,倒是一旁的穀綠麵色突變,轉身進了房門。


    “你說什麽!五國的人正在被截殺!”


    房間內,慕容墨循來不及收回摔杯子的手,便直接掕起李季麟的衣領狂吼責問,憤聲斥責:


    “你早就知道?為何不提醒本太子!五國中也有我天幕的人,他們若是出事,便是本太子的責任,你早知情況,卻隱而不報,到底是何居心”


    蹙了蹙眉心,李季麟微微偏頭躲開他的唾沫,掩下心中幹嘔的惡心,伸手慢慢將他的手拿開,輕笑道:


    “太子,你這就是冤枉季麟了,季麟非神明,怎可未仆先知,能猜出緣由,也是被方才那聲慘叫驚擾,這才作了懷疑,而且”


    言此,微微一頓,轉頭看向桌前的另兩個人,目光晦暗不見底,一閃而過的算計深意:


    “季麟相信,不光季麟有此懷疑,璃王殿下和聞天子,也必定想到了一處,太子若想知緣由,便需稍安勿躁,相信水木山莊此時還將我們留在這裏,定會有個說法”


    “李二公子果真是有見識,隻是你家這太子,未免太浮躁了些,我們這些物件,可經不得他如此周而複始的浪費”


    門旁,穀綠先一步踏進來,素手一揮,地上的碎片瞬間浮浮飄飄,繞成旋渦而起,成群落在一旁的角落,待地麵不見一粒灰塵,方轉身扶著沐藥兒進屋。


    明著嘲諷的斥責,頓讓慕容墨循冷了臉,麵紅脖子粗粗喘了幾口氣,手指翹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最後,麵上一青,攸的轉身朝旁側怒吼:


    “慕容墨月!你個窩囊廢,有人欺負到天幕頭上,你也不吭個氣嗎!你......啊......莊......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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