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曾經傾慕了整整九萬年的男子,淺笑著,忽覺一切都恍如隔世。


    昔年,她劃了生死簿,生生受了九天雷劫,修為都快要毀去泰半,狼狽的掙紮著回到淺色澗。修養了大半年才能看起來麵色好些,可是,饒是這大半年,他卻未有一日來到過淺色澗,看一看她。


    這一路上,她想起很多事情。她為他難過,為他哭泣,甚至為他那種曾經以為到死都不會改變的,近乎與執迷不悟的執著。


    她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


    如今,他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樣彌足珍貴的物什。即便是麵對這樣一張千瘡百孔的臉,卻變得十分溫柔,不再冰冷,她甚至能夠看到他眼底的疼惜。


    昔蕪,不,現在應該叫做花璟。


    花璟輕笑一聲,自嘲著搖了搖頭。她的目光迎向他,一如那九萬年一般的清澈。花璟道:“流淵,當初也是在這兒,你便是要走,若當時回望我的眼神是如你現下這般,說不定……”


    “說不定,我還會在這兒等你將柳絲若的事情處理完了回來。”


    花璟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退後一步,將布滿瘡疤的手抬到眼前,反複端看了一會兒。半晌,她抬眸,再一次看向他。緩緩說道:“隻是,流淵,回不去了。”


    “阿璟……”流淵眼中哀慟,麵色蒼白,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是要拉住她。然,昔蕪火紅的衣袖迎風一擺,負手仰首看著他。


    昔蕪道:“我說過的,流淵,我再也不會愛上你。”


    她衝他恍然一笑,轉身便走。


    周圍一片寂靜。


    天帝震怒,一掌拍下,震碎了案前的琉璃杯。天帝怒喝一聲:“放肆!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九重天又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神女花璟,你怕是在人間待的久了,便不將九重天放在眼裏?!”


    花璟頓住腳步,抬眼,將周遭那些神色迥異卻無不複雜的神仙全都看了一遍。最後她將目光定格在那人群之外,仿佛離了塵埃的一人。她微微笑了,轉身麵對這位統領天族的帝王。


    他與天後娘娘坐在一處,麵色均是不善。昔蕪眼風一掃,便看到了這二人身邊,自飲自酌的帝君東華,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花璟知道,這位父君向來是順著自己瞎胡鬧的。而帝後上首,支著半邊腦袋,原本昏昏欲睡,此時卻挑著一雙好看的眼睛看好戲一般盯著她壞笑的七夜,有他在,她便更不怕了。


    花璟迎上天帝凶駭的目光,一步一步上前,最後,隻見她一襲紅衣停在柳絲若麵前。淺笑著,用在座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說道:“走是自然要走的,隻是走之前屬於我的東西,自然是要一並帶走的。”


    說完,她看向眼前,麵色十分不好的柳絲若。她知道,她在害怕,十分害怕。


    可她卻分外高興。


    她不再是一千年以前,那個過分在意流淵情緒的傻丫頭了。她原本就不喜這個叫柳絲若的女人,她為她所作的一切,統不過是為了那個人。可是如今,她連那個人都不要了。


    柳絲若故作鎮定地看著她,卻還是不可抑止顫抖起來。


    花璟笑道:“你覺得我現在這副模樣很可怕嗎?”她問的溫柔,眼底卻是一片冷凝。她的手溫柔地貼在柳絲若花容失色的麵容上,滿是疤痕的粗糙觸感,讓柳絲若背脊一陣發涼。


    “你看看你,我原本以為再見到你時,你怎麽說也是元君。沒想到,我將內丹借給你三萬餘年,你修來修去,竟隻修得一個下仙?如今你這樣的階位,怕是在玄天殿中連個牌位也沒有吧?”


    玄天殿中供奉著曆來天族所有的神仙排位。當然,像柳絲若這樣,一個僅能在天闕當個掃撒婢子的下仙,若沒有任何功績,是決計不會有排位供奉的。


    這一句話,難免戳到了柳絲若的痛處。她沒有根骨,半妖之身,哪怕體內有上神的內丹,也終究無法修得大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內丹,花璟的內丹在柳絲若身上?


    被這一句話震驚到的人不少,七夜,東華,鳳音,皆是在內。


    七夜挑眉,覺得花璟的性格倒是有些意思,行事也難免出乎意料了些。竟然將自己的內丹放在情敵那兒,也難怪後來鳳音和流淵替她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


    隻不過此時,最為震驚的怕是當屬流淵了吧。


    鳳音在聽到這句話時,亦是一愣,她隨即轉頭看向流淵,他的神色當真是交織地複雜不明。饒記得當年,花璟在天刑台上哭喊著問他,是不是還在怪自己沒有將內丹借給柳絲若。她記得那個時候,花璟有句話是沒有說完的。是流淵沒有讓她說完,隨後,花璟楞了一會,便自顧自的笑了。


    想來她一定是覺得自己那時很可笑。


    鳳音將流淵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花璟身上。鳳音想,想必那時花璟是要將一切說給流淵聽的吧,可惜流淵卻沒有耐心聽她說完。


    人亦或是神仙,通常都難免有先入為主的通病,想必那時,花璟纏的他緊了,他便也是極其厭煩她的吧。


    花璟的手,緩緩地從柳絲若麵上滑到她的胸前。她看著她,指尖光華泛起。


    花璟道:“你竟如此不濟,那麽屬於我的東西,你還是還給我吧……”


    說完,眾神便隻聽得柳絲若身形扭曲著那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叫,花璟右手成爪,緩緩從柳絲若心口抽離出來。而她掌中,紅光瀲灩,握著一顆嬰兒拳頭般大小的珠子。


    那珠子離了柳絲若的身體,感應到自己主人的氣息,從花璟手中飛了出來,繞著她飛了一圈,消減成光,一寸一寸融進了花璟的身體裏。


    此時的花璟,周身被一種暗紅色卻光影包裹。


    她原是及腰的頭發,一寸寸地滋長,發簪無法承受,跌落下來,落到白玉砌成的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


    花璟的身子,懸在空中。周身,光華流轉,花璟的長發一直垂到了腳踝。風一直沒有停下,吹得她三千青絲如同一張網,將她在眾神的視線之中包裹起來。而她身上的瘡疤,也如同鳳凰涅槃一般,一寸寸在紅如火焰的光芒下,漸漸崩裂。


    最後,她睜開雙眼,足尖一點她落回地麵。翻飛的衣袂,火紅的嫁衣,三千如瀑的青絲,將她裝點的宛如三途彼岸,荼靡盛開的曼珠沙華。


    風止,青絲垂下,花璟站在眾神中央,黛眉如遠山,杏眼清冽。眉目如畫,膚若凝脂。淺笑間,風光霽月,傾國紅顏。


    那時她原本的樣貌。


    內丹入體,不但恢複了她往昔的容貌,氣海之間也變得充盈起來。那是屬於她的靈力與修為,昔蕪微抬手,來不及去看那如玉一般瑩白的柔荑,便覺得天地之間的靈氣不斷湧入她的體內。


    這一刻,鳳音拽著司命星君的袖子,努力瞪大了眼睛,才叫自己不要哭出來。她知道,這一刻,那個在東華帝君膝下,萬千榮華的的神女,終於,回來了。


    眾位神仙還未從神女花璟歸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便見到一個滿頭銀發的男子,在他們驚詫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踏上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層白玉階。


    男子一身紅衣,襯著及地的銀絲,顯得格外醒目。而他的容貌,更是天地少有。


    在別人的大喜之日身著紅衣,不是不懂事,便是來找事。而這一位很明顯,是後者。無雙麵容上,並無任何一絲的表情。隻是他每走一步,明明看起來動作是那麽的優雅,可周遭的神仙卻被他周身因為沒有如往常一般,刻意掩飾的威壓而壓的十分難受,更有法力低微的神仙,直接跪倒了地上,衝他俯首叩拜。


    這個人到底是誰?在場的人,恐怕除了先前和昔蕪有過接觸的,都有此一問。


    那人無視帝後二人震怒的神色,一直走到了花璟麵前。


    未挽發髻,三千銀絲隨著厚重的拖擺逶地。七夜在心中盤算,這恐怕是這塊木頭最麻煩了一件衣裳了。


    “夙夙。”花璟璨然一笑,眸中星光熠熠。她道:“你怎麽又是不束發就跑出來了?”


    夙傾涯的目光一直看著她的眼睛。他淡淡道:“你忙著成親,自然不會來管我。”


    這話說的,饒是鳳音這樣情感遲鈍的,都能聽出醋味。夙傾涯的意思就是,你忙著和別的男人成親,自然不會有空來幫我梳頭發,而我如今除了你又不會讓第二個人幫我梳頭發。


    “不成了。”花璟搖頭。


    “嗯。”夙傾涯嘴角微揚,一襲紅衣襯得他原本孤高的氣質有些邪魅。他向花璟伸出一隻手,示意她看向自己一身紅衣。柔聲同她說道:“你看,還是我倆站在一起比較般配。”


    花璟輕笑一聲,將自己的手遞到他的手上。


    花璟說:“夙夙,帶我走吧。”


    而此時,三界碑上,東華帝君的名字下頭。花璟二字漸漸浮現,爾後鍍上一層金光。


    作者有話要說:哇會告訴你夙夙此番就是來砸場子的嗎?


    有讀者說手機看不到主角標簽,哇哢哢,女兒都跟人跑了男主角還不明朗嗎!


    以及染夂同學,看到你的評論我淚流滿麵,好久都沒人給離淵說過好話了~嚶嚶嚶。


    其實和大部分讀者留言的爭議一樣。


    花璟當初喜歡流淵,很多事情是她心甘情願也就是自找的,流淵不喜歡她,也是流淵自己的權利和個人情感。


    感情這種事情嘛……


    其實流淵當初並不是完全不喜歡花璟,隻是花璟太粘人了,而且又有帝後的賜婚他心中不滿。加上花璟和絲若一比,絲若比較弱小……


    看,這一章!


    我女兒終於完完整整地回歸了!


    撒花~


    明天繼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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