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台想必大家都應該知道是什麽地方吧?神女花璟劃了生死簿,亂了天道輪回,便被押上望鄉台受天劫論處。說是押,其實不妥。據說當時幽冥主司是這樣說的。


    墨香清了清嗓子,廣袖一揮,學著幽冥主司的聲音,聲音沙啞卻飽含怒氣地說道:“方才陸判已然同神女說了此中厲害,可神女認識一意孤行,當你是神女我下九界便拿你無可奈何麽?!


    這花璟正了正身子,目不斜視,仰首道:‘並非花璟對陰司不尊,隻是人命關天,不得已為之,還請主司大人見諒。’


    ‘一句見諒?神女好大的麵子!’幽冥主司所有的不悅都寫在了臉色。


    花璟笑,她道:‘要殺要剮,一切自是要按著你陰司的規矩來辦。’


    ‘好!’那幽冥主司拍手道:‘來人,將神女請上望鄉台!’


    說是請,其實是押解。


    但神女花璟卻昂首邁前一步,衝那幽冥主司莞莞笑道:‘望鄉台我熟,自己走。’”


    這望鄉台,能看到自己這一聲最在乎最思念的東西。昔蕪那次去到陰司的時候,也去看過。不過不知道是否因為她對自己的過往,無從知悉,是以最終看到的,仍是一片虛無。


    “望鄉台上張起結界,是以裏麵所發生的情況,外人根本無從知曉。但那一日,望鄉台上的那一隅天空,雷電肆虐,亮如白晝。”


    昔蕪這邊倒吸了一口涼氣,嗤嗤道:“這不是天罰麽?”


    想起自己曾經還被天雷批了一道,昔蕪不禁抬手搓了搓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


    在座之人無不感歎,著神女昔蕪,當真是以癡情女子也。能為所愛之人心中所屬做到如斯地,委實難得。


    當莫問說道,上神流淵一心念著柳絲若的安危,而拋下神女花璟趕去天刑台的時候。離淵清晰地聽到身邊的一位花妖,擰著眉頭說了兩個字:“混蛋!”


    方才說了,這說書人故事說的極好,陰陽頓挫的語氣,總能讓人如同身臨其境一般。


    莫問道:“成親當日,這儀式都還沒有完成,就被自家夫婿拋下,神女的麵子往哪兒擱?這花璟神女攜鳳族族長一同趕去天刑台,本是想讓流淵二人給她一個交待。哪知上神流淵卻認定,是神女容不下那巫人,是以在他們二人成親當日,將這柳絲若引去天刑台,抱著讓她灰飛煙滅永不超生的心態!”


    那花妖問:“神女既然都為那巫人女子劃了生死簿,又怎麽會害她?如此,豈不是多此一舉?”


    莫先生點了點扇子,覺得這花妖說的在理。揚聲又道:“花璟為流淵做的事情,尚不止劃了生死簿這麽簡單。當日神女跳下誅仙台前,曾經質問流淵。


    她道:‘你要將她留在這天宮之中,我便替你去向帝後說情!你要為她聚魂,我便為你去月哭城求了招魂幡!你想法設法替她續命,我便替你劃了生死簿還平白渡給她七千年的修為!’


    隻是神女盡心盡力所做的這些,若是那一日未曾說出口,怕是上神流淵永遠也不會知曉。


    若是知曉,想必上神流淵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將神女誤解。那一劍,即便是讓他身受,也定不會刺出去分毫。”


    坐在角落裏的一男子問道:“若是誤會,神女為何不為自己辯解,反而縱身跳下誅仙台,乃至這以前多年以來,音訊全無?”


    莫問搖頭道:“這位看官,想必是同大多數人一樣,於這件事情,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頓了頓他道:“情到深處情成癡,花璟一片真心被人曲解,她何嚐不想為自己辯解?可她還未開口,便受了上神流淵一劍,可謂哀莫大於心死。”


    哀莫大於心死。


    離淵心中隱隱鈍痛。


    “諸位可能有所不知,這神女跳下誅仙台時,竟是當著眾位仙友的麵,生生將自己那顆心挖了出來。”


    莫先生感歎道:“正所謂多情總被無情惱,無情無愛亦無傷啊!”


    “那上神流淵呢?!”有人問道:“他便是眼睜睜地看著神女跳下去麽?!”


    “這流淵雖對花璟無男女之間的情愛,卻也不失冷血無情之人,即便對花璟所作所為有所誤會,可當花璟跳下誅仙台的那一刻,他亦是縱身跳了下去。”


    “隻不過由著花璟所布下的結界,他連她的衣角都未曾觸碰的到。”


    昔蕪同那些看客一般,對這個故事,唏噓不已。


    “那後來呢?”有人問。


    “後來,據說這上神流淵自認對不住花璟神女,在旁者都說花璟神女魂飛魄散後,仍是懷著一絲信念來到人間。”說完,也不是是無意還是洞悉,莫問透過半隻貓臉麵具,目光帶著皎潔的笑意,遙遙望向昔蕪身側的離淵。


    “不過……”他話鋒一轉,笑道:“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在在座眾人尚在唏噓之餘,莫問飲了清茶,悠悠道:“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眾人仍是意猶未盡,莫問卻笑著端著茶盞自個兒走去了裏間。


    昔蕪也覺得不盡興,伸手扒拉了碟子裏最後的兩塊優曇花糕,想著還是吃完了再走,免得浪費。


    離淵坐在她的身邊,沉默良久,終於在她解決掉最後一塊優曇花糕的時候,抬起了眼眸。


    他問道:“……若你是花璟,理當如何?”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黯啞。


    昔蕪自然知道,他是在同自己說話。想了想,抬起袖子抹了抹嘴巴,轉身望向離淵道:“能怎樣?”


    “花璟神女能為上神流淵做的那些事情,我自愧不如。且不說我這人小氣,眼睛裏容不得沙子,光是那男人不信我這一點,我哪怕再中意他,都不會再在他身邊留下。”昔蕪頓了頓,像是自嘲,而後卻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她道:“更何況,我根本就沒有心。”


    無心之人,自然也無情無愛。


    “如今在你心裏。難道就沒有你在乎的東西嗎?”


    昔蕪愣了愣,看向離淵眼底那一片幽深與晦澀。


    她回答的很幹脆,她說:“沒有。”


    她起了身,走時望向離淵道:“我沒有特別在乎的東西,我覺得這樣挺好,至少不用擔心有一天會失去什麽。”


    “你要去哪裏?”離淵問道。


    “如果道長你是擔心我這個妖物為禍人間,大可放心,我這便回我的琅邪山去。”她低頭伸手抹了抹裙擺,也沒有在回頭望向離淵,自乾坤袋中隨手掏出幾顆珠子,放到小二手裏,當做茶錢。


    昔蕪沒有騙他,她原本確實是想回琅邪山來著。哪裏知道剛出了溯世的門,麵前便籠下了一層陰影。她抬頭看去,還沒看清來人的容貌,已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那人指尖彈出一縷黑氣,昔蕪轉瞬便沒了意識。她身子晃蕩幾下,將要倒地之前,那男子伸手展開了衣袖,將昔蕪帶進了袖裏乾坤中去。


    六合鎮往來三界,有賣無類,卻有一個規定,那便是閑事莫管。


    是以,當昔蕪悠悠轉醒,才發覺自己竟然躺在冰冷冷的青磚地上。手上還被用了縛妖鎖,動彈不得。她扭著頭看了一圈,想著這地方像究竟是地窖還是山洞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男人不悅卻刻意揚了語調的聲音:


    “醒了?”


    昔蕪心中哀歎了聲冤家路窄,就這地上打了個滾,正好對上血狼王那一雙無論何時都透露著嗜血氣息的眸子。


    真不知道,為何同樣是妖,這雪狼一族和琅邪山上的狼族怎麽就能有這麽大的差距。琅邪山上的小狼崽,向來都是被她當寵物養著的,同小黃狗一般溫順的很。


    這種情況下都能神遊,恐怕也隻有這個缺心眼的臭丫頭了。雪狼王半蹲在昔蕪麵前,十分不悅地曲起食指敲了敲地麵。昔蕪這次才回過神來看他,隻不過眼中出現的不是驚恐,而是狗腿。


    沒錯,這種堆了一臉假笑的樣子,十分的狗腿。


    “你不是挺能跑的嗎?”雪狼王冷笑一聲,問昔蕪道。


    昔蕪自然知道雪狼王說的是指什麽,訕笑兩聲,便苦了一張臉。


    雪狼王斜她一眼,道:“裝可憐也沒有用,這幾天你便給我好好的待在這裏,蘇素近來養了幾隻噬魂蠱,正巧可以讓你先嚐嚐滋味。”


    噬魂蠱是什麽東西,昔蕪不知道。不過光聽名字,再看雪狼王此刻笑得一臉蕩漾,昔蕪知道,自己完了。


    昔蕪動了動手指,向給琅邪山那邊傳個信,卻發現因著這根縛妖鎖,她此刻竟是變得一絲法力也無。況且她被反剪了手臂綁著,根本沒有辦法摸到七夜施了術法的耳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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