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菜後,周辰基本就幫不上什麽忙了,隻是站在旁邊幹看著。


    連盼一直在揉麵——別人在揉麵時,她在揉麵,別人在擀麵時,她還在揉麵,別人在拉麵時,她居然還在揉麵。


    周辰簡直看不下去了,連動作較慢的沈韻喬宇澤一組都開始剁菜了,連盼還在不慌不忙地揉麵,周辰忍不住小聲提醒道,“大盼子,你好了沒?葉師傅的第一道菜都快要出鍋了。”


    房間靠左邊的一麵牆上掛著一個大鍾,秒鍾每走一下就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嚓聲,讓人無端有些焦躁。


    連盼隻是安慰他,“別急。”


    但如何能不急?大家的動作都很快,食材最全的就是葉永望那一組了,董雪容雖然和喬宇澤一樣也隻搶到了六張糧票,但她這六張糧票運氣都好得過分,全是大菜,董雪容整張臉上滿麵春風,顯然也認為自己贏定了。


    葉永望先開大火燉了一隻雞,大師手筆不比尋常,整個房間裏很快彌漫起一股燉雞的香味,濃烈勾人,無形之中又給其他廚師增添了許多壓力。


    和眾人忙忙碌碌的情形不同,連盼這邊簡直像在玩什麽單機遊戲似的,一直就在那兒在揉麵——麵粉和糯米粉被她以好幾種不同的比例調和,麵團也揉了好幾大團,整整齊齊都排列在案板上。


    周辰看得幹著急,但他又幫不上什麽忙,此刻也隻能選擇相信連盼,焦躁了一會兒他幹脆也釋然了,就一心一意站在旁邊看連盼做菜。


    準確地說——是捏麵團。


    也不知連盼一雙手是怎麽長的,攏共也就五個手指頭,動起來卻異常靈巧,手上仿佛被人施了什麽法術似的,一團團或硬或軟的麵團在她手上就跟活了似的,迅速變成了許多造型各異的東西。


    最好認的是火腿,其餘那些——好像是小人?


    因為麵團都是或白或淡黃的,看得不太真切,但……周辰盯著那一團疑似火腿的麵團,忍不住悄悄湊到連盼耳邊道,“你就是做得再像,麵粉也不是肉啊!”


    素菜吃不出肉味來,這是常識。


    連盼沒工夫給他解釋,鍋中水已燒得滾開,是時候上蒸籠了。


    兩層蒸籠,一層蒸“火腿”,一層蒸周辰認不出的那些小人和一些雜七雜八的小東西。


    連盼讓他退開了一些,自己站到案板前開始拉麵。


    現如今拉麵也不是什麽稀奇手藝了,滿大街都是蘭州拉麵館,找個小麵館,出幾個錢,學上一個月,很容易就會了。


    然而不是人人都能將麵拉成連盼這樣的。


    最常見的拉麵是將麵團拉扯,再反複對折,不斷揪掉一邊多餘的部分,拉伸的麵團會越來越細,直至變成真的麵條。不過這樣拉麵有一個弊端,麵條的長度最多也就是人手臂能伸長長度的兩倍,這還是老師傅拉出來的,不注意的,中間偶爾斷裂也是再正常不過,等下了鍋,筷子攪動,或斷或粘,就更加分不清楚了。


    既然壽宴要求裏提到了麵,今天又是汪令雪的生日,所以其實這麵點其實基本就是固定的,大家做的都是長壽麵,圖個吉利。


    周辰可沒怎麽見過人拉麵,一看連盼跟耍魔術似的,人都傻了,楞在旁邊看了好一陣子,直到案板上的大碗裏多了一大盤麵條,他這才傻乎乎地啪啪鼓起掌來。連盼做這些事早已熟門熟路,倒也不覺得有什麽。


    長壽麵不稀奇,一碗麵,隻一根麵條才稀奇。


    然而這場景拉麵時又看不出來,非得吃的時候才能發現。


    皇宮裏頭最講究這個,畢竟麵條斷了的意味實在太不吉利,不管是皇帝還是皇後或是妃子皇子們,都不希望象征著自己壽命的麵條是個短命鬼吧。這東西弄不好是要砍頭的,當人玩了命的練一樣東西的時候,這些小技巧,實在也就算不上什麽了。


    麵條下早了在湯裏泡久不好吃,所以連盼隻是拉好了麵便放到了一邊,並沒有下鍋,而是開始準備其他的東西。


    白菜洗淨,剁成兩指來寬的條狀,放進辣椒和鹽進行醃漬,洗了手和砧板,她又開始切豆腐。


    作為唯一的吃瓜群眾,周辰又一次被驚到了,不為別的,就為連盼的刀工。


    這哪兒是在切豆腐啊,這是在切土豆絲吧!


    手掌大小的方塊豆腐被她切成細細的白絲,一堆攏在砧板上,周辰看得目瞪口呆。


    這年頭,豆腐都能輕輕鬆鬆切成絲了嗎?


    這精細的一會兒功夫,最上層的“火腿”已經熟了,連盼用白紗布端著火腿拎到了案板上稍微冷卻,接著便如同片真的火腿一般,迅速將這個大火腿片成了薄片。


    熱油下鍋,爆炒,下醬,兩分鍾就出了一盤“火腿肉”。


    方才放了各種調料的火腿還隻是淡黃色,這會兒下鍋一炒,裹了醬汁,看上去竟和真肉一樣,毫無分別。


    而更令人驚奇的是,片開的“火腿”中間,竟然真的有肉的紋理!


    細密均勻,方才剛從蒸籠中拿出時不明顯,這會兒下鍋炒後火腿稍微有點收縮,又塗了醬汁,肉紋就顯出來了,連盼用大勺去盛“火腿”的時候,“肉片”有的掛在鐵勺邊緣,輕微彈顫,看起來竟和真的火腿一模一樣!


    周辰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老實說,他剛開始是不大信連盼能搞定這五子登科的,然而看見這盤火腿肉,他突然決定相信她了。上一回節目,居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坐水的小鍋因為燒開了水嗤嗤作響,連盼小心翼翼將豆腐絲倒入了水中,細白的豆腐絲立刻在水中散開,如同江中的小白魚,順著水的翻動而上下沉浮,方才炒好的火腿也下了一半入鍋,連盼又取了漬白菜,一齊倒入鍋中,隨即蓋上蓋子燜好。


    盯著桌上那盤火腿,周辰特別想去嚐一下,然而這菜畢竟是準備給汪老的壽宴,又有攝像機在一旁,他忍了忍,勉強克製住了自己。


    動作進行到這裏,已經差不多十一點半了,做的最快的是粵菜宗師葉永望,他已經在擺盤了,菜式精致,香味濃鬱。其餘或快或慢也都漸漸進入了尾聲,隻有連盼這裏,幾乎才剛剛開始——土豆、茄子、青椒,全部被她切成食指粗細大小一致的兩指節長度,倒入鍋中爆炒。


    蔬菜和熱油在鍋裏發出嗤啦的爆聲,看起來和尋常的家常菜沒什麽分別。


    等到十一點四十五的時候,她這一鍋湯終於好了,周辰在連盼的示意下連忙端了一個大湯盅來盛湯,這下子,桌上終於有了三個菜——一個土豆茄子,一個豆腐白菜素火腿湯,還有一個醋白菜。


    還差兩個。


    別的組早已準備完畢,隻等汪令雪驗證。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連盼這一組,周辰幹咳了一聲,小聲提醒連盼,“還有十五分鍾。”


    蒸籠還在蒸,底下那層還沒開。


    連盼隻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靜靜站在蒸籠旁,仿佛在等待什麽,對周圍所有人的目光視而不見。


    大概又過了幾秒鍾,她終於揭開了蒸籠的下一層,取出一塊已經被蒸得半透明的麵皮,將麵皮放到了一個碟子上,又用小刀將麵皮都切成了兩指寬的小方塊。冷卻後的火腿肉此刻又變得平整,連盼同樣刀切好,一份麵皮夾一份火腿肉,用白菜絲捆好,淋上調製的醬料,又將碟子重新送入蒸籠中,並取出了蒸籠中另外的“小人”。


    莧菜先前已經被周辰切碎,連盼下鍋炒了一番後很快得到了一盤紅豔豔的莧汁。


    她取了一個小盤子,在盤子裏放了八個梅花狀的小糕,隨即將八個小人也分別放到了小糕上。糕有粘性,加之熱度,很快便粘合在一起。


    連盼掰了一根筷子,用掰斷的筷子尖沾了莧汁在小人上飛快勾畫——素白的麵點小人如同白淨的宣紙一般,筷子一點,莧汁如同顏料一半,忽地化開——就在這一瞬,人物突然就有了生命。


    汪令雪盯著她的手,眼睛微微瞪大,生怕錯過這精妙的一瞬。


    這姑娘是個廚師,但同時也絕對是個畫家。


    幾筆之下,八個人物同時便有了顏色,雖然都隻是雁來紅色的線條,但足以讓人一眼看出她的作品——這是一幅壽八仙!


    捏麵點人物並不算什麽稀奇的本事,然而要能把麵點捏到這個程度,何仙姑的荷葉,藍采和的花籃,甚至張果老的毛驢,竟然全部都栩栩如生,苦工和天賦,缺一不可。


    此女果然非同尋常,汪令雪心中很快下了定論。


    連盼的確取了巧,這些個麵點,單看時輪廓並不明顯,有的甚至還糊成一團,然而一旦加了線條,一切就變得大不一樣起來——模糊的皮相中被人插入了骨架,朦朧的麵龐上被人點出五官,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又都在意料之外,隻令人驚歎不已,感歎造物神奇。


    畫好這一切,蒸籠中的東坡火腿也好了,連盼用紗布包著方才小碟子的邊緣,將剛才那一盤火腿又取了出來。


    幾分鍾的功夫,油炸鍋的素火腿已經和方才半透明的麵皮蒸得粘在了一起,醬汁化開,給這些個栩栩如生的“東坡肉”淋上了一層晶瑩垂涎的醬色,十六塊兩指來寬的“肉”被細細的白菜絲捆著,碟子底下是輕微散開的醬汁,熱氣騰騰。半透明的肉皮,結實的瘦肉紋理,香氣四溢,任誰也難看出,她從頭到尾,連半點葷腥也沒沾上!


    直至此時,五道菜終於已經齊全。


    東坡火腿是為一葷,醋溜白菜是為一素,江中白條是為一湯,爆炒三鮮是為一鮮,八仙賀壽是為一甜,還剩一碗麵。


    麵條早已在鍋中翻滾冒泡,連盼解開鍋蓋,用粗筷撈起,長長一整根麵條,需要她兩手並撈,一層一層,撈了有四五下才撈完,盤入碗中,澆湯,灑蔥——這才是真正的長壽麵,長長久久,圓圓滿滿。


    連盼抬頭看了看時鍾,剛好,十一點五十九分,她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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