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卿和小師妹一路被引進朝月的院子,還沒進屋就看見花壇裏種著各色的花草,茂盛而鮮活。


    朝月聽見外麵的聲音已經出了屋,看她二人來了急忙迎進來。


    朝月的裝扮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有多大區別,唯一不同的是頭發盤了起來,用發簪牢牢的簪住。


    因是新婚還未出三個月,朝月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裙子,發髻上插著兩隻金釵,眉眼間的幸福喜悅濃的幾乎化不開。整個人也不似以前清瘦,白胖了許多。


    可見她過得不錯。


    “收到信說你倆要來,我不知道有多高興呢,接親那天姐妹們誰都在,就差了你們。”朝月親熱的挽起兩人的手,一起坐到榻上。


    朝月仔細瞧著竹卿和小師妹,隻見竹卿氣色不似從前,人也瘦了許多。“呀”的一聲問道:“你怎麽這麽瘦了,在外麵沒吃好嗎?”


    小師妹為朝月講起了竹卿受傷的來龍去脈,又道:“姐姐那段日子睡不好也吃不下,身上一動就疼,還時常發燒,身子比以前差多了…”


    朝月帶著些心疼摸了摸竹卿的臉,忽然看到她頭上的玉簪,笑吟吟道:“你這個簪子倒好看。”


    竹卿摸了摸玉簪也笑了:“我也覺得好看。哦對了,今天過來,我倆都帶了禮物,算是你新婚的賀禮。”說完示意小師妹從包袱裏拿出禮物來。


    小師妹這才想起來自己來時還帶了東西,把裝著羊脂玉鐲和步搖的盒子拿出來放在朝月麵前。


    竹卿打開盒子將裏頭的鐲子拿出來親手戴到朝月手上對她道:“這隻玉環,祝你和姐夫生活美滿夫妻和睦。”


    小師妹頑皮道:“師姐頭上插滿了釵子,我這步搖怕是戴不下了,師姐日後有空再戴也無妨,隻是別忘了就行。”


    朝月用手點一點她的額頭,嗔道:“你這丫頭…”


    幾人嬉笑成一團。


    小師妹無不羨慕道:“姐姐如今有個好婆家,也算是圓滿了。嘻嘻…什麽時候生個胖外甥出來啊?”


    朝月但笑不語,竹卿驚奇道:“師姐,你…不會已經…有了吧?”小鈴鐺也大吃一驚的望著她。


    朝月一拍竹卿的額頭:“哪這麽快就有了…你姐夫最近都不在。”


    “啊…姐夫不在啊…”小師妹話裏滿是失望,撅著嘴道:“還說這次來能見到姐夫呢!其他姐妹都見了,就我倆沒見著,好不容易來一次人還不在。”


    朝月道:“以後總有見麵的時候,急什麽。”


    竹卿眯著眼憋著壞笑:“我看她是想嚇唬嚇唬姐夫,讓姐夫不敢欺負你,是來給你撐腰的吧!”


    朝月裝作欣慰的樣子,逗小師妹道:“看來我可真是有福了,有你們給我撐腰,那我可要橫行了啊!”


    小師妹才被哄回來,關切道:“師姐,姐夫對你好不好?”


    朝月臉上現出一抹緋紅,嬌羞地點了點頭:“他對我很好,平日裏事事都順著我的心意,照顧著我。提親之前知道我愛養花,特意親手在院裏種了這些花。”


    竹卿的視線移向院裏,那些花開的繁盛,可見是精心打理過的。


    “成親後他也在婆婆麵前多護著我,婆婆想為難我的時候他總幫著我說話,婆婆就不為難我了,日子也算是順心。”朝月說起這些的時候,眼裏滿是情意。


    “那姐夫…還算是不錯的夫君了。”小師妹對這個未曾謀麵的姐夫有了些的認可,就現在的情形能一直保持下去,朝月的生活也是充滿希望和幸福的。


    “反正今日無事,你們就留在我這兒吃午飯吧。大熱天的來一趟也不能讓你們空著肚子回去,你姐夫有一壇子好酒,剛好拿出來招待你們。”


    聽到有好酒,小師妹酒癮上來口水直流,答應留下吃飯,竹卿也點頭表示讚同。


    滿滿一桌子菜擺開,再加上一壇梨花釀,一小瓶果酒,頗讓人食指大動。


    竹卿本不能喝酒,為了不破壞氣氛,也要了一小瓶桑葚果酒來。


    朝月和小師妹喝著甜香清澈的梨花釀,竹卿捧著桑葚酒自斟自飲。


    “師姐,你成親也太突然了,我倆知道都嚇一大跳,誰能想到剛兩三個月你居然嫁人了!”竹卿想起得知朝月成親的時候,她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朝月給竹卿夾了一筷子牛肉,淡淡一笑:“我也沒想到,還以為自己就要一個人過一輩子呢,直到他跟我說想娶我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回來就跟門主說了。門主答應放我走,還同意讓我從我屋裏出嫁,成親後你姐夫跟我說知道我好武藝,不想在家就跟他一起去押鏢也行。我說我過夠了風裏來雨裏去滿是血腥的日子,嫁給他就是圖個平穩…”


    朝月今年二十有四,想比竹卿和小師妹的不諳世事,十年的血腥生涯足以讓她厭煩不堪,在有了一個還不錯的歸宿時,她更多的是欣慰和放鬆。


    朝月的未來已經清清楚楚的鋪在眼前,平淡且溫馨,可她二人的未來,還不知在何處。


    “師姐真是好福氣,將來有了外甥一定要喊我們來吃滿月酒,順便讓我們瞧瞧姐夫!”小師妹輕咂一口梨花釀,讚道,“這酒真不錯,姐夫真有品味。”


    “你要是喜歡,回去的時候給你帶一壺,隻要別喝多了誤事就行。”朝月看她喝的開心,讓身邊的丫鬟給小師妹準備了小小一壇子酒讓她帶走。


    酒足飯飽,二人正想告辭被朝月攔了下來:“外麵這麽大日頭,出去可不要曬壞了,小鈴鐺喝了不少,你們先睡一覺醒醒酒再回去也不遲。要我說不妨住一晚,明日再回!”


    竹卿婉言拒絕:“師姐如今在夫家,你婆婆又不好相處,我們又何必給你多惹麻煩呢,還是不住了。咱們姐妹之間,不用這麽客氣,現在天黑的晚,趕回去也夠了。”


    竹卿心細又體諒她的不易,朝月心中溫暖,親自安排她們去歇午覺。


    小師妹被梨花釀的醇香吸引,足足喝了朝月兩倍的酒量還有餘,此時躺到床上,頭一挨到枕頭上就睡著了。


    竹卿看她睡得四仰八叉,酒氣熏天,嫌棄的搖搖頭,躺在了一張榻上稍作休息。


    閉上眼睛又睡不著,竹卿想起剛才朝月的話來,女子終歸是要嫁人的,朝月有了好歸宿,自己和小鈴鐺還不知將來在何處呢。


    總不會太差吧…竹卿不奢求未來的夫君有多愛她,隻要兩個人能相敬如賓客客氣氣的把日子過下去就行了。


    一輩子看到頭什麽波瀾也不會發生,平淡一些也挺好。


    桑葚酒雖甜,到底也還是酒,窗前暖烘烘的,竹卿的眼皮開始打架,也睡了起來。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不早,告別的時候除了梨花釀朝月還送了不少東西給她倆,兩人活像打劫一般帶了一大包東西離開了。


    回到客棧,玉衡已經在那裏等候。


    竹卿微微語塞,這人怎麽哪裏都有他。


    “你怎麽知道我倆還會來這個客棧?”小師妹錯愕,“我倆可沒說今天要來這兒住啊。”


    玉衡一副神機妙算的樣子:“我猜你們要在朝月家裏吃飯,吃完飯再趕回去一定來不及。如果是平常還有可能,可現在她身上有傷。”玉衡指一指竹卿:“她有傷你們騎馬就趕不及,就會找個客棧住下,我也是來這裏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等到你倆了。”


    “不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唄。”小師妹不屑的撇嘴,“還真當你能掐會算呢!”


    玉衡聞到竹卿身上的酒氣知道她倆喝酒了,微帶不滿的責怪竹卿:“你怎麽又喝酒了,你難道不知道你不能喝酒麽?”言語間很是急切。


    竹卿被他突然質問搞的摸不著頭腦,好心情被打破,自己喝不喝酒喝多少好像也輪不著他來管吧。


    “我喝多少關你什麽事!”竹卿冷冰冰扔下一句話,轉身往樓上的客房走去。


    玉衡被竹卿的嗬斥驚的呆滯,知道自己話說的不對追上前去朝她解釋:“我不是要管你,我隻是想關心你…”


    竹卿駐足轉過身凝視著他,眼神尖利幾乎要透過他的身體將他看穿,少頃,她道:“你以後別再來煩我了,我也不需要你關心,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轉身上樓。


    小師妹少見竹卿生這麽大的氣,也不再和玉衡說話,悄悄地跟著竹卿進屋。


    劈頭蓋臉的一句,玉衡僵在原地指尖微微顫抖,暑熱天氣他卻像在數九寒冬,隻是一句話,就這麽的傷人心。


    玉衡轉身離開,腿在此刻發軟,費盡力氣才邁出一步。


    店裏的人都看過來瞧熱鬧,玉衡倉皇逃離。


    也罷也罷,既然嫌煩,以後不再找你就是。


    行至河邊,從懷裏掏出一支瑪瑙釵來。昨天買了那隻簪子給她,她想必是喜歡的今天也還戴著,剛才見麵他一眼就看到了。


    今日走了幾個首飾鋪,才找了一支好看的釵,想等晚上見麵時送給她,沒想到送不出去了,還被警告以後不許再找她。


    玉衡摸了摸釵子,看向閃著燭光倒影的河水,抬手,將釵子扔進水中。


    水中響起“咕嘟”一聲,泛出陣陣漣漪打碎了燭光。


    竹卿仍是氣鼓鼓的樣子,靠在牆邊不說話。小師妹不知道她為何生氣,走近了她問道:“姐姐,你到底在氣什麽?是氣他多管閑事不讓你喝酒,還是氣他自作聰明在這裏等我們?”


    “我…”竹卿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在氣什麽,我就是覺得他憑什麽、用什麽樣的身份一直在參與我的生活,我去哪、喝不喝酒喝多少這些事他用什麽身份來問我管著我呢?”


    “或許是他心裏有你,所以想關心你呢?”


    “就算他心裏有我,可是他不說我怎麽知道。他也沒向我說過一句哪怕半句他喜歡我的話,我就更不會自作多情的覺得他喜歡我啊…”


    小師妹一向機靈,竹卿這麽一說,她就知道症結所在。


    玉衡是個慢性子不敢跟竹卿說,卻又總是在人身邊探頭探腦的關心。竹卿又不想莫名其妙的接受他的好意,對他奇怪的行為忍了又忍後終於在這一次爆發。


    小師妹深深吐出一口氣,這才是最讓人難受的。


    “那你喜不喜歡他?”


    竹卿脫口而出:“不喜歡。”


    快的讓人猝不及防。


    “是因為沈公子嗎?姐姐心裏想著他,他是姐姐第一個喜歡的人,所以覺得自己就該一直想著他是不是?”小師妹年齡小,心裏卻很明白。


    竹卿不語。


    她曾經下定決心不再想念沈則,可在一個個難以入睡的夜晚,她還是會一遍一遍的想起他。想他的懷抱,他的體溫,他親吻自己柔軟的唇,他的聲音,他的一切…


    “姐姐,他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不能因為他以後再也不接受別人了是不是?”小師妹把頭靠在竹卿的肩上,柔聲勸解她。


    竹卿閉上眼睛,艱難點頭。


    多少日子,竹卿把自己困在一個囚籠裏,困在一個執念中。


    這些執念讓她對試圖靠近她的人充滿了戒心,甚至讓她想為這個執念而一直死守下去。


    這些付出其實是沒有絲毫意義的,所謂的忠貞不二,所謂的永無二誌,隻在那一紙婚約後生效。


    回到山上,兩人把朝月送給她們的東西拿出來分作兩半各自收好。


    小師妹很喜歡那壺梨花釀,居然拿了個小花鋤在院裏的花壇挖了個大坑,把梨花釀埋了進去。


    埋好了梨花釀,小師妹點點頭滿意道:“先埋著,等冬日下雪的時候挖出來喝,一定更有滋味!”。


    收拾細軟收拾的時候竹卿發現了玉衡的折扇竟留在了自己屋裏,應該是那天他送自己回來的時候幫他拿著扇子忘了還,打開扇麵一看,竟是幾支挺立纖細的翠竹。


    竹卿若有所思。


    下下個月就是自己的生辰,就算自己的話說重了,他現在不願見自己,等生辰那日他也會來吧,到時候把折扇還給他,想跟他說的話也能跟他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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