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竹卿和小師妹將草藥碾的快夠用的時候,前方戰士進攻的號角終於吹響了。


    而挑起戰火的理由卻是極其荒唐,狄人稱他們一個婦人帶著孩子來縣城買些日常用的東西,然而婦人要回去的時候發現孩子不見了,怎麽也找不著。現在要派他們的鐵騎進城搜查一番找回孩子,請大軍允準。


    如此荒唐可笑的借口自然是不允,派去的信使稱此城向來看守嚴明,狄人又如何混的進去?北狄人借此挑起事端,聲稱是我軍故意藏匿他們的百姓。


    如此,兩軍大戰一觸即發。


    當竹卿聽華啟說出這個借口時不禁失笑,向來打仗都需要一個借口,什麽替天行道啦,什麽你踩死了我們的一隻螞蟻一點都不仁慈啦,什麽你在我旁邊我睡不好覺啦…如此種種,隻要是個借口就行,沒有理由就去送死,那是瘋子要被抓起來的。


    北狄人先是派了一個二三十人的小隊,在關外遊蕩。呼啦啦過來,呼啦啦過去,使得邊境的百姓驚慌不已。如此兩三天後,郭將軍指派手下副將帶一百人前去鎮壓,短暫交手後敵方傷殘近二十人,隻得灰溜溜撤回。


    北狄人挑釁被誅,北狄首領勃然大怒,派一萬人馬逼近我朝邊境。郭將軍派手下大將白司策率領五千大軍於邊境對峙,雙方僵持不下,終於北狄人先發起攻擊,自此雙方正式開戰。


    大軍後援軍又五千人開拔朝著關外進發,竹卿和小師妹成為戰地隨行軍醫,在隊伍最後對受傷的士兵進行初步的止血包紮。


    這還是竹卿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戰況,讓人為之震撼。


    隊伍最前方旌旗飄揚,邊關的風吹過旗子錚錚作響。將士們的呐喊聲衝破雲霄,戰鼓聲擂起鼓舞激勵著士氣,戰士們個個眼中都是視死如歸的殺氣和一往無前的決心。大軍走過的地方頓時煙塵彌漫,竹卿幾乎能在嘴裏嚐到沙子的味道。


    大軍交戰之地在沙漠和綠地之間,起風時空中飛揚著沙土,竹卿突然想到前人的一句詩“行人刁鬥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竹卿在最後看不到前麵的情況,不到兩刻鍾後,就聽到了弓箭手們射出的箭雨,劃破空氣中的聲音。箭矢飛出如同暴雨砸落,射中狄人時發出怒吼聲,狄人的彎刀拍打在盾牌上砰砰作響,隨著四五陣箭雨過後,騎兵們率先出擊。


    戰馬奔騰而過,嘶鳴陣陣,馬蹄踏在堅硬的土地上如同雷聲轟鳴,激起的塵土比方才軍隊行過時更甚百倍,戰士們騎著快馬向前衝鋒,手中長槍徑直刺入狄人胸前,狄人被一槍挑翻在地,軍心大振。


    陣前刀光劍影交錯,戰士們的奮勇殺敵毫不退縮,竹卿和小師妹幾乎不能止住自己的步伐,不由自主想衝上陣去。竹卿想起前一天青池的囑咐,要她好生保護好自己,刀劍無眼,切莫衝動受傷。


    此時的竹卿和小師妹,和其他同行的十名軍醫一樣,有著自己的職責。


    隨著時間的流逝,雙方廝殺越來越激烈,陣前倒下的士兵也越來越多。一個被狄人砍了四五刀的士兵送到了她麵前,竹卿撕碎他傷口上的布料,將配好的藥粉敷在傷口上止血再包紮起來,這藥止血止痛,在這種惡劣環境下最好用不過。


    前方的硝煙逐漸散去,北狄人丟盔棄甲落荒而逃,我軍大勝,可傷亡也不少。


    竹卿看著眼前一片蒼涼,能直立行走的已經算是大幸,更多的是倒在地上的士兵們。


    黃昏的微光照在地上,金色的光芒下是一片血海,不知是狄人的血還是我軍將士的血,流在關外的沙上染紅一片,最後滲進沙漠深處。有人在清點戰場,將狄人留下的武器馬匹一一帶回,弓箭手們在收回尚能再用的箭矢。夜色降臨,天逐漸冷了起來,這樣的環境下保暖極為重要。每個人手下都加快了速度,最好能趕在天徹底黑透之前趕回去。


    關外空曠,盡是荒野,屍體遍地,竹卿第一次見到如此淒慘之狀,心中一酸,淚水吧嗒一聲掉在了正在包紮的士兵身上。士兵一愣,安慰道:“妹子別怕,我們早都習慣了,死不了人的。”


    竹卿抹去眼淚搖頭:“我不是怕。”


    士兵歎息一聲道:“這裏是苦啊,有時候井裏打上來的水都澀的入不了口,有什麽辦法。誰不怕死啊,都怕,可我們不上前殺敵不去打仗,我們的家人哪來的平安呢?我都快記不住長安和我媳婦孩子的樣子了,可為了她們能平平安安高高興興的活著,天下能安定了,這邊關的日子再辛苦也都是值得的…”


    “再苦也是值得的…”竹卿念著這句話,“是啊,這天下永遠都這麽安定就好了。”


    旁邊的小師妹看著竹卿,她第一次發現這位師姐的另一麵。


    兩個多時辰過去了,清掃完戰場,能帶回去的東西都押上了車,不知是誰竟然還繳獲了北狄人三隻大駱駝。


    拉傷員的車先行出發,留一支精銳部隊善後防止北狄人趁著夜色偷襲,竹卿本該隨傷員一起回去,但是她還是跳下了車,想看看是否能找到青池。


    沒想到最先找到的不是青池,而是一身盔甲的玉衡。


    玉衡騎在馬上一眼就瞧見她在下麵走,下了馬問她:“你不隨著軍醫一起回去,在這兒幹什麽?”


    竹卿心急道:“我想找我師父,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玉衡明白了:“你師父沒事,這人太多了天又黑,你是找不見的,先回去吧。”


    竹卿想想也是,點點頭算是回應,往回走著。


    玉衡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懇切道:“你走回去太遠了,騎我的馬一起回去吧!”


    竹卿皺眉:“這怎麽行?被人看見多不好…”


    玉衡先笑起來,問道:“怎麽?你怕別人看見說三道四?怕什麽,這哪有人能看清是你啊!再說咱們這麽久的同門之情,還不能同乘一匹馬?”


    竹卿咬咬牙答應了:“行吧行吧…”


    玉衡跨上馬,讓出一半馬鞍來,竹卿則坐在他身後。


    竹卿用隻有他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在他耳邊道:“你到底是什麽人?能得門主的青睞,又能超出二十名死士外跟我們一起來邊關,還能親見郭將軍,師父還隻帶你去…你可別跟我說你隻是一個普通的弟子。”


    “想知道嗎?”玉衡挑了挑嘴角。


    “當然。”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


    “可我希望是你親口告訴我。”竹卿用貼身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後腰。


    玉衡哂笑:“你別以為用這種小把戲就能傷得了我,你可別忘了跟我比劍的時候沒有一次贏我的。”感覺到身後的竹卿動作一僵,他回過手將抵在自己腰上的匕首移開,故意往後靠了靠。


    “你說你貼著我這麽近,還在一個男人的耳邊說話,口裏的氣全哈在我耳朵裏,難道不知道這樣很讓人按捺不住嗎?”竹卿再不聰明也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如此明晃晃的調戲,當即一拳砸在他腰上。


    “啊…”玉衡猛受一擊控製不住喊一聲又急忙住嘴,揉了揉疼痛無比的腰恨恨道,“你這個女人心怎麽這麽狠…我讓你騎我的馬你還恩將仇報,這麽凶悍將來誰娶你真是倒了血黴!”


    “是你先出言不遜,我反擊在後,你怪不著我,再有下次我也不管你是不是什麽大人物,直接殺了你!”竹卿也不甘示弱。


    “你!!你真是…歹毒!我沒被敵人殺死,先被你給打死了!”


    如此一來,兩人相安無事,各自對對方都滿是戒備,也不想再和對方說話,一路默默回到營裏。


    並非是玉衡故意出言輕佻,而是竹卿急於得知他的身份,說話靠他太近。玉衡本就是成年男子,驟然一個女子貼著耳邊說話難免有些反應,他隻好說些討人厭的話讓竹卿離他遠點,沒想到遭受一記重捶。


    到了營中各司其職,營中火把明亮,竹卿下馬時才發現玉衡胳膊上一個大口子,血跡已幹。


    “哎呀!你受傷了?要不要包紮一下?”竹卿驚呼。


    玉衡對她的關心很滿意,解釋道:“不過是被劃了一個口子,不深,沒什麽大事。”他又補上一句:“沒你剛才砸我那一下疼…”


    竹卿氣結,扭頭回去帳篷,還有大量的傷員等著他們。


    玉衡在後麵喊道:“你先忙,忙完了我去找你包傷口!”


    竹卿聞言無語,既然沒事,就別浪費重傷軍士的藥了。


    還沒走到營帳,周圍已躺滿了傷員,重傷者被抬進了帳裏優先包紮治療,輕傷者排隊等候。


    夜已深了,困倦襲來,疲累的士兵們都昏昏睡去,竹卿和小師妹相互配合,一個敷藥,一個包紮,進程極快。


    小師妹此前於任務中受傷多次,在外傷處理上比竹卿還知道幾分,又有了劉大夫的指導,不到一會,已經得心應手,大受稱讚。


    其他的軍醫們也是外傷包紮的老手,整整一夜再加上白天半天,傷員基本處理完。竹卿還幫著熬了幾大鍋的湯藥分發給各處傷員,分完時已是下午。


    幾年的休養生息,營中藥材儲備頗為豐足,足夠支撐一場規模不大的戰事。


    竹卿將藥渣倒在一處漚肥,剛洗完罐子放好,玉衡進來了。


    “你來幹嘛?胳膊上的傷還沒好嗎?”


    “我都包好了,聽說傷員都處理的差不多了,過來看看。”玉衡看見竹卿眼下一片烏青,麵色也是暗黃憔悴,關切道:“你臉色怎麽這麽差!難不成一夜沒睡嗎?”


    “嗯。”竹卿點點頭,“傷員太多人手又少,小鈴鐺也是一夜沒睡了,我剛讓她去休息了,等她醒了來換我。”


    “這怎麽行?”玉衡急了,她熬的實在太久。


    “怎麽不行?這軍中哪個人不是為了打贏這場仗流血拚命,我既不能上戰場殺敵,在後方為將士們出份力也是好的。現在傷員們大都安定下來,我也放心多了,也算是沒辜負師父的教導。”竹卿從櫃子最下麵翻出一大塊藥材來,想趁著沒人打擾再碾些藥來,結果剛一起身就眼前冒著金光倒了下去。


    眼看竹卿晃著站不穩要摔在地上,玉衡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去,在她摔倒在地之前將她穩穩接在懷裏。手臂驟然發力,包好的傷口崩裂開來,鮮血滲出複又疼了起來,此刻他無心去管這些,將竹卿放在一旁臨時拚湊的小床上,出門去喊人。


    劉大夫正在隔壁的營帳為重傷傷員開方抓藥,聽到玉衡呼喊忙出門去。為竹卿把過脈後放心道:“她隻是太累了,小姑娘體弱又整整一夜未睡,她和金姑娘這幾天為了碾藥備藥也是沒休息好,一時體力難支。好好睡一覺,醒了我再給她抓幅補氣血的藥就好了。”


    謝了大夫,玉衡將竹卿抱回營帳中,讓她躺好蓋好被子,一時進退兩難。兩個姑娘家的營帳,他一個男人實在不好久待,可竹卿暈倒小師妹也是勞累不堪,二人都無人照顧,思來想去,隻好去找青池。


    “你想要去照顧阿卿?”青池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眼前的人。


    “是。如今戰事已畢,暫時得以太平,您和郭將軍又都忙碌,沒有閑暇時間。我隻是一個小將,無事可擾,又與她是同門師兄妹,竹卿她雖然您的徒弟,但我知道您待她如親女,所以來問您的意思。”玉衡言辭懇切。


    “可你的身份…讓你去照顧她,若是王爺王妃知道…”


    “王爺不會知道的。”


    “你既然這麽說,那你去吧,她這些天確實累,我看著也心疼。”青池鬆口了。


    玉衡得到許可,立刻前去竹卿的營帳。


    青池盯著玉衡離去的背影,難不成他對竹卿有意?可…青池知道竹卿和沈則的事,不知道這孩子心裏還想著沈則沒有,不過想也沒用,到底是不能成的事。和玉衡,就更不能成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竹影深幾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狸坨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狸坨坨並收藏竹影深幾許最新章節